隔日上朝后，赵瑾珩把韩玹留下了。
“建宁侯，若朕没记错，你家公子如今也满十八了，十六岁那年便中进士，为何迟迟不入朝？”
韩玹站在御前，抬头看着上方垂眸批阅的赵瑾珩，一时拿不准他这话的目的：“小儿愿以武效国。但如今国泰民安，边境安定。所以并不急着参军。”
赵瑾珩没立刻回答，提笔蘸墨这才不明其意地看了韩玹一眼：“是吗？”
在韩玹看来，当年一同征伐的战友如今是万民景仰的皇帝，这么多年的经营不仅安定了外患，也肃清了内忧，成功拔除了先帝直至逝世都未解决的世家勾集问题。
只是，在那个位置坐久了，再温良恭俭的人也会变得更锋利，少年时再交好的友情也得退居于君臣关系之后。
“施琅被朕调去了别处，赤骁营主帅位置由原先的一名副将替上，韩逍便顶上原来副将的位置，如何？”
赵瑾珩说完，毫不意外地看到韩玹脸色变得凝重：“陛下，小儿未经多少实战便出任赤骁营副将之职，臣实在担心小儿无法胜任，还请陛下三思。”
赤骁营自大周开国以来便是直接听命于皇帝，将帅皆由皇帝直接调任，无需经过兵部。赤骁营副将这等重要又敏感的位置岂能随意上任。
听到韩玹的话，赵瑾珩似乎是开始思考可行性：“既如此，那便做个校尉吧。”
赵瑾珩顺水推舟提了校尉，话语间已经多了些不容拒绝的强势。韩玹还是觉得不合适也只得替儿子应下。
“对了，韩逍可有婚配？”
赵瑾珩这看似的随口一问却让韩玹丈二和尚摸不着头脑，他的思绪已然跑到赵瑾珩准备通过韩逍的婚事来制衡朝局了，诚惶诚恐地回答道：“未曾。”
赵瑾珩又问：“那可有心悦的对象？”
“倒没听他提起过。”韩玹单方面认定赵瑾珩是想在韩逍的婚事上做文章，回答得无比谨慎。但另一方面，他和夫人也确实未见儿子对哪家姑娘有意思。是以韩逍十八岁了都未曾说亲。
“嗯。”赵瑾珩挥挥手，示意韩玹可以退下了，“去吧，让韩逍明日来复命，下月便正式入职。”
韩玹满腹心思地回到建宁侯府。午后韩逍从东宫回来后就被叫到书房。
“爹你找我。”
“今日皇上召我，你可知所为何事？”
韩玹突然提起陛下，韩逍不可避免地想到昨天与赵瑾珩的会面，直觉与昨天有关。却参不透个中缘由。
他不解地摇了摇头：“不知。”
“皇上任命你为赤骁营校尉，过些时候诏书就该下来了，明日进宫复命。”韩玹负手而立。
韩逍却不解赵瑾珩此意：“为何突然让我入职，还是在赤骁营中。”
韩逍十六岁那年在走马关同西戎对阵中一战成名，众人皆以为其外太祖父天纵奇才之称终于后继有人，不料后来韩逍的名字渐渐默于市井中，仿佛昙花一现。
虽然韩玹从未在韩逍面前说过，但韩逍不会不知道父亲的思虑。
行高于众，人必非之。
经历过当今陛下拔除世家的雷霆手段，韩玹心中自有一杆称。可原本韩玹是准备再过几年安排韩逍参军，如今却被陛下不知道缘何而起的念头给打乱了计划。
“圣心难测，既然圣旨已下，提早到军中历练也好。你自小聪明，想来旁的话也无需我赘述。”说完这个，韩玹又想到了赵瑾珩问他的婚事，便问，“对了，你可有心仪的女子？你今年已经十八了，是该娶妻了。”
韩逍摇头：“爹你怎么突然又问这个。”
韩玹没有告诉韩逍赵瑾珩过问了他的婚事，只暗地里打算早日给他定亲也免了赵瑾珩在儿子婚事上动手的可能。
果然下午的时候，御前内侍总管元澄便来建宁侯府宣旨。而奉旨入宫的韩逍到达甘泉宫时，赵瑾珩正在和里头的赵歇说话。
元德的小徒弟元宝从门外溜进来，躬身示意：“陛下。”
“人来了？”
“是。”
“宣。”赵瑾珩合上手头的奏章，把笔搁到玉石笔架上。
韩逍从殿外走进，身姿挺拔清俊，仿佛携着乍暖还寒的春风而来，自成风骨。
“微臣拜见陛下，吾皇万岁万岁万万岁。拜见太子殿下。”
“平身。”
得到应声的韩逍利落起身站定，仰视着座上的皇帝。
赵瑾珩像个宽容的长辈，脸上始终噙着一抹温柔的笑，问他：“觉得这个职务能胜任吗？”
少年唇角弯起浅浅的幅度，坚定地看着上方的天子，白俊的小脸上满是自信和憧憬，那双黑曜石样的眼睛仿佛在向上位长者诉说着自己蓬勃的意气：“微臣定不负陛下的信任！”
若是旁人，赵瑾珩定是不以为然地笑笑便罢，可韩逍却无比吸引他沉溺其中。
赵瑾珩突然觉得，或许自己这个略带了私心的决定，也不算很错。
这样夺目的笑颜让赵瑾珩心动：“好，朕信你。若有疑惑，可找刘副将。若是不嫌费事，也可以直接进宫找朕。”
深感父皇一见到韩逍就没什么自己的事的赵歇终于收到了一个眼神，却听到他父皇说：“往后正式上任，东宫那边就可以少去了。”
韩逍和赵歇对视了一眼，应道：“是。”
交代了一些正事，赵瑾珩随口便把两人留下，一同用了午膳才离开。天子开口，自然是不能拒绝的。
俗话说当局者迷，赵歇觉得连他英明神武的父皇也逃不过。
他只觉得父皇对韩逍的偏爱都要整个甘泉宫了，偏偏本人还不自知。
瞧瞧瞧瞧，韩逍上一筷子夹了什么，下一筷子他父皇就跟上了，夹的菜全进了韩逍的碟里。
赵歇不是滋味的低头看了一眼自己面前冰冷的碟，顾不得礼节大扒了一口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