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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8章 肆·执子之手共白头(二)

那一日早朝回到家后,云时便与妻子说起了早朝时慕容卓请求立后一事。

云夫人听后蹙起了眉:“慕容大人这是何意?难道是想将他自家女儿送入宫?”

“不会的,他唯一的女儿不是与易大帅府上的公子定了亲么?”云时摇头,“大约只是觉得需要一位皇后了吧。”

云夫人看向云时,问道:“夫君,你是如何想的?阿舒……”

“阿舒就不要入宫了,她不合适。”云时叹了口气,“说句不好听的,宫中就是个吃人不吐骨头的地方,阿舒还小,又不会保护自己,进了宫不是受罪么?”

“是啊,妾身也是这般想的。”云夫人道,“阿舒如此活泼好玩,哪里能进得了宫里那般礼仪森严的地方。妾身也不求她嫁个大富大贵、权势滔天的人家,嫁个真心相待、可护她周全的便好了。”

“况且,立后定是从世家大族、钟鸣鼎食之家出来的女子里挑选,哪选得到阿舒。”云时道,“我一会儿还要去礼部,你也去问问阿舒的意思,看她愿不愿意。若是不愿进宫最好,若是愿意……”他沉默了片刻:“就尽量劝她消了这份心吧。”

云夫人点点头:“好。”

半个时辰后,云时已经去礼部了,云夫人则在花厅里等云锦书。

当见女儿满头香汗地进来时,云夫人不禁问道:“去哪儿疯了?瞧这一头汗。”边说着边爱怜地用帕子给她擦汗。

云锦书调皮地吐了吐舌:“去后院荡秋千去了。娘,前几日爹爹命人搭的秋千真好,可以荡很高,娘不去吗?”

云夫人笑道:“为娘都这么大年纪了,玩不动了。”话虽如此,云夫人事实上也还不到四十,风致不减,举手投足间都是书卷气,可谓“腹有诗书气自华”。

或许是想到了云时不久前的话,她的笑容浅了些,好像明珠蒙了尘,黯淡了下来。她有些忧心地说道:“阿舒,方才你爹下朝回来说,有大人提议陛下立后,你如何想?”

云锦书闻言,有些不解:“与我何干?陛下也不会选我。”

云夫人叹了口气:“立后,也要选秀啊。而且宫中一般先册妃,再立后。你……觉得入宫怎样?”

“不好。”云锦书连忙摇头,“宫中太无趣了,娘,您不会想女儿入宫吧?”她有些紧张地望着云夫人。

“自然不是,你爹和我都不愿你入宫。”云夫人说道,“既然如此,你便早些定亲才好,否则未定亲的女儿都要参加选秀,若是被选上了……”

“阿舒,为娘问你,你可有心仪之人?”

不知为何,云锦书的脸悄然有红晕爬上,脑中不自觉浮现出一弯和煦的笑靥与脸颊上醉酒的酡红,映在满月的柔光与长街的灯火中,分外隽秀俊美。一双眉眼弯弯,含着醉态,笑容却比三月暖阳更和煦。

她颇有些不好意思地低了头,悄声应道:“是。”

“当真?叫什么名字?家住何处?”云夫人急急问道。

“他说他姓景,却不知名甚,我也不知他住何处。”云锦书答。那一夜上元灯会后,荀灏还曾约过她几次,只说自己姓景,云锦书每次作男子打扮与他相会,两人像挚友一样走在街头巷陌,无话不谈,一见如故。荀灏见她扮成男子,便戏称她“云公子”,她也从善如流,称他“景公子”,不过私下无人时唤他“景哥哥”。

易夫人蹙眉:“京中有姓景的人家么?”她想来想去,将稍有官衔或富贵人家都想了一遍,也不记得有姓景的。“莫非是外乡人,那可如何是好?”她虽然愿意遂了女儿的心愿,却也不想她远嫁他乡。

“况且,若是他也对你有意,应当有所表示才对。”想到这儿,她更忧心了。自己养大的女儿自己最清楚,云锦书最是天真无邪,对于别有用心之人来讲,也最是好骗。“阿舒啊,你是女儿家,一定要多加小心,千万别被男子的几句花言巧语骗了,知道么?”

“娘,您想到哪儿去了。”云锦书嗔道,“景公子可从没有什么花言巧语哄人的,我与他说的都是民生事计、天文地理、诗词歌赋、琴棋书画,哪有您想的那样。”

云夫人听后,稍稍放下心来。至少这位景公子为人还正直,没什么轻薄之举,也是个学识渊博、涉猎广泛的。

“罢了,待你爹回来,我再与他商量商量。”云夫人叹了口气,结束了这次交谈。

然而,她还未与云时商量出什么结果,又出了新的事儿。一波未平一波又起,三日后的清早,云时上朝未归,宫里忽然来人了,请云夫人进宫一趟,还特别强调了:“将府上小姐一同带入宫中面见太后。”

带云锦书见太后?想到几日前说过的“立后”“选妃”,云夫人的心一下子紧绷住了。偏偏此时云时不在,她连个商量的人都没有,心中有些失了主意。

“云夫人,太后娘娘在等着呢。”太后身边最亲近的李公公亲自来传的话,正笑盈盈地提醒云夫人。李公公如今年过天命,平日里不论对谁,脸上都挂着慈祥和善的笑容。人又生得偏胖,好像一尊笑口常开的弥勒佛。只是这笑容之后究竟是什么想法,恐怕除了申太后,无人能看破。因此,宫中人都说不能招惹李公公,除了他得太后信任外,他那笑容背后究竟是善还是恶,谁知道呢?

听到李公公的提醒,云夫人连忙应道:“好,好。”说着,拉上云锦书的手,上了马车,往皇宫方向去了。

云家离皇宫不近,待见到太后,已是小半个时辰后了。

申太后一袭赭红衣袍,端坐在仁康宫的主位上,正小口小口啜着茶,忽见李公公一路小跑进来:“娘娘,人到了。”

“那就请吧。”申太后说着,放下了手中的茶盏,“也让哀家见见这云小姐。”能得荀灏青睐,愿立她为后,可不是件易事。

不过片刻,云夫人便与云锦书一同进来了。

云夫人着一件莲青衣裳,裙摆绣了两只飞燕衔春泥,原本有些显老的暗色也因为这栩栩如生的春燕明亮了几分,更衬出一身书香气。而她身侧的云锦书,一袭碧蓝襦裙,裙角随她走动的动作舞动着,好似夏日池塘中荡漾的水波。她头上斜插着一支碧绿翡翠钗,除此以外,再无他物。

“臣妇携小女见过太后娘娘!”云夫人的礼行得一丝不苟,云锦书也跟着拜了下去。

“免礼。”申太后道,“坐吧。”

云夫人唯唯应了一声,却依然有些僵硬,云锦书倒是一点儿也不怯,谢过后边坐了下来,还十分好奇地左右张望了一会儿。

申太后与云夫人坐了一盏茶的时间后,便道:“云小姐,上前来吧,哀家还没好好看过呢。”

云夫人心里登时揪了起来,身子更直了几分,眼神不安地在云锦书与申太后身上来回打转。云锦书倒是很自如地走上前,落落大方地行礼:“臣女云锦书见过太后娘娘,娘娘万福。”礼罢,冲申太后笑了笑,露出两颗小虎牙,倒十分可爱。

“好,好。”太后似乎很高兴,“再上前给哀家瞧瞧。”

云锦书应了一声,又上前几步站在申太后面前。

“云锦书,是吧?”申太后仔细端详着她,“云中谁寄锦书来?”

“回娘娘,正是。”

“不错,倒是生得标致可爱,大约也读了不少书吧?”申太后说着,又问道,“今年多大了?”

下面云夫人听到这个问题,手心莫名出了一层汗。

云锦书笑得眉眼如月牙:“回娘娘,再过一个月就及笄了。”

“哦,这样啊。”申太后点点头,意有所指,“那也不算很小了,与陛下差不了几岁。”云夫人一听,差点从位子上站了起来,紧张地看着两人。

“可曾婚配?”申太后问道,看向云夫人。

云夫人勉强挤出一个笑容:“回太后娘娘,还不曾。”

“哦。”申太后又点了点头,笑道,“云夫人不必太过紧张,哀家不过随便一问。”此后,又与云锦书说了些话,还将手上的玛瑙镯子褪下来给她,却再也不曾提婚配一事。

又聊了一会儿,申太后仿佛恍然大悟似的道:“哎呀,瞧哀家这竟一直拉着你讲话,也不曾让你去宫中转转。云小姐大约不常进宫,李公公,带云小姐去四处看看吧,哀家再与云夫人说会儿话。”说着,暗暗对李公公使了个眼色。

李公公立刻会意,应道:“是。”随后转向云锦书:“云小姐,请。”

云锦书略有茫然地看向云夫人,后者有些疑惑不解又有些紧张不安地朝她点了点头。见此,云锦书便不再多想,跟着李公公出去了。

这是云锦书第一次进宫,以往有宫宴时,因云时品级低了,都不被准许参加,也未曾有宫中的人请她入宫。或许就是看在她头一次入宫,李公公格外细致地与她讲解,一路边走边看地到了御花园。

刚走进御花园,忽有个小宫女前来对李公公说道:“李公公,太后娘娘说有急事找您,请您回去一趟。”

“这……云小姐,杂家恐怕要回仁康宫了。”李公公面露难色道。

“那我也回去吧。”云锦书道。

“那何必呢,云小姐好好逛逛这御花园吧,您可难得进宫一趟,当好好看看这御花园中的景致。如今春暖花开的好时节,园中最金贵的并蒂牡丹都开了,云小姐好好看吧,杂家回去就是了。”说罢,冲云锦书行了个礼,与小宫女一同走远了。

“哎,李公公……”云锦书还未说什么,李公公便急匆匆地走了,好像生怕云锦书会叫住他似的。

云锦书在原地愣了一会儿,不知该怎么办。回仁康宫?可她压根没记住来时的路。逛御花园?可她第一次入宫,娘先前千叮咛万嘱咐,让她谨言慎行,千万莫冲撞了贵人。

这可如何是好?

她兀自咬着下唇纠结,不防身旁传来一声轻笑,有些愉悦,亦有些难以听出的缱绻。

猛然抬头间,云锦书便看见了荀灏,一袭月白衣衫,素净清雅,不知何时走到了她身旁。

见他没有带小厮,云锦书便叫道:“景哥哥!”

荀灏的笑容更暖了几分,好似如今空中艳阳的所有光辉都落到了那上扬的嘴角旁。“你怎么在这儿啊,云公子?”他是第二次见她着女装,故意戏谑道,“今日进宫做什么?”

云锦书撇撇嘴:“太后娘娘请我与娘亲进宫来的。”她看向荀灏:“你呢?你又为何进宫来了?”

荀灏有些努力地忍笑,岔开了话题:“看你一个人的,不如随我在御花园里逛逛?那株并蒂牡丹开得正好呢。”

“若是有贵人说怎么办?”云锦书有些担心。

“不会的。”荀灏走了两步,回头向她招手,“走吧。”

云锦书见状,只以为他对皇宫很熟悉,不做他想,跟了上去。

荀灏带她看遍了御花园中的奇花异草,走过参天古木,嗅过花草清香,在那株并蒂牡丹前更是驻足了许久。

“好看么?”荀灏问道,并没有在看花,而是在偏头看她。少女清澈明亮的黑眸紧盯着眼前的花朵,还忍不住伸手轻轻触碰娇嫩的花瓣,又很快缩回手,似乎生怕伤了它。

“好看。”她答道,“我还从未见过并蒂的花儿呢,真应了那句‘在天愿作比翼鸟,在地愿为连理枝’。”她说着,脸上飞起了两团红晕。

荀灏的脸也几不可察地红了,咳嗽了两声,转移了话题:“日头有些大了,不如去一旁的亭子里歇歇。”

小亭掩映在一片桃林中,如今正是春光好时节,桃花开得繁盛,微风拂过,落英缤纷,粉嫩如云霞的花瓣飘落在一旁水塘的水面上,像一叶载着少年心意的小舟,又像一纸写满少女情丝的书信。

亭中的石桌上已摆好了香茗茶具,以及一炉熏香,飘出袅袅香气。

“坐吧。”荀灏做了个“请”的动作,随后自己也坐下,为两人倒了茶。

云锦书捧着茶盏抿了一口:“你对宫里真的好熟啊,是因为常来么?宫中竟备了这么好的明前茶款待你,一定很欢迎你吧。”云夫人平生爱好之一便是品茗,耳濡目染下,云锦书也很懂茶艺了。

荀灏失笑,不过片刻,又慢慢收敛了笑容,郑重其事地说:“云小姐,我今日请你来此,是有一事想与你说。”

看着云锦书好奇又疑惑的眼睛,他一字一顿地说:“其实有一事我骗了你许久,还望你不要生气。”

“其实,我不姓景。”

他伸出玉指在茶盏中沾了些茶水,在桌上写字:“这才是我的姓氏。”石桌上,那个遒劲有力的“荀”字,泛着淡淡的水痕,在阳光下闪着粼粼的光。

“荀?”云锦书念道,随后惊讶地望着他,“国姓?你是……天家人?”

荀灏点头,又在“荀”旁写了个“灏”字:“这是我的名字,‘景’就取自这个‘灏’字。”

云锦书当然知道“荀灏”二字意味着什么,那是皇权的代名词,是九五之尊的名字,她眼中的惊讶变成了不可置信:“你是,是……陛下?”

“我是。”

云锦书忽然不知所措起来,不知是该站起来行礼还是继续坐着听他说,不知是该叫他“陛下”还是“景哥哥”。

然而荀灏接下来的话更令她震惊:“我对你有情。那么,云小姐是否对我有意?”他没有自称“朕”,仿佛自己还是那个温润如玉的景公子。

云锦书好半天才反应过来,慌乱了起来:“我……陛下,您……”她没听错吧,陛下,这个国家的主人,亲口说对她有情?

荀灏叹了口气,道:“何必如此生分,你就当是回答那个和你谈天说地的景公子就好了。”

云锦书嗫嚅了一会儿,轻轻点了点头,回答荀灏的问题。

“那你可想入宫?可想……嫁我?”荀灏复问道,声音因紧张而有些颤抖。

云锦书闻言,大脑轰地一响,彻底停转了。她整个人愣在了原地。

若是在一天前,有人告诉她,她心上的男子,那个温润谦逊又博学多才的景哥哥是皇帝,并且也爱慕着她——区区一个礼部员外郎的女儿——甚至要娶她,那她是决计不会相信的。可现在,他就坐在自己对面,桌上的茶水散着热气,他亲口说:“可想嫁我?”

真实,却像一场梦。

见眼前女子久久不说话,好像一桩木头一般愣在那儿,荀灏更有些紧张了。难道她不愿意?她不想嫁给他?

“你……你觉得呢?”他又问道,心跳如擂鼓,迫切地等着她的回答。

云锦书看着那一双盛满了期待的眼眸,缓缓点了点头,却又紧接着摇了摇头。

点头,是因为她想嫁给他;摇头,是因为她不想入宫。

即使听到了心上人热切的表白,面对意中人诚挚的求婚,云锦书也依然保留了几分理智。她震惊,却也十分清醒,她知道,她不适合这富丽堂皇的宫殿;她知道,以她的身份,绝不可能成为他的皇后,只能做个妃嫔,这意味着她不得不与其他女人分享自己的丈夫;她知道,在宫中生存,最重要的是圣宠与手段,后者是她一生都难以拥有的东西。她生于普通官家,家中只有一个哥哥,父亲没有任何妾室通房,后宅中的毒辣手段,离她很远,她不会用,更不想用。

而入宫,意味着她要成为一个工于心计的女人,和他的其他女人一起,算计彼此,阴谋阳谋,争权夺利。

“景哥哥,我不想入宫。我无法成为你唯一的女人,也无法应付宫中的手段,我怕护不住自己,一个不好,还会连累家人。”云锦书郑重地道,“我愿嫁,可我不想入宫。”

荀灏深深地看着她,听着她矛盾的回答,庄重许诺:“我会护着你,你不用怕。”

“总有你护不住的时候。”云锦书此时的冷静与平日里嬉戏欢闹的活泼大相径庭。她天真,却不蠢,她知道后宫的女人花样百出,男子未必发现得了,更何况,他是皇帝,他还有自己的江山要守。

“不会有那样的时候,我会一直护着你,和你的家人。”荀灏道,“云小姐,信朕一次。”他第一次在云锦书面前用了“朕”,似乎更加重了这份承诺的分量。

“陛下,可否容我再想想?”云锦书道,“五日后月满楼,我当面答复。”

荀灏嘴角浮起一抹微笑,如涟漪般越漾越大:“好。”

作者有话要说: 第肆章还有最后一个小部分,由于字数太少,就当是今天的双更啦,晚上九点左右掉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