叶书意彻底醒了，回头看向紧闭的窗户，顿了好久才缓缓朝那边走去。
她做了心理准备，但显然做少了。
那把剑就这么出现在了她的眼前，她一开窗，它还跟回家了似的，毫不客气地飞进了屋，自个躺平在了桌案上。
叶书意：“……”
这位剑灵一定是个自来熟。
她坐到桌前，其实还有点惺忪，开口问道：“你怎么又回来了，不是跑了么？”
面前的剑自己敲了敲桌案，似是在回答她。
但叶书意琢磨不懂，只自顾自地说道：“该不会是耍我吧？昨天找你的时候，我连话都没说几句你就跑了，幻境里的时候还想杀我……现在转变的有些快，是不是挖了什么坑让我跳呢？”
说着，叶书意还伸手用手指敲了敲那厚重的鞘面。
剑鞘通体纯黑，没有纹路的情况下，瞧起来成色的确不怎么样。但叶书意抚上的时候，才陡然觉得这把剑仅是剑鞘部分，材质就上乘的很。
若她感知的没错，这把剑上的灵气也非同小可。
抛却外观，乃万中挑一。
于是她不禁好奇，“你真没有主人么？”
话音刚落，它忽地从桌上滚落，掉到了叶书意的腿上。
叶书意将她拿起，颠了颠后觉得有些考验她的臂力。若是天天将这把剑带在身上，感觉胳膊多少得壮一圈。
她站起身，拔剑出鞘。
只觉有一瞬冬雪寒意拂面而过，剑身暗沉的黑中夹杂着部分银色，在窗口洒进的光下似乎时有变换。叶书意指腹贴上剑身，一阵冰凉便传入她的指尖。
感觉她拿起来还挺顺手的，就是没机会用——
叶书意甚至还没想完全，手中的剑便蓦然间左右摇晃起来。还以为是抓得不稳，叶书意便多了几分力气，但下一刻……
她就仿佛被压制性地牵引起来，一步步挪至窗边，随后从窗口飞出。
叶书意被迫飞上天的时候觉得整个世界都要死了。人家好歹御剑飞行是踩着剑的，她倒好，是被剑拖着飞行的。
果然就不该相信这把剑，这让她一个修真界仙子的面子往哪搁？
叶书意被风刮的脸生疼，手中的剑却感觉更兴奋了。
“你要带我去哪啊？”叶书意一张嘴就被灌了两大口冷风，不由得咳嗽几声才继续道：“你能不能让我好好的跟你走，我到天上了还会跑么？还是说，你要把我摔死啊？”
语罢，这把剑真停下来，还脱离她的手换了个方向，任她踩在剑上，还慢了不少。
叶书意终于舒服了点，甚至站在剑上也是稳的，也算是体会了一把御剑飞行的感觉。
就是看着这剑好像漫无目的，它自己也不知道要飞去哪。于是在中途停了的第四次时，叶书意无奈道：“把我送回去。”
它稍有犹豫，但很快调了头。
本是飞的好好的，叶书意也不知道它是感应到了什么，突然就往下开始坠。一切来的太突然，叶书意还没反应过来，她就已经被送到地上，然后和那个见过两次面的弯刀男人大眼瞪小眼。
叶书意：“……”
这剑玩她啊？
但好在这次那个男人不打算对她动手，叶书意捡起躺在地上的剑，准备默默离开。
然后……然后这死剑怎么就不受控制了啊！！
叶书意再次被手里的剑牵引，她甚至松不开手，被迫朝面前的男人扬起剑来。
叶书意真的很想把它甩出去。
它自己要干架，拉着她干什么——打架关她屁事啊啊啊！
于是场面变得很滑稽。
叶书意一边朝男人疯狂挥剑，一边试图控制住手里的动作，嘴里还顺带给人道歉：“我没想和你动手，真的。阁下不如先跑试试呢，我非常非常——对不起！”
话说了一半，叶书意一剑将男人身后不知道谁堆着的竹篓劈成了两半。
男人竟还没有要走的意思，反而一双眼眸很是惊讶奇怪地看她。
叶书意努力按着自己的手，回头道：“哥们……你还不跑么？”
男人非但没跑，反而朝她走近一分，瞧清楚那把剑的模样后，他神色似乎有了变化。
下一刻那把剑照着他的头刺下，他终于出手，用自己的弯刀相抵。
叶书意道：“别打了别打了——”
没说完，她再次扬手，只不过这次叶书意强行让自己转了个方向，一下刺进地面，然后就没了这般动静。
叶书意终于能放手了。
这剑甩的手疼，胳膊都酸了。叶书意叉着腰缓神，对上男人的视线的时候，干笑两声道：“意外，意外……没有争对你的意思，更没有要和你打起来哈。我还有事，我先走了。”
说完，叶书意火急火燎地把剑放回剑鞘里，匆忙跑了。
等确保对方没有追上来，叶书意才停了脚，靠墙喘着气，看着手里的剑道：“你打架就打架，找的人也太精准了。”
正好就是之前要对她动手的，虽然不知道后来为什么有些转变。
缓好了神，叶书意看了看方向，决定还是走回客栈算了。可不能再飞一会又打一架了。
由于对午茂城不太熟悉，叶书意走了好几条路都走错了。前几次手里的剑给她指方向她都没信，后来越走越偏，她还是信了。
不过总是半信半疑，叶书意左右一直瞧着，生怕哪里不对劲。直到走进午茂城的集市上，她才安了心，低声对剑说了句：“你这路认的不错。”
想来是一直在午茂城漂流的。
既然如此，的确少个主人。既然阙澜寻它，想来是有收第二把剑的意向，毕竟修真界也有使双剑的人。
叶书意决定尽快把剑给阙澜送去。
但是走到一半，那把剑突然停在了半空中，她怎么拽都不动。
叶书意只好在它停下的摊前看了眼，一盏圆月的灯笼正挂着，叶书意瞬间明白了它的意思。
但是作为一把剑，买灯笼是没有用的。
叶书意试图和它讲道理，然后发现这剑灵是个倔脾气。
本来都打算买了，结果叶书意翻了翻自己身上——没带钱。
那装钱的荷包还被留在客栈内。
都怪这剑灵莫名其妙就把自己弄飞出去了，她根本没时间拿什么荷包。
于是叶书意甩了剑灵仨字：“没钱买。”
剑灵依旧无动于衷。
叶书意思考了一下和它耗着的可能性，瞬间放弃。毕竟在外人眼里就她一个人在这站着不动，又看不见剑灵。
握紧这剑几分，叶书意低声道：“我们可以回去取了钱，再来买。”
剑灵稍稍一动，但很快再次停住。
叶书意多了几分无奈，再次道：“不骗你。”
还是没动。
“这样，我回去给你送个留存更久的月亮。”叶书意灵机一动，几乎是半哄半骗地说道。“永远属于你的月亮，我一下就能给你好多个。”
语罢，僵持才终于结束。
叶书意说的信誓旦旦，剑灵觉得有几分可信，也还有几分好奇，便没再执着。
等回到客栈已是下午，叶书意取了荷包又出去了一趟，买了些月白颜料回来。
剑灵已等她许久，只是不知道叶书意到底要做什么。
“这是很稀贵的颜料，”叶书意将其拆开，“画好风干后能保持数年不褪色也不变色。”
将剑拔出鞘，叶书意用画笔沾了月白颜料，准备在离剑鞘一指厚的地方落笔。
叶书意的画工不怎么好，但索性也不会画的太丑。她先画了个残月试试水，吹了口气问道：“满意么？”
剑柄在她手背上轻敲两下。
这便是满意了。
叶书意笑了声，“那我就继续画喽。”
从上而下画来，叶书意将月亮从残月至新月的各个形态都画了个遍，剑身的正反两面都有涉及。
在纯黑的剑身上，那月白很是显眼，却也漂亮。
不止剑灵满意，叶书意也挺满意的。尤其当大功告成后，再涂了一层用来固定的特殊无色颜料后，上面的画的部分像是泛着光。
若在月光照耀下，恐怕真有点像天上的那轮明月。
“好了。”叶书意举起来看了又看，点头称赞。
剑灵瞧起来也喜欢得很，都不愿意回到剑鞘里边去了。
正欣赏的时候，门忽然被敲响。叶书意去开门，顾阳策正站在门外，端着饭菜，对她说道：“按照昨日吃饭时你的习惯点了菜，不知合不合你胃口。”
叶书意接过，又一把把他拉进了屋里，指着桌上的剑道：“你快来看，我们今晚就可以交差了。”
顾阳策走近，本欲看的更清楚些，却只觉自己腰间挂着的剑隐隐被触动，两股力量有些许冲撞。
桌上的剑不愿意他的靠近。
反而叶书意轻易就将其拿了起来，还给他展示上面画的画。也就是叶书意握住剑的那一刻，顾阳策的剑顿时平静了下来，两把剑不在有互斥的冲突。
发觉这一点的时候，顾阳策看向叶书意的眼底闪过一丝诧异。
叶书意不察，还在一旁说着话：“它还是自己跑来找我的，是不是特神奇？”
顾阳策点头，“既然它是来寻你的，那你打算如何？”
“还能如何？”叶书意觉得他问的有些奇怪，“当然是交货了。”
说完，叶书意将剑收入鞘中，“正好，吃了饭，我们就去找阙澜。”
***
叶书意根本没想到会这么快就又完成了S级的一单。阙澜也没料到叶书意会在短短时间内就找到那把剑，而且看起来并未得到那把剑的排斥。
这让阙澜觉得很诧异。
而叶书意并未发觉，只是同顾阳策入了屋内后便将手中的剑放在了桌上。
“阙前辈，”叶书意开口道，“你要的，可是这把？”
这回他们并未隔着屏风，阙澜就坐在两人的对面，只是依旧带着完全遮住面容的黑灰色帷帽。
阙澜只是看了片刻便点头，“是。”
剑柄上的印章没有错，她找的，就是这把。
感觉到阙澜的视线一直放在自己身上，叶书意不禁有些奇怪，“阙前辈，怎么了？”
“本以为要个十天半月，却未料到书意仙子不过几日便已寻到——不知有何妙招？”阙澜同她客套，话音中却的确带了几分探究。
叶书意摆手，“前辈实在谬赞，何来妙计，只是凑巧和这把剑有点缘分罢了。”
闻言，阙澜并未回应，只是伸出手试图将那把剑拿起。谁知还未靠近，就察觉到有股力量在阻碍着她，甚至自己放置一旁的剑也蓦然开始抖动，颇有些剑拔弩张。
她心下了然，收了手道：“书意仙子可否拿起来看看？”
“当然。”
叶书意随手将剑抓起立于桌上，三百六十度给阙澜都展示了个遍。就在要将剑拔出鞘的时候，阙澜却阻止了她：“不必，如此已够了。”
叶书意依言收回，想来是没了什么别的问题，这单也算是要顺利完成了。她便有些在意先前阙澜所答应她的，“不知阙前辈承诺的残枫宗与我的合作……”
阙澜自然信守，“书意仙子交付的突然，残枫宗本该准备予你履行承诺的信物的还未到午茂城。若书意仙子信不过，可等其到了，再将剑送至我手上。”
她话都如此说了，叶书意倒也不那般犹豫，伸手准备递给她剑，“残枫宗，我自然信得。”
但阙澜并未去接，反而起身从后方取了一方木盒来。
阙澜叫她把剑放进其中便好。
虽说阙澜的行为总是那般叫人捉摸不透，但叶书意今日也是意识到这阙澜怎么都不肯亲手接触这把剑。
虽因剑灵有些难以控制，但她更多的似乎是怕这把剑会危及到她。
只不过这些想法不过一瞬，叶书意并未多想，转身走至木盒身侧。隐约发觉木盒上有许多千奇百怪却不紊乱的暗纹，像极了缕缕金丝线内绣其中——她便忽然想起系统之前说过，阙澜擅长符篆之术。
这箱子还要施以什么符篆，衬的手中的剑好像大有名堂似的。
尤其在她将剑彻底放入松手的时候，叶书意刚察觉到那把剑对她的手产生了些许吸力时，那盒盖猛然间朝下像砸一样合住了。
幸亏躲得快，不然感觉手要被夹断。
叶书意握着迅速抽回的手，依然心有余悸，回头望向阙澜的时候，对方却只是淡声道：“此盒一向如此，忘记告知于你。”
叶书意虽感有些不适，但也不好指责一个盒子的不是。
于是刻意忽略，只道：“信物大抵何时会来，到时候我们如何来取呢？”
她本欲尽快离开午茂城，看此情形还得多待几日。
“若书意仙子与顾仙君方便，可在二楼的空房里挑一间，若信物送到，我便即可交予你们。”
一听这般，叶书意忙摆手，“不必，不必……我们这几日住的地方付了钱还未到期呢。”
“既如此，在下便不强求。”阙澜边说着边拿出一块翡翠色的晶石放在桌上，“此物是我残枫宗的信石，我以此联系书意仙子便可。”
信石一分为二双方各一半，只要有一方有事的时候，便以灵力注入，两半信石就都会亮。
只要叶书意手中的信石亮了，她便还来这里找阙澜即可。
商量好后，叶书意将东西收好，走前又瞧了那木盒一眼，才和顾阳策转身离开。
关上门后，叶书意站在原地顿了片刻，直到顾阳策出声，她才回过神来。
她总感觉有点奇怪，但是说不上是哪里奇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