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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8章 回溯(四)

然而蔺和说到这里,却像是压根儿没有了继续深入的打算。

含糊其辞地告诉周沛有这么个人过后,他便像有什么忌讳似的,只粗略提及这个人同岳墟之间有着十分深厚的关系,之后便不肯多说了。

周沛心里虽然急得要命,但也没有因此失去自己察言观色的能力。

见蔺和一副欲言又止、颇为犯难的模样,他只得强压下心头的困惑,很有分寸地没有继续追问下去。

不过好在,除去告诉他紊乱时隙的前因后果,蔺和也简单跟他讲了讲五座墟地的姓氏和各自的职能所在。

而这些信息,恰恰也是周沛眼下最为好奇的。

除去先前曾提到的专司占卜吉凶和时历推算的岳墟,蔺和还跟他讲到了同学校关系最为密切、以制符为长的季墟,以及世代居于南方、以阵式见长的卫墟。

其中的季墟,正是蔺和刚才说有机会带他去看看的那座。听对方的意思,季墟的入口似乎就坐落在燕京附近。

或许正是因为地理位置邻近的缘故,季墟同学校以及蔺和一家之间的来往,都说得上十足密切。

而季墟擅长的“制符”,顾名思义,就是制作那些带有特殊法力的符纸。

比方说之前沈焉塞给他的那一把纸片,其实就是由季墟出产、再由蔺和带到穗城来的符纸。

季墟所制的符,可以连通墟地和外界,在时隙打开期间调用墟地的力量,借以实现墟外本无法达成的种种异乎寻常之事。

季墟精于制符,而符恰好也是墟外人得以在时隙中求生的重要手段,季墟同墟外来往密切,或许也有这一层原因在。

至于另一座,卫墟,位置坐落于墟境中的极南方,同其他几墟都隔着不小的距离。

也是因此,卫墟和其他四墟的来往都不算频繁,反而同墟外的霍家有着颇为紧密的联系与往来。

而这种合作关系,听蔺和的说法,似乎比季墟和学校之间还要紧密得多,几乎称得上“你中有我,我中有你”了。

举例来说,季墟虽然同学校的关系十分亲近,但作为墟外人的他们从不曾插手或是介入季墟的内部事务和决策。与此同时,学校自然也是和季墟完全独立的存在。

虽然名义上的校委会大都由五墟高层组成,这些五墟人也不时会提出一些关乎自身利益的意见或建议,但实际上的决策权还是交由学校的校长——也就是蔺和的父亲负责的。

但卫墟和霍家之间,似乎并不是季墟和学校这样,独立自主、互不干涉的关系。

卫墟人会进入霍家企业的特定部门担任要职,与此同时,霍家的后辈对卫墟的墟内事务似乎也有着一定的置喙权力。不单如此,霍家的子女辈同卫墟的本家人之间,听说还有着一层早年许下的世代联姻之谊。

如此说来,这两家之间的情谊,听起来倒像是十分深厚了。

蔺和很快又向他解释道,刚才他提到的“五墟会谈”,其实就是由这个同卫墟交好的霍家发起,就在最近的穗城举行。

在五墟中掌权的几位墟主都收到了邀请,应邀前来,在穗城齐聚一堂,一同商量应对紊乱时隙的办法。

见周沛闻之面露讶色,蔺和便又继续说道,那名在他看来或许能接过岳开阳衣钵的墟内人,如今也在受邀赴宴的宾客当中。

但这件事能否办成,现在也不能下定论,只是说有这么个可能而已。

周沛颇有些惴惴地点点头,隐约觉得蔺和话里话外,似乎有什么重要的事情,在有意瞒着他一样。

但这事或许牵扯到一些五墟人中的机密,既然对方不愿多说,他便也只能忍下好奇心,强迫自己不去追问了。

话又绕回来,卫墟擅长的阵式,和季墟的符纸,其实有着异曲同工之妙。

二者本质都是利用一些特定的符文和墟内物事,在墟外调用墟地当中的神通,实现一些现世中本无法实现的玄妙之事。

只是纸符此物,造价称得上低廉,消耗量却极大,且不具备可持续性,一张符用完了就是用完了,剩下的部分就是张废纸,卖进垃圾回收站也不会被人怀疑。

另一方面,现如今纸符消耗量大还有另一个原因,就是墟外人远比五墟人更需要纸符此物。

在学校登记在册的墟外人足有数万人众,就算限定一个人一天顶多用一张,一个月下来,也得几十万张起步了。

至于卫墟人擅长的阵式,特性却可以说和纸符截然相反。

阵式的搭建与绘制需要耗费大量的人力物力,甚至有时候还需要修建极为庞大的建筑以作阵式的载体,但一经建成,便可以十年二十年维持如初的法力。

卫墟人需要做的,就只是时不时巡视检查一下,修复修复阵法上可能出现的小问题。

从这个角度上来说,季墟同代表寻常墟外人利益的学校合作,卫墟则同位列港岛前三之富的霍家有着利益攸关的联系,也称得上是合乎情理的选择。

然而即便是讲完了这三座墟地,五墟五墟,却仍有两座未见蔺和提及。

周沛刚刚才从对方话中听到了“岳墟就暂时由谢墟代为管理”的说法,正想出言询问谢墟的事情,不料却瞧见蔺和流露出一种极为犹豫不决的神色。

周沛正困惑之际,便听对方继续说道:“刚才我不知道有没有提到‘上三墟’这个词,实际上五墟当中也有划分,以岳墟和其他二墟为‘上三墟’,季墟卫墟则为‘平二墟’,说是‘平’,其实也就是为了好听,实际上在以前的五门里,基本就是属于‘下二墟’的存在吧。”

蔺和喝了口茶作缓,又道,“不过那也是上世纪的事了,以往季卫二墟地位低,是因为制符和阵法在五门人眼中都是‘奇技淫巧’的一种,旨在人为借调墟地的力量以作他用,远不及上三墟承担的责任重要。

“比如说岳墟,虽然门中人基本没有与虚物战斗的能力,但单是占卜吉凶这一项,就足以让他们获得极高的礼遇了。”

周沛听到此,不由得好奇地发问:“那上三墟的另外两家,除了谢墟,还有一个姓什么?他们各自又是做什么的?”

蔺和闻言,呼吸似乎微微一滞,神态也像是有一刹那的凝结。

片刻,他方才开口:“上三墟的另外两门么……一门姓谢,另一门则姓周。”

周沛闻言,心脏登时漏跳了半拍:“周?”

他掩饰般地端起瓷杯,小口抿了抿茶,胸口却像是得了心悸似的,心跳快得不行,几乎能从耳蜗里直接听到胸腔内震动的声音。

“是……”他小声地问道,“和我一样的这个周吗?”

“是的。”

蔺和点点头,然而正当周沛心中翻涌起风雨时,他却只是简单说道,“谢和周这两个姓氏都是大姓,谢墟和周墟也是五墟中门人最多的两座墟地。”

他顿了顿,又详细解释道,“除去血脉相连的族人,这两座墟地其中还有所谓的‘外系’,是指那些原本不姓谢或是周的外族人,为求庇护而进入谢周二墟生活,为表服从于这两墟的统治,而将姓改为墟地的姓氏,不过时过境迁,墟地族人和所谓的‘外系’时常通婚,血脉相融,彼此之间的差别也没那么大了。”

周沛听到这儿,又见蔺和面上当中并没有什么特殊的明示暗示之色,也大致明白了对方到底是个什么意思。

但一时的悸动却也没那么容易褪去,他还没来得及压下心头说不清道不明的失落,便听蔺和继续说了下去。

“谢墟过去有着五墟中最完善的提拔体系,等级森严,赏罚分明,拔擢用人并不看出身和血统,甚至一度也有墟外人在谢墟位列高职,可以说是当年五墟中最为世俗化、最接纳墟外人的一座墟地。”

蔺和顿了顿,又继续说道,“其实话说回来,当年同学校建交的时候,不,”他很快又摇了摇头,“那时候甚至还没有学校这回事。或者不如说,最初学校诞生的契机,就是谢墟的一位前辈和我父亲、还有季墟的上一任家主季伯父,三人一同起草了墟内外建交的协议,而谢墟和季墟,也正是最早同学校合作的墟地。”

然而说到这儿时,他忽然又停了下来,神态中再度染上一种莫名的游移之色。

“不过那位谢墟前辈……”蔺和低声道,“如今也已经不在人世了。”

周沛怔了怔,一时也跟着失了言语。

他还未从先前一惊一乍的情绪中缓过来,此刻虽然心里也有些唏嘘叹惋,但听到“前辈”这个词,下意识觉得会是个年纪颇大的叔叔爷爷辈人物,便没有太过惊愕或是可惜,只略感沉重地点了点头。

却是不料,蔺和这次的停顿竟是长了不少,几乎可以当作是一小阵沉默了。

正当周沛感到一种莫名的古怪之时,蔺和很快端起茶杯啜了一小口,又继续道:“刚才说完了谢墟……现在到周墟了。”

他抬眼看向周沛:“之前我不是跟你说到了‘月令’跟祭祀的事情吗?在五墟里,如果说岳墟是负责测算年历和月令的一门,那么周墟就是掌管墟中祭祀和礼制的墟地。”

“……祭祀和礼制?”周沛诧然问道。

尽管看蔺和的态度,所谓的“周墟”应当和他毫无关系,但或许是心底某种隐藏的潜意识作祟,对这个和他有着同一个姓氏的墟地,他无意间就投注了大量的情感和注意上去。

“是的,‘祭’和‘礼’。”

蔺和说着,像是在思考该如何解释一般,他停顿了片刻,方才继续说下去,“做个类比的话,你可以把五墟中的祭礼理解成一种特定的仪式,就像以前古人会在春耕之前举行祭天之礼,祈求这一年风调雨顺、五谷丰登一样,五墟的祭礼其实也是差不多的意思。”

说着,他再度一顿,声音里似乎有些迟疑:“这话说起来似乎有些古怪,不过,五墟人对‘世界’的认知和观念,在很多方面上都和我们墟外人不同,你可以理解为,他们拥有一个不同于墟外的‘信仰’。

“大体上来说,五墟人认为墟地是有生命、有意识的,墟地赋予他们超凡脱俗的力量,而所谓的时隙,也是墟地力量在现世中的外显——也是因此,许多符阵以及墟内物品只有在时隙打开时才能发挥完全的效用,别的时候哪怕能用,效果也不够完全。

“墟地赋予五墟人无以伦比的力量,但与此同时,也为他们带来特殊的灾难。为了平息墟地的‘怒火’,祈求墟地的庇佑,五墟人因此诞生出了祭祀祈福的礼仪,以特定的仪式和祭物向‘神灵’致敬和献礼。”

周沛听到此,虽然初听时还有些讶异,但很快又觉得以墟地中的独特情况,发展出同外界截然不同的认知和观念,也是情理之中的事。

正想着,蔺和便又开口,同他解释起一些墟地里常见的祭礼来。

“我知道的,针对月令,五墟中就有不同的四种祭礼。春为‘春祠’,夏为‘夏礿’,秋为‘秋尝’,冬天则是‘冬烝’,这四种祭礼统称为‘四时祭’*,是最常见的四种祭礼。不过四时祭发展到现在,其实祭祀的色彩已经差不多淡去,反而更像是墟地中独特的节日了。”

“除此外,墟中又有大祭,还有针对祖先或是墟地中神木、烛龙等神明的祭礼,但这些祭礼……”

蔺和再度一顿,“其实都是由上三墟人主持的。不只是我们墟外人,我认识的平二墟墟人,对此也只知道个名字,具体如何,就是不为外人道的秘要,我也不怎么清楚了。”

周沛听得脑子里晕晕乎乎的,总觉得好像有哪里不对劲,却又说不大上来。

蔺和言谈之间,对于所谓的“上三墟”,既不像对季墟那般当作自己人似的亲密,也不如谈及卫墟时那般态度平常,语气自然。

刚才提及上三墟的时候,他的言语间似乎含着一种十分复杂的情绪,然而要说具体复杂在哪儿,自己一时却也分辨不出来。

他心头正糊涂着,蔺和这边,似乎是觉得已经说得差不多了,饮了口茶润喉,便又问他:“关于五门的事,差不多就是这样了。你还有什么想问的吗?”

周沛闻言,下意识就是一个摇头。

这个下午蔺和同他讲的实在太多,信息量过大,他恐怕还得花些时间,才能理清这几座墟地各自的职务,以及彼此之间的关系。

见他摇了头,蔺和便抬头看了眼时间,发现已经差不多要十二点了。两人便就此歇了店,在外头随便找了家饭馆用了午餐。

这日是周五,虽说下午不是没课,但在昨日的一番惊魂过后,周沛已几乎不敢再靠近学校半步,更别说去上一门原本该有李先在的课了。

蔺和自然也想到了这点,便主动开口留他在店里。

周沛心里清楚对方好意,没有再忸怩地推拒一番,在微信上让朋友帮自己答了个到,下午干脆就留在酒吧里,帮蔺和做些洗杯子之类的打杂活计。

一下午很快过去,转眼到了傍晚时分,沈焉终于出现了。

他倒是对先前发生的事情毫无知觉,打着哈欠,慢悠悠地从小门里晃出来,看见周沛时也毫不意外,还特地伸出手,跟他招呼了一声。

估摸是因为才起床的缘故,他并没有佩戴任何遮掩瞳孔的镜片,在尚还亮堂着的酒吧大厅里头,原本的瞳色便显得异常明显。

这回周沛仔细注意了,上次他瞧见的红褐色泽并非是错觉,沈焉的瞳孔的确和正常人的黑色不同,亦不是一部分亚洲人会出现的深棕色,而是微微带着些暗红,犹如一抹凝固的血痂,或是暗沉的铁锈一般。

这颜色在暗沉的光线底下或许会显得不怎么明显,但眼下酒吧里一片亮敞,即便是远远一瞧,也能让人察觉到几分异常的端倪来。

他下意识咽了口唾沫,但瞧见一旁的蔺和一副全无所谓的样子,自己要是表现得太过在意,反倒显得古怪,于是当即闭拢了嘴,权当自己什么也没注意到般。

至于蔺和这边,因为早先在学校里已经看习惯了,眼下倒也不觉得有什么奇怪的。

他本来还在想要不要上楼叫人,眼见着沈焉自己就下了楼,此刻倒也落得轻松,当即开口道:“你起来了啊,正好,咱们出去吃个饭,待会儿回来再看今晚怎么分配。两个房间,我寻思吧——”

“你也别寻思了,”沈焉打断他,“今晚我不待店里,你俩住就行。”

蔺和奇怪道:“昨天也就算了,怎么今晚上还要出去?你早上不还说……”

说到这儿,他忽然意识到了什么,蓦地刹住了车,“你这作息,生物钟还要不要了?”

“可不是吗,”沈焉懒洋洋道,“你都知道人有生物钟了,要是不好好保持这作息,明晚指不定直接在外边儿困得睡着了。”

蔺和给他说得一噎,把手一摆,干脆也懒得管了:“算了,你爱干嘛干嘛去,我又不是你爹,管那么多干啥呢。过会儿还要不要一起吃晚饭?”

“去啊,当然得去,”沈焉就笑,“有劳蔺老板请客,我要不去,岂不是太不给面子了?”

两个人语气随意,互相调侃着,可以说是这个下午里最为轻松的一段对话了。

然而周沛在旁,听罢两人的话,虽然没大听明白,却又极为敏锐地意识到,似乎明晚沈焉还是要出门,而不是留在酒吧里。

可蔺和先前不是说,这周六晚上,会有一次时间不定、且格外凶险的时隙吗?

他一时想不明白,又把不准该不该开口提问,纠结半晌也没个主意,只能暂且按下疑虑,将其略过不提。

然而到了次日傍晚,他嘴上一时失察,竟是将这段对话当中的来龙去脉,连同这天上午蔺和话中那些语焉不详的恩怨内情,都一并获悉了。

*出自《礼记·王制》:“天子诸侯宗庙之祭,春曰礿,夏曰禘,秋曰尝,冬曰烝。”

第8章 回溯(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