祁楚屏住了呼吸，双目紧紧盯着床上的人。只短短四五日，萧清雪整个身形就消瘦的只剩下皮包骨，面色苍白，嘴唇毫无血色。
坐在床边的大夫收回为萧清雪诊脉的手，一脸沉重。
“我夫人怎么样？”祁楚声音沉重道。
“祁老爷，”大夫站了起来，看着祁楚如寒铁一般的脸色，欲言又止。
“说！” 祁楚压低了声喝道。
大夫吓了一跳，立刻道:“我……我断夫人脉象浮大无根，散似杨花，当是元气耗散，脏腑精气欲绝，性命恐危已。”
仿佛被人猛地拉锯断神经，祁楚瞳孔激烈一缩，紧接着便如死一般不见反应。
“或……或许有人可以救治夫人。”大夫瞧见祁楚的反应更加害怕了，若夫人死了，她相信祁楚是绝对会把自己杀了泄愤的！
祁楚木讷地看向她，“谁？”
“昭仁医药坊的女大夫，夏侯青。”她掷地有声道:“此女年龄虽小，但医术却十分高超，多次挽救过濒死的病人，在凤州的声誉极高。”
“夏侯青？”祁楚细细回味着这个名字。
大夫看着祁楚的样子觉得奇怪，其实她一直便有疑问。凭祁楚的本事，他怎会不知全凤州就属夏侯青医术最好？可为何从不找她？”
“你留在这里照看夫人，我立刻去把夏侯青带来。”他眼里寒光一闪。
夏侯青将医坊的门关好，看向天际金黄绯红相叠的艳丽霞光，惬意地伸一个懒腰。忽然视线中闯入一个黑点，黑点朝着她的方向越变越大，直到呈现申诌星那张充满惊惧的脸，他连人带扫帚“五体投地”在夏侯青脚边。
夏侯青微微睁大眼睛，讽刺道：“虽然我教训过你，但你见我也不必行如此大礼吧？”
“他先前冒犯了姑娘，姑娘当然受得此礼。”一道疏冷的声音响起。
夏侯青抬头，看到又一名男子从空中缓缓落地。
眼前人剑眉斜飞，一双眼光射寒星，鼻梁高挺，薄唇色淡如水，有看杀卫玠之貌。着一袭茶白锦衣，上绣银丝回云暗纹，如昆仑雪山，寒光照人，浑身散发一股生人勿近、不可琢磨的冰冷气息。
“你是？”
“祁楚。”
“祁楚？”祁禅的父亲？为何看上去如此少年模样？夏侯青心中提起几分警觉，“你可不要告诉我，你是来代替你儿子道歉的。”
“向姑娘致歉是一，求姑娘，为我夫人治病是二。”他向着夏侯青诚恳作揖。
“你的夫人？”夏侯青疑惑，继而变了脸色，声音平淡道:“我能选择不吗？”
祁楚勾唇轻轻笑了一下，“恐怕不行。”声音明明较之前更加轻柔，可夏侯青却清晰感受到如瘟疫般蔓延的杀机，自己仿佛被笼罩在一座冰川之下，遭受巨大的威胁。
她蹙紧了眉头。
祁楚双眉紧敛守在房外，一对小婢女正左右跪伏在门脚处无声地流泪。
那日祁楚很愤怒，所以在房事上难免激烈了些。萧清雪醒来以后就开始发热，并一直记挂风雷子的安危。祁楚早已吩咐过下面，不许任何人透露风雷子的事情。谁知这两个贱人竟将此事当做饭后茶谈，不小心让夫人听了去。萧清雪当场气得口吐鲜血，昏死过去。
等萧清雪醒来，看他的目光就像在看一个不共戴天的仇人，她说:“祁楚，你就是一个魔鬼，一个杀人不眨眼的魔鬼！”
他担心自己会激怒她引发病情加重，只低低说声:“是。”
萧清雪“哼”的一声冷笑，笑容有几分悲怆，“祁楚，还记得当年我们第一次见面吗？”
“记得，当时我昏迷浮在扫帚上，不知道在海上漂浮了多久，后来是你救了我。”
“那你还记得你为什么会在海上吗？”
祁楚不明白她为什么要问这些她早已清楚的事情，但还是答道:“我快死了，受犼魂的召唤，前往东海破除它的封印并与它合为一体，但**凡胎，一时承受不住它的力量昏了过去，醒来后便发现自己为你所救。”
“祁楚，你的命很珍贵，对吗？”她的眼中闪着一点亮光，她在流泪。“孤身一人去往偌大的东海，历尽千辛，只为了活下去。你本该是最明白生命可贵之人。可为什么，你每一次杀人都能毫不手软？”
“书岩，”她念到这个名字时，眼中充满心如死灰的悲，“你的原配妻子，韩大夫医馆的人，还有镇山王，风雷子，难道他们的命就不是命、下贱如蒲草吗？！”
祁楚在她的质问中沉默，良久才开口，“他们伤害你，更企图将你我分开，他们都该死。”
“我——不——爱——你！”箫清雪咬着牙，一字一顿地说道，“我不爱你不爱你不爱你！你为什么不去死啊你去死啊！”她疯狂大叫着。
祁楚被她气得失智，手猛然掐上她的脖子，眼睛死死瞪着她。他可以忍受她的所有辱骂，唯有一句“不爱”会让他疯狂！
萧清雪被掐的面红紫胀，手不断捶打着他的手臂。
祁楚看着她痛苦挣扎的样子，突然意识到自己在做什么，手猛地松开来，眼中无尽慌乱。萧清雪剧烈地咳嗽起来，祁楚刚想解释，萧清雪突然喷出一口鲜血，瞬间昏死过去。
他终是忍住了没敢再杀那两个婢女，现在只求着夏侯青能够救回清雪。想到夏侯青，祁楚眯了眯眼睛。
九年前，祁楚告别萧清雪回凤州，经钦州空域之时忽觉得心梗，眼前一注黑气冲天！他往下看去，一户人家的庭院之中，一个躺在地上见了红的孕妇，口中喊着“青儿”，一个断了半截右腿的老太婆，以及黑气的爆发者——一个女娃娃。不过一场千古常见的伦理戏罢，他并未多想便离开了。
没想到几年以后的凤州，一个叫做“夏侯青”的大夫声名鹊起。他在一次偶然中与她擦肩而过，熟悉的心梗再次发生。
这时他才发觉，当初的娃娃和夏侯青是同一个人，也就是他的仇神之一。
当初大意了，那时就该趁她小要她命。他在杀与不杀之间徘徊，不杀，有朝宿命轮回，她定要杀他。杀，依照清雪如今的情况，若找不到不老药使她长生，万一哪日她发生意外，那就只有夏侯青能救。权衡之下，他还是没有动手。只一边暗中掌握她的情况，一边避免与她接触。
房间内，夏侯青观萧清雪气若游丝，已然是油尽灯枯之象。叹气的同时又庆幸她命不该绝。
她伸出食中指，指尖连续射出柔软的绿光钻入萧清雪体内。不出片刻，萧清雪的脸色便有了明显的好转。
夏侯青没有立刻出房去，而是就坐在床边端详着箫清雪。
她观夫人之病，是情志不遂导致痨虫入侵而患的后天性痨病。此次病发也是因为动怒使得肺部脉瘤破裂而引起大吐血。祁楚看上去，对夫人极尽珍爱，可夫人为何常悲愤至此？莫非……这夫人并不爱祁楚、是祁楚使了手段强娶来的？
她这样想罢，看到箫清雪眼皮动了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