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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7章 皇帝失踪了

冷雨噼啪抽打梨树的枝条,侯府深处阵阵喧哗。

梁昭躺在床榻上,紧咬着牙咯吱乱响。手指痉挛,抓着床褥不肯松手。

雪水寒凉,他蜷成一团,额头冒出大片汗珠。湿透的衣袍淌着水,渗入绵厚的锦被。

脸上的汗沿着唇缝滑进嘴里,身下又暖又软,梁昭浑噩间闻到了幼时逃难取暖的柴火气味。

昏沉迷乱间,呜咽声从牙缝里溢出来。

“哥……”

虞君骁掰开梁昭的手指,按住他颤抖的手臂,轻唤他的名字。

老仆拿来伤药,颤颤巍巍地递过来。

虞君骁接了伤药,见梁昭的手松开一些,狠下心拿匕首在烛火上来回撇了几下。

割开手心,黑紫的血争先溢出伤口,沿着细长的手指向下淌着。

错杂的黑血纵横交织成网,盘踞在手心。

地上堆起一滩血迹,溅出朵朵血花。

血流了半刻,直到血花变得鲜红,老仆端来温水擦去梁昭手上残留的血渍,一并把地上收拾干净。

虞君骁把药粉倒在梁昭的手心里,细细涂抹着。

梁昭白着唇,在梦里紧皱眉头。

虞君骁盯着手上干涸的血迹出神,老仆摇着身子,拿来干净的被子和衣裳。

他回过神来,叫老仆回房了。

大雨倾盖而下,变成遮天的雨幕。

梦里雨滴垂坠成线,转瞬成为乌黑阴冷的毒箭。

梁昭睡得不踏实,天还蒙蒙亮时被诡谲多变的梦惊醒。

他脸色有些发白,衬得枕边散开的头发格外黑。

睁开眼睛,入目是陈旧的床架。

枕头的淡香渗入鼻腔,他偏过头,虞君骁趴在他身旁睡着了,宽阔的肩背窝成一团,怪可怜的。

手臂发麻,梁昭揉捏着手指,漫不经心地瞧着。

里衣被人换了,浆洗地发白,很舒服。

梁昭捏着手腕上堆叠上来的一截里衣,看着自己右手上层层包扎的布。

虞君骁还睡着,从臂弯里露出的半张脸尽是倦态。

高挺的鼻梁半掩在堆叠的衣物中,眉毛揪成一团。

往日只顾着斗智,还没察觉鼎鼎有名的小将军穿着如此朴素。

虞君骁的眉眼太过昳丽,衬得旧衣都有了些光华。

梁昭手臂动弹不得,就蔫坏地喊醒他,

“小将军!”

虞君骁睁开一只眼睛,显得困倦,他下意识伸手摸了摸他的侧脸。

梁昭冷不防没能躲开,脸上传来一抹温热。

两相对望,虞君骁彻底醒了神,收回手问,

“还疼吗?”

“……”

梁昭也不知该不该回,

“为了给小将军抓人,我可废了半条命。”

“指挥使的恩情我一定牢记。”

虞君骁从善如流地接上话茬,

“昨夜你说我杀了住持,我可没那么大的本事。只不过我昨日刚有了猜测,同左相说了感业寺的事,住持就死了。”

梁昭以为虞君骁在混淆视听,不为所动地问道,

“虞监事同左相说了什么?”

“我只说了一嘴,还没说完指挥使就来了。”

“我在感业寺遇到小将军,你作何解释?”

“感业寺住持与温行褚有交集,我本想去找住持问上一问。这么看来,左相定然知道些什么,住持或许就是他派人杀的。”

虞君骁嘴角轻勾,他本以为左相知道温无,想着从温无下手。

误打误撞不知让左相联想到什么,竟然自爆了身份。

梁昭狐疑地扫过虞君骁的嘴角,问道,

“果真?”

“这次也是撞了大运,兰濯已经关进守正院,待审问出什么,我就告知。”

梁昭脑袋发晕,他撑着左臂艰难地坐起来。

虞君骁作势要扶,被他躲开。

他舔了舔干涩的嘴唇,虞君骁见状给他倒了杯水。

梁昭喝了几口水,说道,

“虞将军。”

虞君骁应了一声,梁昭接着说,

“不如将人关进诏狱里,省得守正院的人看管不严,心血就全白费了。”

虞君骁笑了两声,

“怎么会,指挥使管好自己的人就好。”

梁昭站起来,身体轻晃,他回头探究地看了一眼坐在椅子的虞君骁。

虞君骁含笑听他说了句,

“守正院的那些人昨夜没随你出来找人,是太信任小将军了吧。”

那笑就僵在脸上,虞君骁心口疼。

那群人办事不力早就出了名,这下还要把人送进破道院,功劳全都成金澧卫的了。

梁昭见虞君骁脸上风云变幻几许,压下翘起的嘴角,就要出屋。

“待会儿我就让人来接。”

虞君骁一脸牙疼的表情,见梁昭站在门外不走,以为是还要挑衅,就说,

“指挥使还要做什么?”

梁昭看了他一会儿,移开眼睛,

“我衣裳在哪儿?”

“先穿我的吧,衣裳沾了血不干净。”

虞君骁将备好的衣袍披在梁昭身上,还不忘叮嘱,

“这几日不要用伤手。”

梁昭心思在别处,草草敷衍,

“多谢了。”

出了侯府,梁昭避开路上的水坑,去破道院吩咐人将兰濯押回来。

刘同是个能办事的,此前被牢头压着看不出,现在由他带着狱兵,别提做事有多利索了。

梁昭看着因祸得福的盛景,欣然回了相府。

应成海带着一堆侍从鬼鬼祟祟地躲在相府门外,见到梁昭,他五官都飞了起来,颠着步子跑过来。

“大人!陛下不见了!”

梁昭稳稳接住要摔倒的应成海,被后头的话惊住。

应成海按着梁昭的手,头一次觉得梁昭亲切。

他看起来快哭了,

“昨日陛下要出宫,特意让我瞒着。今早还没回宫呢!陛下不会是被人劫财了吧。”

梁昭没耐心听他啰啰嗦嗦说一通,吼道,

“还不快去找,在这里等死吗!”

“小点声,”应成海被吼地哆嗦一下,忙扑过来。

“陛下失踪是大事,我怕梁相知道怪罪下来,特意在相府等着您!”

梁昭立即转身去破道院,应成海小跑着跟上。

“陛下昨日什么也没说,咱们去哪儿找他呀?”

“你回宫去……”

应成海急了,不管不顾拉住梁昭的手臂,

“指挥使,你可不能撒手不管啊!”

梁昭听得心烦,甩开他说道,

“回宫去,若是有人问就说陛下染了风寒不见人。”

应成海没头苍蝇似的连连应声,带着人赶回宫去了。

梁昭走进大堂,叫出左弛和一众金澧卫。

“头儿?”

“陛下不见了,所有人都出来找。”

左弛冷静地拿上刀,

“朝臣约莫不敢乱动,能劫持陛下的就是高官了。只是我想不明白为何要这样冒险?”

梁昭一时心急,吸进一口寒风,他呛咳一声说道,

“这几日百官有什么异动?能不能找出来?”

左弛摇着头,

“太平得很,我本以为能顺利休沐了。”

梁昭思忖一会儿,

“全城搜找,左相府多派些人手,别让瞧见。也未必是被人关起来了,少有人这么大胆。”

“好。”

一行人走出府司,四散开来。

梁昭在城中游荡了半日,还没找到人,有些心焦。

左弛跑过来叫住他,

“苏侍郎府里有仆役出来找人,我问了一句,说是苏小姐也不见了。”

一道飞光闪过,梁昭猛地停住步子,眼前浮现出前几日进宫时楚书澜和他闲聊时所说的话。

“游山玩水……”

“头儿?”

左弛不明所以,提醒他。

“把人叫回来,去城外。”

大雪封山,崎岖小道本就不好走,梁昭踩着脚下的雪泥,扶着树把靴底的泥块蹭在树上。

脚下湿滑,梁昭用左手拽着树枝,慢慢爬上去。

右臂染了些湿漉漉的雾气,开始抽疼起来。

梁昭耐着性子四处张望着,金澧卫四散开在山中摸寻。

山林中有一处小院,梁昭张望着,脚下一朝不慎,滑了一跤。

左弛跟在他身后,忙撑着他的脊背。

“没事吧?”

梁昭摇摇头,等头晕好些了,开始往小院走。

走到小院前,他吸了吸冻红的鼻子。

院内站着一位邋里邋遢的驼背老人,浑浊的眼珠有些凶狠地望着众人。

嗓音倒是温和一些。

“进来吧,皇帝在里面。”

随行的金澧卫拔出刀,目光齐齐探向梁昭,无声询问。

梁昭眉心微皱,心道楚书澜怎么连自己身份都说出去了。

他示意金澧卫将刀放下,向老人拱手笑道,

“这位阿公,怎么称呼?”

老人开始转身向屋内走,他哑着嗓子,回头督了梁昭一眼,

“随你。”

梁昭心里直泛嘀咕,这个怪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