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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8章 众盛貌04

蜩化,蝉蜕变的过程,如同生命迎来一次全新的重生。不是所有人都能像蝉一样拥有蜕变的机会,何况是一场真正的死而复生。死亡有时像安然入睡,有时像梦魇侵袭,人不知头尾却已深陷其中,仿佛睡着一般再无知觉。然而“醒来”却是平和自然的,自然到当人后知后觉身上发生的变化时,才意识到自己已经迈过了死亡的门槛,幸运地重生了。“蜩化”像从天而降夹着金叶子的细雨,没有目标没有规律地降落到“幸运”的人身上,如同慷慨的恩赐。

可如果被施与的人不知代价也无权拒绝,那样也算是恩赐吗?

李文杉曾以为自己是大难不死后开了窍通了神力,这个奇迹叫他得意也叫他虚惊后怕。然而人在面对没来由的馈赠时会因无从寻迹而逐渐坦然接受,就像在路边捡到了别人掉落的钱,因不知失主所以昧得心安理得。李文杉惬意安然地使用着“恩赐”的能力,直到遇见苏棣。得知自己曾死而复生这个真相令李文杉迟来地感到了恐惧,

他第一次正视自己身上发生的变化:所谓“蜩化”到底是什么?为什么是我?还有哪些人像我一样?又是为什么会发生“蜩化”?随机还是具备什么条件?死而复生又具备异于常人的能力这件事,真的像蜕变一样美好且没有代价吗?

人因无知所以无畏,因知晓而又知晓得不够多而惶恐不安。尽管“蜩化”这个说法是苏棣带给李文杉等人的,但他所知并没有比他们多太多。他们是一条船上的人,只有抓住一切能调查的线索,弄清楚这个如同诅咒般将他们捆在一起的 “蜩化”是什么,他们才有活下去的机会。

就目前所知,判断是否为蜩化情况的凭据有两个:死而复生,且自身有了异于常人的能力和变化。原因不明,概率未知。但依照李文杉过往对生命线颜色的观察推测,一个人能蜩化是先天就具备的,如同被选中的幸运儿,死亡不过是触发条件。在迎来死而复生之前,他们携带着这份“礼物”,不知前路地走在命运安排的轨道上。

去年年底,苏棣和李文杉追踪到一辆开往新海的运送蜩化人的皮卡车,决定跟着看能不能发现什么线索。当时是夜里,国道上漆黑一片,前后都无人,他们刚跟了没半小时,那辆皮卡车忽然爆炸一般炸出一声巨响,然后整辆车剧烈摇晃,翻进了路边。两人下车查看,发现改装加固过的货箱被轰开了一个大洞。司机当场死亡,距离他们数十米的麦田里,一个踉跄的黑影正在逃离现场,在远处巨大月亮的衬托下,像一粒被潮汐引力吸向未知的渺小麦粒。

车厢里有五名被捆绑起来的人,几乎都已经失去了生命体征。袁鹊西和雷方当时在一个角落里,两个人没有死,只是昏迷了。在车倾翻的瞬间,雷方似乎试图帮袁鹊西挡住一点冲击,他的头撞在了铁皮车斗上,被一根戳出来的铁丝在眉峰上划开了一道又深又长的口子,血流了半张脸。

那是李文杉第二次目睹苏棣使用能力,第一次是他对自己使用的时候。苏棣的能力很特别,只能对蜩化人使用。他在确定现场只剩下两名幸存者之后,立刻做出了决定。周围很黑,苏棣拿着一把折叠刀自己钻进了车厢,车里几乎没有光线,所以在外面什么也看不见。等他再出来时,面色很苍白,像是经历了巨大的消耗。借着月光,李文杉看到他左手手掌中间横割开一条伤口,很深,几行血迹沿着他的指缝倒流回伤口,好像什么有生命的触角。这个想法让李文杉一瞬间有些反胃,觉得浑身的血管都痒了起来。苏棣没看他,他收起刀,说,我们得把这两个人带走。

他们跟李文杉一样,从那一刻开始,命运被不可反抗的与苏棣的捆绑在了一起。他们被救活了,可某种意义上来说,他们的生命已经不再属于自己了。

苏棣去查了那辆车,司机是个人运营,路线很固定,只跑惠江到新海。车是在途中出事的,逃脱掉的那个蜩化人踪迹已不可查,但李文杉在驾驶位发现了一张空的配货单,只有客户姓名那里填了一个名字,叫小温,地址是新海市中心路。新海轻重工业都很发达,以中心路为原点,附近几条街几乎全是生产基地和仓库。这是一种熟客间常见的做法,司机和那个小温可以直接联系上,不需要详细信息。那么小温此人是谁,他们又为什么要运送蜩化人,抓住这个关键点,背后可以牵扯出很多东西。

雷方和袁鹊西依旧在对新海进行大范围的蜩化人搜索,第三天的时候,袁鹊西在返回的路上,发现自己被人盯上了。她试图绕路甩脱,但对方速度奇快,并在人少的地方十分突然地出手攻击。因天黑外加大雨,袁鹊西并没有看清对方的动作,她当时只感到脚踝间一紧,一股牵力将她整个人甩了出去,她摔进水泊里,整个人都被摔懵了。这是袁鹊西第一次直面同类的攻击,恐惧令她大脑一片空白,可求生本能让她下意识反击,她在瞬间用幻术制造出一排十几米高咆哮着涌向对方的巨浪,然后趁对方被拖延时沿着附近体育馆的另一侧逃脱了。两个小时后,袁鹊西浑身湿透狼狈不堪地回到地下室。她被冻得嘴唇发白,一句话都说不出,左膝盖大面积擦伤。那一摔还使得她脚伤复发了,李文杉第一次知道,原来袁鹊西从前是跳舞的。

这是所有人都没想到过的意外。他们连夜排查了据点周围,尽管没有什么异样的痕迹,但攻击袁鹊西的人目标太过明确,出手也十分果决,至少说明袁鹊西已经暴露了,他们对外的探索行动必须暂时中止。

而肖沐云自从那天醒来之后,没有任何变化。他独自躺在那个房间里,苍白得没有一丝血色,眼睛黑而沉,有心跳,但始终一动不动,没有任何反应和意识。

“像个活死人。”雷方说。他和李文杉都站在肖沐云房间的监视器前,屏幕里苏棣和一个中年男人站在肖沐云床边,那人在对肖沐云做全身检查。“不过他活着的时候也跟死了似的。我第一次见他,就说这个人根本没想活着,你们还不信。”

苏棣和肖沐云在文创中心见面那晚,雷方也在。他当时有些失控,导致公交车翻车冲出车道,直冲向肖沐云所站的路边方向,尽管因为位置稍偏没有直接对肖沐云造成伤害,但仍然在现场引发了严重混乱的后果。苏棣因雷方的擅自行动勃然变色,两人起了很大的冲突,直到他拿到了肖沐云的体检报告。

李文杉眼睛望着屏幕,若有所思:“为什么你会有那样的感觉?”他顿了顿,又补充:“我是说,肖沐云看上去就没想活着的那种感觉。”

他没有这样的感觉,但他对雷方当时说的话印象深刻。李文杉那时候见肖沐云,只觉得这人有些怪异。有一种即使很平静,也让人觉得濒临竭力的状态,仿佛维持这种与常人无异的平静,对他来说意义大过生活其他的全部。

“能有什么为什么。”雷方头都没抬:“就感觉呗。见多了就知道了。”

李文杉看了一眼雷方,没再做声。袁鹊西在自己房间休息,主厅里只有他们两个人。此时监控里中年男人已经开始收拾东西,看样子检查做完了。他动作很快,也很专业,但并未与苏棣针对肖沐云进行任何交流。两人出了肖沐云房间,又进了袁鹊西房间。袁鹊西只是些皮外伤,外加淋了雨之后发烧。她的旧伤没办法,只能卧床静养。“有一点淤肿,打散就好了。”中年男人说,“腰椎也有些问题,平时有条件的话,推拿一下,能好受一点。”

“能开点什么药吗?”雷方靠在门边插话。

“去药店,跟店员说需要跌打损伤之类的药油,随便什么都可以。不用买太贵的。”

“你不能给她推拿么。”雷方说。

中年男人叹了口气:“我不是那种医生。”

他说着开始收拾东西,似乎心情不是很好。雷方看向袁鹊西,对方也在看着他,面色有些憔悴,朝他笑了笑,是那种宽慰且包容的笑。雷方瞬间面无表情,闷声扭头出去了。

“我送你。”苏棣对中年男人道。

两人沿着楼梯上到顶层,打开了大门。惨淡的日光裹挟着水汽扑面而来。这是一条平整、干净却人流稀疏的大街,并不偏远,只是没有那么繁华。二十年前这里曾是新海的特色风情街,这套房子就是苏棣从一个意大利人手里买下来的。现在因为连日落雨,更显冷清,只有寥寥几家咖啡厅还在营业,偶尔走进走出几个外国人。

“你的这个朋友,”中年男人说,“他醒过来多久了?”

两人在屋檐下站定,雨帘淅淅沥沥地在前方垂下。“今天是第四天。”苏棣答,“这四天都是这个样子。”

“他几乎没有代谢了,身体里面也抽不出血。我不确定他的这里有没有问题,”中年男人指了指自己的头,“但如果照你所说,他生前就有白血病,那么我想跟其他的关系也不大。”

“有没有什么办法可以人为干预,让他脱离这个状态?”苏棣说,“你接触的资料多,他这种情况以前有过吗?”

“没有。”中年男人又叹气,“所有目前可观测到的蜩化案例,死亡复活后身体指标都很正常,因病去世的,活过来后病灶也会慢慢消失。他这个状态跟死人没有什么区别,我没有见过这种情况。你百分百确定他死过?”中年男人看着苏棣。他给肖沐云做检查时,也看到了他颈间的割痕。但他什么都没有说。

“我确定。”苏棣慢慢道。

肖沐云被带回来时,他在旁边守了一整夜。他是亲眼看着肖沐云的身体变僵硬的。

两人都沉默了一会。“有一种可能,”中年男人忽然说,“那就是他可能没有很明显的变化和表现。毕竟这个事情本来就很随机,有些人活过来之后只是莫名长高了一点,或者近视痊愈了,之类的。也是有可能的。”

苏棣没有回答他。这个可能性李文杉也提出来过,但即使那样,肖沐云至少也该恢复活着时的常态。条件不充分,他并不认同。

“要么就是。”中年男人这次沉默得久了一点。“你这个朋友,是一个以前从未出现过的特殊蜩化情况。现有的经验对他来说无效,所以我们无从判断他现在的样子是为什么,以及之后还会发生怎样的变化。他蜩化后的变化,也有可能会完全超出现有的理解。如果是那样,我建议你提前做些准备。”他说:“在情况明朗之前,最好暂时不要让外面知道他的存在。”

“袁鹊西的事情不是突发事故,我怀疑我们早就被人盯上了,但他们的目的应该不是肖沐云。”苏棣看着街上,对面地势有些低,积了一层水,表面涟漪波纹不断,像是永不会静止停歇,“新海现在乱成这样,蜩化人的事情瞒不了多久。如果真的出什么事的话。”他顿了顿,“医院那边,那个人怎么办?”

“能怎么办。”中年男人笑起来,像是听到了什么好笑的事情,“他在,你我就在。他死,你我都死。你污染的人也一起死。”他眉间有着淡淡的皱纹,目光在镜片后看着苏棣,疲倦又阴郁,“我知道你在打什么主意。死心吧,没用的。”他无意再谈,撑开了伞,“我回去了。你别折腾动静太大。给那个女孩子找个好点的推拿师。”他头都没回,声音在雨里渐渐隐去,“年纪轻轻,可惜了。”

苏棣站在原地,看着他的背影融入雨里。忽得刮起了一阵冷风,雨斜斜刮到他的身上,他也没有躲避。身后的门开了,雷方走出来,看到苏棣一动不动站在门外,愣了一下。

“干什么去?”苏棣问。

雷方手从卫衣兜里拿出来,手心里攥着一张纸。上面是李文杉的字,云南白药,红花油,扶他林,等等等等。

苏棣扫了一眼,点点头:“去吧,小心点。”他又强调一句,“好好走着去。”

雷方皱了下眉头,扯起卫衣兜帽盖在了头上,转身朝两条街外的药房走去。走出十几米过马路,旁边一家便利店里正巧走出一个撑伞的男人,躲闪不及,伞尖刮到了他的肩膀,弹了他一身水。雷方刚要骂人,想起身后不远苏棣还在,硬生生忍住,只不爽地瞪了那人一眼,匆匆走了。

街对面,苏棣的手机响了。他低头点开,是一个未知号码发来的一张图片。这是一张很模糊的截图,像是从监控视频里截下来的,图上是一个非常高的男人,五官清晰,大概四十出头,长了一张瘦削的长脸,眼皮半耷拉着,神色有些阴郁。图片被锐化过,还调亮了一点,使得他面中看起来无比苍白,有点渗人。

看周围地征,正是体育馆附近,那天袁鹊西被袭击的地方。紧接着那边又发来一张图,是一页拍下来的纸。苏棣扫了一眼上面的文字,眉头皱起来。这是一张死亡证明。徐家荣,男,1968年5月12日出生,户籍所在地新海市禄行区林兰路100号。该于2014年10月20日因车祸死亡,特此证明。落款为禄行区派出所。

消息继续弹出,这次是一个定位。苏棣点进去,地方显示是城东方向的一个别墅小区,叫西岛。

今晚九点半,你要找的这个人会出现在那里。对面速度非常快地发来一串字:但是建议不要去。

苏棣回复:?

对方回了两个字:会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