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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8章 浪里行凶

他们两人你一言我一语说得热闹,但塘边可不管,很快他便顶着两个鼓鼓的腮帮子,摸着肚皮说自己再也吃不下了。

“总之今天还是得谢你。”说罢梅林牵着塘边起了身。

吕庭摆了摆手,只说无妨。他们两人往吕庭身后的方向走去。

今日宫宴,她的心中又多了许多思绪。

梅林应当是黎王的人,但以他的身手,即便是听命于黎王,也当是杀手、暗卫一类的角色,就如同之前夜闯尸房一般,为何又在席间舞剑以□□,何况是端茶倒水呢。况且,黎王那些戏伶总令人心生疑团,

她迷了眼似的晃了晃头,想不明白。但她隐约觉得自己如果贸然去揭开这个秘密恐怕会伤害到刚才坐在对面的这两个人。

“等一下。”吕庭叫住了他们。

梅林转过身,他没有察觉到,自己竟然在期待她问些什么、说些什么。

“他为什么叫塘边呢?”

他的眼神慌乱起来,不过立刻恢复了。在他的设想中没有这个问题,一时之间他不知道怎么回答。

她捕捉到他眼中的慌乱,意料之中。没等他想出答案来,吕庭就说:“哦没事,只是随口问问。”

一阵沉重的檀香漂浮在青木瓜的味道中,那是思考的味道。

待到两人的身影在夜色中愈来愈小,直至模糊。她开始思考着遇到梅林之后的种种。

在停尸房里、在寻真书阁里、在四下无人的街道、在刘善的家中、在宫宴席间、在热闹散去后的宫门……

他常常冷脸,不肯多说一句话。但照顾小戏伶却又细致入微;他不苟言笑。但明知道冯贺寻真在暗中窥探,却兴致勃勃地戏弄自己……想到这里,她不由得摇头笑了笑。

是什么原因呢?

忽然之间,吕庭闹钟闪过了一个人影。

一个日复一日挂满笑容,让人如沐春风的人——黎王。

店老板催着要打烊了。

吕庭出神地问老板:“老板,有可能每一天都是春天吗?”

老板收拾着碗筷一边说:“怪事儿,这咋可能哩,冬天过了才是春天,春天过了就到了夏天,哪儿可能天天是春天呢?”

吕庭闻言笑道:“说的是呢。”

·

从徐州紧赶慢赶回来的冯贺紧终于在这天刚蒙蒙亮时回到了高堂寺,吕庭刚晨起活动筋骨,就看到上气不接下气的冯贺。

“大……大人,萧公子让我传信回来了,您快看。”

吕庭赶忙展开书信,信中写道:

庭妹亲启,庭信中所询名中带“薙”之人为徐州长史杨最薙。另,令妹寻真聪颖过人,查得徐州盐中有参粉、水中含藜芦,此事危害百姓安危,请庭速至徐州,共查此案。

“参粉和藜芦?”吕庭紧皱眉头,“果然是这个徐州长史干的好事。”

吕庭突然发现不见李寻真,问冯贺怎么只有他一个人回来了。

冯贺:“萧公子病了,寻真小姐就在那里照顾他。”

什么?这才去了几天,怎么就变成照顾他的关系了。

不待多说,吕庭和冯贺带上人便出门去了,路上冯贺把详细的情况向吕庭做了说明。

两日后赶到了徐州。

吕庭还没来得及到承平苑,刚进城就看到有事发生,人群围作一团。

冯贺去打探了一番,才知道,原来是这两天陇泉井和凌泉井都被封了,百姓只能到玉露井来打水,人聚在一块儿分水不平也就罢了,竟然还遭到官府驱赶。

“你们都给我滚回去,这井给官家供水都不够呢,你们这么多人来我们还喝什么。”一个为首的官差凶神恶煞地对来打水的百姓说。

一个老人家听官差这么说摇摇头就走了:“唉,这世道……”

吕庭走上前对为首的官差说:“让开。”

官差很不服气:“哟呵,你谁呀你。”

冯贺拿出高堂寺令牌:“高堂寺寺丞在此,谁敢放肆!”

官差知道是皇城来的,知道苗头不对赶紧退开找机会溜,冯贺一把抓住为首的。

吕庭不怒自威,说道“回去告诉你所谓的官家,让他过来见我。”

她和冯贺一起,安排百姓有秩序地开始打水,刚才走掉的那位老人家见状回头来打水,吕庭见他腿脚不方便顺手帮他。

吕庭说:“老人家你放心,世道尚在正道之中。”

老人家看着眼前的年轻人,虽也欣赏他的一腔正义之气,但还是苦笑道:“我们的命就像草芥,世道在不在正道上,全赖官家在不在正道上。哈哈哈世道之责,其在君乎,君其勉之,君其勉之啊。”

刺史和长史这时也都来了。

刺史看到吕庭三步并作两步:“寺丞大人,小人吴鄂不知大人前来多有怠慢,请大人恕罪。”

吴鄂自听到这个消息就马不停蹄地赶过来,他的眼里不是百姓闹不闹,也不是水够不够喝,而且这位远道而来的吕寺丞会不会怪罪他,如果会,要怎么挽救。

这都落在了吕庭眼里,但他不在乎,他在乎的是吴刺史身后的那位——杨最薙。

这个人不似吴刺史紧赶慢赶,倒是悠哉悠哉地走在后面,见到吕庭也只是行了个礼没有多余的话。

“为何这口井的水官家打得老百姓打不得?”吕庭问道。

吴刺史支支吾吾说不出个一二三来,用手肘戳了戳杨长史。

杨最薙这才云淡风轻地答了一句:“哦,吕寺丞,官家并没有命令百姓不能在此打水,不知大人此问从何而来?”

“ 是吗?”吕庭看向刚刚作威作福的官差。

官差倒是很干脆扑通跪下:“吕大人,是小人吃了熊心豹子胆,长史确实没下过命令。”

此言一出,在场几人哭笑不得,简直是把众人当聋子。

吕庭冷笑道:“我可没说是杨长史下的命令。”

为首的官差知道自己说错话,杨最薙的冷冽的眼神盯着他,他已经一身冷汗了。

“杨长史,有没有下命令暂且不追究,你且看看这几样东西吧。”吕庭摆出了三个碗。

一碗是陇泉井水,一碗凌泉井水,一碗则是徐州的盐。

杨最薙看到这些东西已经知道自己接下来要面对什么了,但还是面不改色地说道:“这有什么问题吗,吕大人。”

吕庭缓步靠近他,杨最薙感到一阵无形的压迫感。

“这第一碗,是徐州辖内陇泉井井水,内有藜芦;第二碗,是徐州辖内凌泉井井水,内有藜芦;第三碗,是徐州辖内所贩官盐,内有白参粉。而黎芦与参粉一同入体轻则致人体弱气虚,重则危及生命,”吕庭绕着杨最薙走,一字一句说得清清楚楚、掷地有声,她继续道:“这一切,都是你,你徐州长史杨最薙为官不正、草菅人命,”他继续目不转睛地盯着杨最薙的双眼,道:“你治理一方百姓,却做出这等狼心狗肺之事,你居心何在!”

杨最薙已面色铁青,但思忖片刻还是冷笑一声:“呵,欲加之罪何患无辞,吕大人有证据只管拿出来,可别破不了案就把这莫须有的罪名扣在我身上。

吕庭也不与他争辩,怀里掏出一封信。

“刘善你不会不认识吧?”她问道。

“呵呵,不曾听说。”杨最薙笑着摇头,虽然是皮笑肉不笑。

“这可是官府的信纸,还有徐州府的印信。”吕庭胜券在握地把信纸展在杨最薙面前。

“我就知道这姓杨的不是什么好东西。”

“我呸,真不是个东西。”

在场的百姓议论纷纷。

杨最薙突然瞪大了眼睛,发了狂一样地扑上去抢走了书信,胡乱撕烂了它。

“这不是真的,我怎么可能盖上印信,这不是真的,你诬陷我!”杨最薙说完这句话感到不对劲:“啊不,不是,不是这样的。”

显然他说错话了。

吴刺史不可置信地看着他:“你……你怎么干出这种事?”

吕庭平静地重复着杨最薙说过的话::“你不可能盖上印信,但信是你写的,是吧?”

“不是,啊!不是这样的,不对!这信早就烧了,怎么可能还在这!”

杨最薙愈加发狂,他恨吕庭让自己失态说出了本应带到土里的秘密。

就差一点,就差一点他就要离开徐州这个地方了,他就要飞黄腾达了,就差一点……

他失去理智似的地扑倒吕庭身上,他知道自己没有希望了,他要把这个毁了他的人一起带进沟里。

杨最薙就像发狂的疯狗来势汹汹,吕庭一下没注意两人一齐滚到了河边,两人的衣衫已被湖水打湿,愈来愈重。

吕庭顾不了那么多,紧紧抓着他的领口问道:“刘善是不是你杀的。”

杨最薙听到这个问题反而笑出声来。

旁人一下没拉住,两人已经滚下河中,杨最薙面目狰狞,两只棕瞳布满了恨意,拼命把吕庭往下按,冯贺跨步跃向河中从背后锁住杨最薙,杨顿觉呼吸不畅手上的劲也松了不少。

吕庭趁机甩开他的手,奋力扒向岸边村民伸出的树枝。

冯贺肩前一痛,湖面渗出了血水,杨最薙举着从腰间掏出的刀转而向吕庭挥去,吕庭紧抓树枝将自己翻过身来面朝杨最薙,蜷起脚来意欲踢开他,但被水浸得湿重的衣裳使得落在杨身上的那一脚有如棉花。

眼看发了狂的刀锋即要划过她的腿,此时,一只箭从远处而来精准射中杨最薙那明晃晃的举刀之手。

刀掉到了深不见底的湖面之下,他也因为痛觉、抑或是编织的谎言被撕破的绝望失了气力。他耷拉着手失神。

吕庭趁机喘了口大气追问:“是不是刘善用信要挟你,你为了保守秘密就把他灭口了。”

“没错!我是想杀他灭口,可惜我下手太晚了。我应该再快一点!”

“你为什么要在徐州做这些事,谁指使的?”

“你想知道?哈哈哈哈哈。”

说罢杨最薙松开吕庭,拔出手上的箭狠狠扎进自己胸前。

吕庭水性不好,渐渐体力不支在水中挣扎。

“董方快去救他们!”萧公子带着一行人赶到。

董方腾空而起凌波微步,霎时间已经两手各抱着一人带到了岸上。

“谢了董兄弟,不过你抱我家大人就行不用抱我,我能自己起来。”冯贺坐在地上捂着肩道。

董方大手一挥:“男子汉大丈夫抱一下有什么害臊的。”

众人哄堂大笑。

而那暗处射箭的人眼见吕庭无大碍,竹林一抖,便不见他的身影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