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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9章 Chapter 9

你会相信一个精神病人的话吗?

你会相信一个高中生说要找到那个不知道是不是真实存在的真相吗?

你会去在乎一段不知道是好是坏的回忆吗?

我管不得许多打开纪乐家的门疯了似的跑出去,老旧的楼道里一盏灯散着昏黄的灯光,台阶上被踩出无数个泥水鞋印儿,地面变得滑溜溜,没什么能阻挡我那颗脆弱到只想要逃离的心,以至于差一点从楼梯上滚下去。

我真的没办法一下子理解纪乐说的那些内容,连脑子也因为接收的信息量太大干脆一下子全部倒空。

单元门正对着一所早已关停的幼儿园,平房上头是黑洞洞的天,一道闪电刹那间照亮了已经褪色发白的滑梯,也将眼前的一切都打得雪亮,唯有转弯处的黑色柏油路像是大地被撕开一个口子,有什么东西正扒着那条伤口悄无声息爬出来。

我越想越怕,就像初一那年一路狂奔,横穿了几条街道,十字路口的信号灯在雨中像是挂在半空中彩色的四芒星。

一声足以刺破耳膜的鸣笛声吓得我停下脚步,整个人僵直在路中央,我抹一把脸,揉了揉被雨拍痛的眼睛,一辆灰色的轿车急刹在离我不到一步远的距离,雨刷器即使再努力也无法将玻璃刮得干净透明,雨水一如瀑布般顺着斜面淌下,红色车灯不停闪烁。

可我却似乎真的看见一张脸映在那辆车的前挡风玻璃上,一张男人的脸,平平无奇毫无特色,就算现在有人问我,我也很难一下子描述出来他究竟是个什么样的长相,有什么特质。

闪电将这世界变得就像一颗即将破裂的蛋,我抬头看,不过眨眼而已,一道雷劈中了行道树,瞬间电光火石,树皮被炸得四分五裂飞射一地,树干里燃起一团火,不等我缓过神来,只剩着点儿树皮连接的树枝在风雨中坠了一地,雨下得太大以至于我喘不过气,每呼吸一次都有一种很微弱的呛水感,我扭头继续往家的方向跑去。

“爸,你怎么来了?”

刚拐过家属楼下那条长长的巷子,我浑身已然湿透,库房旁一个人穿着黑色雨衣推着一辆二八大杠,我惊喜看着他,上一次见面还是年前他来收拾一些不要的破家具送给他的新任丈母娘,这次大概没什么能拿去送人的了吧?

我两步走到他跟前,在宽大雨衣帽子下看到一张与记忆里变化很大的脸,他脸上的皱纹似乎多了不少,“爸,你进去了吗?外头雨太大了,要不你等雨停了再走?我给你烧点儿热水,我刚才还看到那边的行道树被雷……”

“荻荻,爸爸打算把这里的这套老房子卖了。”

“为什么?!为什么要卖?”我一手紧紧攥着车把手与他相对而立,心中满是不解。

“其实早就想卖了,当初跟你妈离婚的时候就想处理掉了,但是一直说要拆迁就想再等等,可是这么多年翻修了一次又一次也没见拆迁的影子,我估计是够呛了,也不想等了,要是房价跌了再卖那多不划算,老楼本来也不好卖,别为了占小便宜吃大亏,这不赶巧有乡里人要带孩子上咱县城里念小学,想买个小户型,我就带他们来看看,咱家还是正八经的学区房呢。”

“所以你就要把我的家卖了是吗?”雨水混着泪尝起来又腥又咸,我的脑袋里像是插进去一双手,一边儿往外按眼珠子,另一边儿又从里往外拍我的后脑勺儿,我声嘶力竭冲他喊:“既然你不要这个家了,你就离得远远的,这辈子不见我都没有关系!但你为什么还要把我最后一点儿念想也都给毁掉!我除了这儿还剩下什么?!”

“荻荻,你别这么不听话,你也知道你弟弟身体有残疾,他这辈子都只能依靠我和你姜阿姨,爸爸也很需要钱,你大了,也该懂点事了。”

“他只能依靠你,那我呢?我算什么?我就不需要依靠你了吗?!我就不是你的孩子了吗?!”我激动得一直拍打着自行车座,而他却是一脸平静,这种对比将我衬托得那样恶劣,似乎我真的是那个欠缺管教的坏孩子。

“你不一样,你是健全的,而且高考之后你就18岁了,没有道理让爸爸一直照顾你,爸爸也没有这个责任和义务,人家对房子很满意,这几天就要过户,你得跟老师说一下你要住校的事儿,把房子里头乱七八糟的东西腾一腾。”

“住校?”我绝望笑了笑,“所以我错在我是健全的是吗?我错在想要一个美满的家庭是吗?凭什么你们的错要我替你们买单?!你可以为了那个出轨未婚先孕生下的私生子卖车卖房,却连我最后的活路都不给我是吗?!”

“王秋荻!”他厉声呵斥,“你读书都读到狗肚子里去了吗?!这么没大没小!怎么跟爸爸说话呢?!”

说实话这雨水算不上凉,毕竟是盛夏,可我偏偏觉得已冷得彻骨,不自觉打了个哆嗦,我缓缓抬头看他,他将眉毛皱出了川字,俨然一副很占理的样子,没用的,我知道不论怎么说都是没用的,当一个人坏,是从心里开始坏的,他不会觉得自己有错,甚至还会觉得我无理取闹,所以不要试图让任何人忏悔,他们悔的是失败、是遭受惩罚、是丢了脸面,但永远不会悔恨自己的错误给别人造成了伤害。

“王学儒!我读到你肚子里去了,你言传身教,歹竹出不了好笋,狗男女,都是你造了孽才会报应到你儿子身上!你活该死了都别想消停!”

“啪”一声响亮,只觉着脸上火辣辣的,他怒火中烧,浑身气得发颤,我也一样,却不是气,而是爽,只有被戳中了痛点的人才会露出那样羞恼的表情,或许我压抑已久,早就想看到这样的情景。

“你翅膀硬了!赶紧从我的房子里滚出去!我们家的事用不着你管!你没把我当爹,那就一刀两断!”

我转身往楼道里走,脚下越来越沉,身体却越来越轻,像是绑在巨石上的氢气球,一下不注意就会被风刮跑,捏着钥匙的手颤抖不止,试了几次才插进锁眼儿。

一进门打开灯,瓷砖上是凌乱的黑色脚印,我站在镜子前,木然看着镜中的自己,那镜中的人影被一双大手扼住咽喉,周遭满是荆棘,他们说好看的花儿会开在荆棘里,但我却觉得自己被这些荆棘吸走了养分,尖刺扎进肉里,我越是挣扎刺得越深,那双手强制将我推倒,摔进了一团不知何处才是尽头的黑雾,它捂住了我的鼻子,就要将我闷死。

“叮铃铃……”

我缓过神,镜子里的人还是我,湿成一绺一绺的长发贴在脸上,伸手一抹尽数往脑袋后头拢,窗台上的电话响了,顾不得换鞋直接走了进去。

“喂。”

“是我,秋荻。”

“妈,你……”我的话还没说完就被她打断了。

“我听别人说你爸要卖房子?他带人回家看房子了妈?”

“带了,刚走。”我的声音不咸不淡,平静的一如死水,我不该抱有任何希望的,对他们中的任何一个人都是。

“不能让他卖!你就跟他说你不让!这房子是我跟你爸当初结婚时候买的婚房,凭什么他说卖就卖?!这里头有我的一半儿,你知道吗?他凭什么拿我的钱养别的女人?!你告诉他,我不同意!除非他把卖房子的钱给我!”电话里的声音越说越激动,好像这房子是我鼓动我爸卖的,她嘶哑着嗓子将我当成垃圾桶般的死物发泄着心中的不满。

“我说了,他不听,你有什么想说的去找他说吧,没什么事儿我就挂了。”我漠然说。

“你怎么回事儿,你是不是傻,妈妈就算再婚了也一直没有生孩子,我的钱以后还不都是你的?我都是给你攒着呢,你爸就不一样了,他又生了个累赘,这辈子都得搭进去,那个姓姜的就会吹枕头风,都能把跟前夫生的女儿送到市里头学美术,我不信他王学儒能穷到砸锅卖铁的程度?!怎么就差房子这俩钱儿?”

“我就是照着你这话说的,但我爸生气了,说下个月开始不给我生活费了,既然如此,下个月你管我吧。”我头一次发现自己竟能在说话时反应如此迅速,往常听见我妈的怒骂或是抱怨我只会站在墙边儿局促不安抠着手指,一句话也说不出来。

“哎哎哎!他凭什么不管?!你身上流的是他老王家的血,活是老王家的人,死是老王家的鬼!说得轻巧,你又没跟我改姓张,还能他说不管就不管了?天底下没这么好的事儿!他还想当甩手掌柜!”

“房子的事儿你自己看着办吧,我说了不算,你还有事儿吗?没事儿我挂了。”我知道再说下去她只会把我说成我爸留下的孽种,她青春路上的绊脚石,连我流的血都是脏的,胡乱塞个理由就能骂我骂个痛快,不等她下一句,果断挂断了电话。

我靠着窗台慢慢坐下,如果说纪乐一直是我的精神寄托,那么这间房子就像是蜗牛的壳,能遮风挡雨就足够了,在这之前至少我有处可去,在此之后我将彻底无家可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