法夏开始觉得贺羽说要带他玩只是客套话,却没想几天后的晚上,他突然接到贺羽的电话。
法夏受宠若惊地接起,听见贺羽小声地在电话里问:“作业写完了吗?”
“快了,怎么了?”
“今晚新赛季更新,要不要去网吧打通宵?”贺羽在那头偷摸地笑。
“通宵?”法夏心里一紧,从小到大他从来没做过这种事,心里觉得隐隐的刺激,忍不住问,“可是明天还上课,我怎么和家里人说……”
“就说来我家写作业呗,然后在我家睡,怎么样,来不来?”贺羽声音也透着股兴奋。
法夏也不知怎么的,头脑一热,答应了,挂了电话,他快速把最后一点作业勾画完,然后对管家林叔说要出门。
自从回国之后,法夏身边就一直没有什么亲近的朋友,林叔一听法夏是要去朋友家学习,自然是惊喜,忙不迭地把他送到指定的地方,见法夏催他回家,也没怀疑,只叮嘱他注意安全就回去了。
林叔前脚刚走,法夏就向着网吧狂奔去。
贺羽早早就在门口等着了,见法夏气喘吁吁地跑来,拉着他就去开机上网。
那是法夏从未有过的体验,第二天明明还要上课,前一天晚上居然和朋友通宵在网吧开黑,坐在椅子上摸着键盘,法夏还觉得有些恍惚,贺羽见状笑着说:“怎么样,偶尔当次坏孩子好玩吗?”
“没干过,刺激。”法夏点头。
那晚他们冲分到凌晨3点,饿了又出去吃烧烤,两人坐在湖边的凉亭处,贺羽递给法夏一串烤韭菜,法夏摇摇头:“我不吃这个。”
“还挺挑。”贺羽笑笑,“那你吃这个。”
看着法夏拿着烧烤串无处下嘴,贺羽嘲笑道:“你该不会从没吃过烧烤吧。”
“以前也吃过BBQ的。”法夏有点不好意思,“但没吃过这个,这个是什么?”
“掌中宝。”
“那是什么?”
贺羽也不知道怎么形容,想了想,他拉过法夏的手,用手指在他手心上画了个圈:“就是鸡爪的这个部位。”
贺羽的指尖冰凉,划在掌心中痒痒的,像电流一般。
法夏身体一抖,飞快地抽回手攥紧,耳尖微红,把烤串塞进嘴里,点头:“味道不错。”
贺羽见法夏一副没见过世面的样子,看着就像是温室中的花朵,觉得好笑,饶有兴趣地问:“你知道出来玩通宵最爽的是什么吗?”
法夏摇头。
“就是——”他突然站起身,一个翻身跳出凉亭,三两步跨到凌晨空无一人的街道上,直接在马路正中间翻了个跟头,大声喊,“随便怎么大声说话都没人管!”
法夏被贺羽突如其来的喊声吓得一激灵,惊恐地望向他:“这里有摄像头。”
“怕什么,这不没人吗,警察叔叔才没那么闲。”贺羽满不在乎,笑着看着他,露出一排整齐的牙齿。
“你不觉得很爽吗?”他把校服外套一把甩到肩膀上,勾起唇角,“回去再战几局?”
“行啊。”
“那……”贺羽说完突然一个飞步往前跑,边跑边喊,“看谁跑的快啊,谁输了谁买单!”
“喂!你耍赖,等等我!”法夏一听连忙追上。
两人在夜晚狂奔,在街上放肆地哇哇乱叫,在回荡的呼喊声中,法夏望向贺羽,路灯照亮他的脸庞,晚风吹起他的校服衣角。
在奔跑的风中,法夏头一次感受到自由。
第二天,两人果然双双在课上困到睡着,然后又百年难得一遇的,被巡视的教导主任逮到,于是光荣地被罚站了走廊。
那也是法夏人生中第一次被老师罚站。
教导主任前脚刚走,后脚,法夏就蹲在地上笑到起不来,回国这么久,他头一次这么开心,被罚也开心。
“你笑什么,被罚站还这么开心。”贺羽本来正郁闷着怎么就这么倒霉,此时见法夏笑得这么欢,也不知怎么被传染了,忍不住笑出声,无奈道,“我俩真是有病。”
共患难过一次后,他们的距离突然拉近,法夏平日里不太爱说自己的事,贺羽一般也不会多问,法夏话不多,做什么事表情也都是淡淡的,很少有情绪起伏很大的时候,贺羽就经常嘲笑他面瘫,一边嘲笑还一边非要给人嘴角挤上去。
“你看,你这样表情看起来好多了,你严肃的时候丑得像个厄加特,笑起来就好多了,至少像个塔姆。”贺羽满意地说。
“贺羽——!”法夏生气地就要把吃完的冰棍扔他身上。
然后贺羽再“哈哈哈哈哈”躲到一边。
相处时间长了,贺羽渐渐知道了法夏之前一直在国外生活,去年因为他父母工作有了比较大的变动,他们全家搬回了国内,这一年间,他在国内没什么朋友。
“为什么不交朋友?”贺羽问。
法夏没说话,眼神看向别处。
他想说,其实他以前有过一个很好的朋友,他掏心掏肺地对对方,却没想到那人在知道他的家庭情况后就变了一个人,设计卷了他一笔之后钱之后就逃跑了。
那是他人生第一次尝到真心被欺骗的滋味。
后来回国他进了一所私立初中,勉强交过几个还算聊得来的朋友。
直到有天他听到他们说——
“你们听说没,法夏他妈给学校捐了个网球场。”
“卧槽真的假的,那他上次体测满分……”
“肯定有水分啊,不然你以为他能是我们班唯一的满分?”
“那上周的数学竞赛该不会……”
“切,不都说国外人数学只会算加法吗,他能好到哪去,居然喊他去参加数学竞赛。”
“要不是看他有几个钱,谁和他玩。”
法夏靠在墙边,盯着鞋子,曾经被骗的记忆再度涌了上来。
那一瞬间,他突然觉得很没意思。
他转身离开,从那天起,便是朋友的表面功夫,他都懒得做了。
正巧那个时候他接触了英雄联盟,扎在游戏里逃避着现实中的人际关系,他觉得挺好,游戏的世界比现实简单,至少法夏是这么认为的,在那里,只要赢就行了。
他最终还是没告诉贺羽这件事,他其实有点害怕,他怕贺羽和他们是一类人。
他不想再重蹈覆辙,可是他现在很快乐,他不想打破这种快乐。
“总是一个人,不无聊吗?”贺羽见他不答,没再追问,转移了话题。
法夏:“习惯了就好。”
贺羽看了法夏一眼,拍拍胸脯:“没事,以后跟哥混。”
贺羽说到做到,说要罩着法夏,就必然要罩着。
他知道法夏慢热,不主动,但没关系,法夏不主动,自己主动点就行了。
渐渐地,所有人都发现贺羽和新来的转校生越走越近,不仅食堂吃饭的时候坐在一起,大课间做操的时候一起,连每天放学也形影不离。
大家都小声议论,这两人什么时候这么熟了?
一次体育课,照常自由活动后,几个男生喊贺羽过去打篮球,贺羽非要拉着法夏一起。
“我就不去了。”法夏知道他们不欢迎自己,摇摇头,夹着球就要去没人的另一边。
“我罩着你,怕什么。”贺羽拽着法夏。
两个人刚走过去,男生们本来打得好好的,一见法夏,立刻懒洋洋地抱着球站到一边,试图用无声表示反对和抗议。
“什么意思?”贺羽眼光扫了一圈,冷声问。
“没什么意思,就是人够了。”为首的男生李享说。
法夏不想让贺羽为难,推了推贺羽:“你去吧,我也不是很想玩。”
“我不,我偏要你一起。”贺羽冷笑一声,从地上捡起球就扔给站在人群中间的李享,喊道:“5个球,比不比,输了的人都别狗叫。”
李享近来对贺羽背叛组织的行为已经非常不满,这会儿皱眉问:“贺羽你发什么神经?”
“玩不起拉倒。”贺羽一把勾过法夏的脖子,转着球,“走,咱去旁边玩。”
“比就比,老子怕个屁!”李享也生气了,一把把球丢回来,“输了的人绕着操场爬三圈,敢不敢?”
贺羽把球夹在腋下:“正合我意。”
狠话放完才15分钟,连输3个球的李享就跟鳖孙子似得消了气焰,蹲在地上不确定地问:“真要爬操场?”
“谁特么的没事看你爬操场。”贺羽抱着球无语,“带法夏一起玩啊,搞排挤人那一套算什么男人。”
贺羽深知这帮鳖孙的尿性,这边刚给完一巴掌,那头就偷偷塞给法夏50块钱,凑到他耳边说:“去买几瓶饮料,就说是你请的。”
法夏一愣,懵懵地看着他。
“快去啊,愣着干嘛。”贺羽拍了一下他的后背。
“哦。”法夏接过钱,按照贺羽的意思给在场的每个人买了饮料回来。
按照平时,他是绝不可能做这种热脸贴冷屁股的事。
只是贺羽上一秒才替他出头,这会儿又在教他拉拢人心,法夏实在不忍心拂了贺羽的好意。
吃人嘴软拿人手短,男生之间本来也没什么深仇大恨,大家见贺羽态度坚决,法夏也算个懂事的,摆摆手就算了:“唉一起玩就一起玩吧。”
事后李享也质问过贺羽:“啧,不是说好不带他吗?你怎么率先做人民内部的叛徒?”
贺羽奇怪:“谁跟你们说好了?他又没招惹你们,为什么不带他?”
几个男生也说不上来为什么,李享半天说道:“因为他是走后门的关系户。”
“你们这是嫉妒,友情提示,你昨天放学逃掉的值日是他帮你做的,你要是不买账,我去跟老师说,今晚你重做一遍吧。”贺羽说着就要走。
“真的假的?”李享一把拉住贺羽,瞪着眼睛,“他帮我做的?他为什么要帮我?”
“年级组来检查了,被查到不做卫生给班主任知道了,你猜他会怎么罚你?”贺羽斜着眼,“狗咬吕洞宾,你自己去跟他道歉吧。”
李享见贺羽不像是说假的,一时沉默了,第二天早上主动给法夏带了瓶酸奶,法夏受宠若惊,问贺羽:“这是什么意思?”
“就是找你和好的意思呗。”贺羽笑笑,“晚上他们要去李享家吃火锅,一起去?”
“我……我就不去了。”法夏摇头,他很不习惯,就算是以前他也没交过这么多朋友,热闹的人际圈让他感到恐慌,本能地抗拒。
“不行,必须去。”贺羽用命令式地口吻说,不容法夏拒绝。
在贺羽看来,法夏其实渴望友情,倘若不是如此,他不会在网吧主动和自己打招呼,也不会在一个人打球的时候露出那么失落的表情。
想交朋友却不愿努力,其实法夏就是个胆小鬼。
而自己正好相反,从小到大,无论是什么,只要他想要,他都要努力争来。
贺羽不允许他的好朋友做个胆小鬼。
“其实你不用为我做这些。”法夏默默说,“我一个人习惯了,你不用管我的。”
“那不行,你是我朋友。”贺羽坚决地说,“你的事就是我的事。”
他鲁莽却真诚,硬生生地要把法夏拽入自己的世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