接下来一周,除了应付学校必要的作业之外,贺羽几乎把时间全花在了玩游戏上,为此差点在月考当天睡过头。
当天考完试,他就直接冲进网吧打算玩个通宵。
那天,他照例去坐他的老位子,刚走过去,发现他常坐的机位旁边的人坐着一个人,有点眼熟,凑近看,居然是他们班那个沉默的转学生。
叫啥名字来着?法……法什么?贺羽半天没想起来,只记得他有个特别奇怪的姓。
长着一副乖乖三好学生的样子,居然也会来网吧上网。
贺羽觉得新奇,稍微在后面瞄了两眼,见他也在玩LOL,玩的是上单瑞文,操作行云流水,连招丝滑令人舒适。
这么强?
网瘾少年戴个耳机,极度专注,压根没有注意到后面有个人在窥屏,只见他手指灵活地按着技能键,右手鼠标点得飞快,一波影帝级别的勾引,直接骗得对面闪现上来开他,瑞文轻巧地走位躲开技能,一波小团战打下来,优雅地拿下双杀。
贺羽突然感受到一股怪异。
这场面怎么这么熟悉……
“靠!”贺羽这才看到,这人的ID!不就是之前那个整得他差点五连跪的人马吗!
一瞬间,他很难把游戏里那个打法风格强悍的召唤师和眼前这个穿着白色毛衣,眉眼温顺的人联系在一起。
一局很快结束,男孩终于注意到了他后面站了个人,回头看了一眼,这一眼直接让他愣在原地。
“贺羽?”男孩直接叫出了他的名字。
其实叫不出来才有鬼,毕竟他已经转来班里两个多月了。
贺羽顿时心中五味杂陈,一方面是尴尬自己不记得对方叫什么名字,不知道怎么打招呼才能蒙混过关,一方面又难受于前段时间把自己打得疯狂怀疑自我的人居然就在他身边,而且居然还是这么个……乖学生?
他正踌躇着,对方许是看出了他的尴尬,也不介意,站起来说:“我叫法夏,你的同班同学。”
“哦。”贺羽赶忙接话,还死鸭子嘴硬:“我记得,你也来玩游戏啊。”
“嗯,考完试放松一下。”法夏也没戳穿他。
贺羽那该死的自尊心一瞬间又开始不舒适了,他可是把英雄联盟战绩看得比他成绩单还重,法夏怎么有种随便玩玩的感觉?
“你不上机?”法夏看贺羽一直站着不动,疑惑道。
“现在就上。”贺羽坐下来,有点违心地夸赞道,“刚才看你在玩,就看了两眼,挺厉害的。”
“还可以。”对方也没谦虚。
贺羽装作无意地询问:“你玩这个游戏多久了?”
“快一年了吧。”法夏想了想说。
“一年?”贺羽惊讶地重复了一遍,怀疑这人在装逼。
自己从刚上初一就开始玩了,都玩快两年了才韩服800,这人才玩了一年就打上了韩服千分?
法夏见贺羽一脸不信,以为他怕自己是个新手,还努力解释道:“一年挺久的了。”
贺羽深吸一口气。
很好。
贺羽把游戏打开,也不知道出于什么心理,故意把页面停留在排队界面,但却没点开始,他此刻突然很希望法夏能看到他的ID,记起他这么一号人,但他会说什么呢?他也会夸他厉害吗?
啧,好像又有点恶心。
这矛盾的心理活动整得贺羽有点烦,他刚准备点开始,隔壁桌法夏突然侧头说:“你也玩英雄联盟?”
他看到我ID了?!
贺羽一惊,面上还要装一装,淡淡道:“嗯,会一点。”
但对方除了这一句话之外没再说其他的了,他好像并未注意到他的ID,又或者说他压根不记得曾碰到过自己这么一号人。
贺羽很郁闷,感觉自讨没趣,失望地戴上耳机开了游戏。
要说这没有点命运捉弄的意思,贺羽是不信的。
因为这把好巧不巧的,法夏再一次排到了贺羽对面。
看到熟悉的ID的一瞬间,贺羽快速用余光扫了一眼法夏,他好像并未意识到自己和他排到了同一局,目光盯着游戏屏幕,不知道在想什么,好像在发呆。
贺羽打起了十二分的精神和集中度,事关男人的尊严,他告诉自己绝对不能输。
这把他玩的又是拿手的绝活豹女,幸运的是,这把排到的队友似乎还不错,中路一直压着对面中单打,有了线权之后,野区自然就好入侵,贺羽反了一波野之后,发了信号,让队友跟着自己去抓上路。
这次他学乖了,买了扫描,随时提防着法夏身后的草丛里又窜出来一个壮汉。
但奥斯卡级别的演技也并不是每一局都有发挥的地方,这次法夏身后没人,他躲了辅助的一个钩子,贺羽早知道他能躲掉,直接预判他逃跑的位置,豹女的Q技能直接标中对方,R技能化身狂野的美洲狮,再W上去,Q技能直接带走法夏。
一波完美的gank。
拿了法夏的杰斯的人头,贺羽没忍住犯了个贱,在游戏内给法夏比了个大拇指的表情。
他很想分点注意力看看法夏此刻的表情,但毕竟他们现在是对手,他担心不小心窥到他的屏幕造成不公平,忍了一下转头的冲动。
今天的法夏好似不在状态似的,被贺羽一抓一个准,有时候在贺羽看来都能被躲掉的技能,法夏居然也没躲掉,简直让贺羽怀疑那天的那个人马到底是不是他。
不会是代打吧?
但即便如此,贺羽也没手下留情,一直疯狂给自家队友pin信号,目标只有一个,就是抓死这个杰斯。
自家队友这一局也很配合,杰斯被针对得实在可怜,团战基本露头就被秒,完全没有什么操作空间,很快,不到30分钟,贺羽的豹女强势Carry,顺利地赢下了这一局。
他坐在椅子上松了口气,男人的自尊算是保住了。
刚准备看一下数据面板,只见屏幕上弹出法夏的好友请求。
贺羽手一顿,微微侧头余光瞥了一眼法夏,点了同意。
紧接着那边发来消息:“solo。”
贺羽偷偷看向法夏,法夏脸上没什么表情,盯着屏幕,似乎并未发觉对面的人就是贺羽,手停在键盘上等待着对方的回复。
贺羽沉思了两秒,没有说破身份,笑笑打字:“来。”
进了游戏,两人都非常默契地没有选择自己的常用英雄,都选的ADC,贺羽这边选了女警,对面选了韦鲁斯。
双方各有优势,论手长,女警还是技高一筹,但韦鲁斯因为有个E技能,前期对线消耗能力很强,贺羽和法夏打得有来有回,差不多迂回了快有15分钟,后期,贺羽一个走位失误,被法夏预判,中了一个控制技能,交代在原地。
艹。
贺羽心里骂了一声。
“还你刚才针对我的,走了。”对面在公屏上打完了这行字,退出了房间。
呵,还挺拽。
贺羽的好胜心顿时被激起,反手又邀请法夏。
“再来一局。”
过了一会儿,法夏同意了。
贺羽没废话,直接进游戏,选了EZ,对面依然选的韦鲁斯。
按理来说,EZ这英雄灵活性高,很好规避韦鲁斯的技能,是ADC里最不容易死的英雄了,但法夏似乎非常擅长对线,利用韦鲁斯的手长优势,把贺羽硬是死死压出了经验区,贺羽根本没办法补刀,眼看着兵线就在眼前,想上去吃两口就要被换血,气得差点原地去世。
这是什么不当人的打法?还可以这么玩?是人吗??
Solo不似正常对局,没法去其他地方补钱,很快两边经济差距越拉越大,第二局,就在硬生生的拉锯战中,贺羽不敌法夏,又输了。
赢了两局,法夏觉得可以了,刚想撤,没想到对面又发来solo请求。
“再来。”
又来了个不认输的,法夏习以为常了,想了想,还是进了游戏。
法夏贯彻用韦鲁斯打一切,连输了两把solo的贺羽不信邪,这次也选了韦鲁斯,想来个正面硬刚,但明明是完全相同的英雄,贺羽就是想不通,为什么法夏能补到兵他却补不到??
这合理吗???
明明是冬天,贺羽的额头上却顶上了一层薄汗。
这人走位细致,距离把控无敌,总能骗取贺羽的技能,卡住平A的时间,换掉贺羽的血量,贺羽挣扎了十几分钟,还是输掉了。
他深吸一口气,意识到了问题的严重性。
尽管他心里千百个不愿意,但必须得承认,这人的技术在自己之上。
“还打吗?”对面问。
“打,别废话。”
贺羽前所未有的好胜心被激起,自从上了宗师段位后,他身边就没再遇到过能跟他在游戏里碰一碰的人了,谁听到自己的段位不跪下来叫一声爸爸?
这种棋逢对手的感觉,真好玩,真刺激。
贺羽秒进了游戏,就在他以为对面还选韦鲁斯之后,对面这一把却选了女警。
想反手教学?
这么拽这么狂?
贺羽决心打起精神,在脑子里想象了无数种打败法夏的可能性,进了游戏,开局刚买好装备,突然一个黄毛少年从旁边凑过来拍了拍贺羽的肩膀,大声笑道:“哟,贺羽,今天来这么早?怎么在这玩1V1,还玩个韦鲁斯?不冲分了?”
贺羽摆了一下肩膀:“边儿去,爹正忙着。”
法夏闻声却突然定住了。
他操纵的女警停在原地,缓缓转过头,又顺着贺羽的目光落到了他的游戏屏幕上。
一样的阵容,一样的1V1界面,敌方视角的女警还远远地站在塔内。
贺羽见女警愣在原地不动了,奇怪地看了法夏一眼,见他怔怔地望着自己,似乎终于反应过来现在是个什么情况。
法夏不可置信地瞪大眼睛:“你……”
贺羽一扬下巴,指着电脑屏幕:“继续啊,愣着干嘛,你再不补兵我要推塔了。”
法夏机械地转回头,冷静了几秒,痛苦地闭上眼睛。
万年在网上挑衅一次,结果挑衅对象就坐在自己身边,还有比这更社死的事吗??
法夏只恨不得立刻找个地洞钻进去。
贺羽抽空看了看法夏憋屎一般的表情,觉得好笑,边打边不忘提醒:“别放水啊,不然待会出去举报你。”
法夏咬了咬嘴唇。
十分钟后,女警再次以拿下韦鲁斯人头获得胜利。
贺羽把耳机拿下来,活动了一下脖子,仰天叹了口气:“唉,输了。”
法夏连忙站起来,窘迫道:“我不知道是你。”
贺羽像是没听见似的,还沉浸在刚才的切磋中隐隐兴奋,仰头看他问:“你这折磨的打法跟谁学的,这么不当人?补刀都不给人补?”
贺羽面色如常,似乎并没有因为solo四连跪而感到气恼。
他……没生气?
法夏遇到过无数不服气找自己单挑的人,没有哪一个到最后不是气急败坏离场的,没想到贺羽竟如此坦率,下意识地帮贺羽解释:“我是上单,对线经验本来就比你丰富。”
贺羽摆摆手。
虽然法夏的打法气人是真气人,但厉害也是真厉害。
如果说最开始被挑衅他还有点情绪,打完两三把后已经完全服气了,他虽然好强,但也不是输不起的人。
“你什么时候发现我在你对面……”法夏难以接受地问。
“刚才那局排位之前。”贺羽伸了个懒腰,把手背在后脑勺,“我说你这人反射弧也忒长了。”
法夏面露窘色:“那你怎么不告诉我。”
“刚想和你说的,结果你就要跟我solo。”贺羽摊了摊手,“你没给我说话的机会。”
法夏回想了一下自己刚才的态度,只觉得耳根发烫,无地自容:“我……平时不这样。”
“哪样?”
“我平时不随便找人solo的。”法夏解释道。
“那你为什么刚才要找我pk,因为我在排位里针对了一下你?”贺羽饶有兴趣地问。
法夏脸上顿时露出羞愧的表情,有点不自在地说:“不好意思,那把排位没打好。”
贺羽:“?”
他这是什么反应?
贺羽有点迷惑。
按理来说他这时候不是应该有点尴尬吗?为什么要和他说不好意思?他们刚才又不是队友。
法夏沉默了一会儿,然后说:“你玩得真好,我刚被你抓得头有点大,所以才……”
法夏真心实意地夸奖。
此时他脸上终于露出些微尴尬的表情,顿时对味了,在贺羽那就自动转化成了——输给了同班同学,面子上有点挂不住。
哥懂,哥上周被你按着锤的时候也有过相同的心理活动。
贺羽心理平衡了点,拍拍他的肩:“你知道我为什么要针对你吗?”
法夏摇摇头。
贺羽此刻也不计较什么男人的脸面了,把之前那几局的战绩打开给他看。
“你打得也不错,我周围能把我打得五连跪的,你是头一个。”贺羽说。
“这局……原来这个打野是你。”法夏惊讶地嘴巴微张,世界上有这么巧的事。
“我挺受伤的,你居然对我没印象了。”贺羽盯着法夏,一脸委屈。
“对不起,我……”法夏确实没印象了,他每天要在峡谷里杀一千个人,哪还能记得贺羽,想解释又一时不知道应该说什么,不善言辞的他站在那儿一时憋红了脸。
面前的男孩突然“噗嗤”笑出声。
“道歉做什么?刚才在游戏里不是挺凶的吗。”贺羽好笑地说。
法夏回过神来,发现贺羽原来是在开玩笑,突然觉得自己刚才那样确实挺傻的,低了低头,也不好意思笑起来。
“交个朋友吧,法夏。”贺羽站起身,眼睛里透露着真诚。
法夏盯着那双手,良久,把自己手伸过去。
收回手时,掌心上多了一颗糖。
“这是?”
“算是刚才针对你的补偿。”贺羽笑笑。
法夏失笑:“谢谢。”
“再来两局?我不信我今晚就赢不了你。”
“行。”
那晚他们排了很久很久,直到深夜,直到天空下起了大雪,地面被覆盖上一层银白。
那年的初雪,来得似乎格外早。
他们并肩走在回家的路上,贺羽侧目,看着仰头正认真欣赏漫天飞雪的法夏,一双眸子在路灯的映衬下显得格外亮,像是黑夜中的两颗星。
感受到贺羽的视线,法夏回神:“怎么了?”
贺羽摇摇头,跨上自行车,对法夏一笑,手自然地搭在了他的肩膀上,大言不惭道:“以后一起玩吧,我带你赢。”
法夏眼神动了动:“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