耳边有均匀绵长的呼吸声、细碎的讲话声、压抑着的咳嗽声。有点吵闹，她挣扎着从意识的黑暗里脱身。
好亮。
李行露想。
我明明拉上了窗帘，是打扫卫生的阿姨拉开的吗？现在几点了？
接着她闻到了有点刺鼻的消毒水味，是小时候在山下的医院里闻过的味道。厚重的被褥铺陈在身上，裹挟着那消毒水味压的她喘不过气。
这里是医院？
李行露尝试活动身体。她感觉自己的每个关节都像是被什么东西狠狠碾过一样，连骨髓里都是难耐的酸痛。好一会，她才勉强将脑袋偏转，看到了在自己枕边趴着睡觉的白月渚，视线再往上，两根长长的输液管自然垂下，最后融入自己伸出被褥的左手血管。
“……”
她睁着眼，难以做出复杂的大幅动作，喉咙也像是被火烧过一样干涩呕哑。最后只能借着这个角度打量着周边环境。
看不见窗户，医院的灯光又开的太亮了，一时半会判断不出来是什么时候……今晚还要去沈翼家，一会吊水挂完了也不知道能不能离开。
她思绪浮沉，感觉自己就像是在海岸边被浪潮拍打的礁石，富有生命节律的摇动很快又将她裹挟回梦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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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退烧了。”带着口罩的医生看着水银温度计的刻度，捏着头甩了一下，插回一旁护士托着的托盘里盛了酒精的烧杯中：“伤口还没完全愈合，先留下来观察一上午。以后受了伤不要碰水，特别是独居，感染可不是小事。”
李赋昭礼貌赔笑，转头就对刚醒过来不久，明显还缓不过神的李行露冷着脸：“第一次出任务就犯这种低级错误，你平时一点医书都不看的吗？”
李行露自知理亏，埋头沉默接受批评。
不过好在现场还有人帮她解围，白月渚削着苹果皮，柔声细语：“行露理论知识不扎实嘛，赋昭你一开始不是也这样。”
“她那是把自己关在房间里发烧。”李赋昭说：“要不是沈翼，我看一晚上能把人烧傻。”
“啊对，行露，你要好好感谢沈先生。”白月渚切下一小块苹果肉，递到李行露嘴边：“是他先发现你发烧，也是他送你来医院的。”
李行露叼着果肉，闻言差点掉下来。她将大口咀嚼，口齿不清地问：“等等，沈翼？现在什么时候了？”
“你昨天下午开始发烧的，现在已经是第二天了。”白月渚善解人意：“不用担心沈先生，昨晚我们来之后赋昭就送他回去了。”
她又切下一块果肉：“来，补充维生素。”
李行露泪流满面：“完蛋了，我第一天办事全搞砸了呜呜呜……”
在李行露三番五次的恳求之下，李赋昭还是把她手机交给她，让她打了个电话。
也许是因为时间太早，那边的电话铃响了好一会才被接通。沈翼的声音听起来还没睡醒，沉闷的像是埋在棉絮深处：“李行露？”
“是我。”李行露说：“我听月渚姐姐说昨天是你送我来医院的，谢谢你。”
沈翼：“你可别……”
后面半句话他好像没有讲出来，又好像只是随口一嘟囔，总之听不太清楚。李行露虽然好奇，但很有礼貌地没有追问：“刚才医生说我还要观察一个上午，不过我觉得我现在已经好多了，今天晚上我再来你家！”
沈翼在那头嗯嗯两下，十足的敷衍。李行露只好简单道别，主动挂断电话上交。
“好好休息。”李赋昭没要她的手机：“我和月渚回部门了，这两天给你放个假，不许再给我折腾啊。”
“啊？”李行露长嚎一声：“那就留我一个人在这里？”
白月渚也觉得不太合适。
李赋昭当机立断：“你成年了，该学会自立——先从一个人住院开始学起。”
“可我一个人待一上午会很无聊的……”
李赋昭把她手机接回来，操作了好一会：“给你下个学习的，没事多看看书。”
李行露接回来，看着新出现在桌面的软件下面那行“下载中”的字：“这个要下载多久啊？”
李赋昭耸耸肩：“医院的网，你慢慢等吧。趁这功夫背背心法。”
说完他就带着一脸爱莫能助的白月渚离开了。
事实证明，李赋昭的“慢慢”两字，绝不是为了让自家师妹多背心法的随口胡诌。
像医院这种大型公共场所，又是大清早不少人意识清醒的时候，不要说李赋昭连接的公用WIFI了，就是用自己的流量都会卡到怀疑人生。
当然，以李行露拿到这个新手机还没两天的使用经验来看，她可能暂时还没搞懂什么叫流量和WIFI。她只觉得这个下载的速度实在慢到堪比蜗牛了——她都默背完《千金翼方之禁经》中最熟练的两篇，进度条还是分毫不变。
她硬着头皮继续背剩下几篇又臭又长实战中基本没用的篇目，终于在和下载速度这场漫长的拉锯赛中落败，低下昏昏欲睡的脑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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李行露从小上山修生养性，身体素质还是相当不错的。中午之前护士又来检查一遍，对她这副睡了一觉就精神奕奕的模样啧啧称奇。
“我家里从小锻炼啦。”她嘿嘿笑：“那我现在可以走了吗？还有什么要做的吗？”
“费用已经交过了，在这里签个字。”护士把病历本和笔递给她：“一会到楼下药房开点胶囊和冲剂。”
李行露觉得这个姿势变扭，调整了一下才握笔签字。护士收回病历本，瞥了一眼签名：“字写的真好，肯定从小练吧？”
李行露望天：“从小练的不是这种字啦……”她接过护士手中的药方：“那我走啦！”
她依言去一楼领了李赋昭早已付过钱的药，忍不住发牢骚：“都是基础用药，师兄这是怕我又把自己搞发烧吗？”
她抬头看向一览无云的天空，春日的阳光并不灼人，落在身上将医院里那份冷意悄声化去。
“中午了啊……回宾馆也好远，干脆先在这附近吃点东西，之后直接去沈翼家好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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李行露觉得自家师兄可能背着她学习了什么奇怪的占卜术，或者是开发了书本上记载的传说体质言出法随，不然怎么会一个软件下载一上午没还没好，前脚刚被吐槽过买来没用的药后脚就派上了用场。
“你不用吃吗？”
她拔下电热水壶的插座，倒了一杯热气腾腾的开水：“我在医院睡了一觉，现在感觉挺好的。”
她本来想直接把热水递给沈翼，不过在沈翼的眼神坚持下还是只放在了茶几上：“倒是你，真的只吃药就好了吗？”
沈翼伸手去拿那杯水：“我是靠谱的成年人——而且八成是在医院被传染的，去了也没用。”
这就是沈翼为什么不喜欢去医院的原因。也不知道是不是命格的原因，他每次去医院都会精准中招。
对此李行露表示：“你这是体弱，多锻炼就好了，不要整封建迷信，更不要讳避忌医——我还是觉得得去医院，你家里连药都没有。”
沈翼则说自己非常有经验，没有药只是碰巧，如果不是在楼下真好遇见带着药来的李行露，他是正准备去药店买的。
“你师兄买的药？他估计很少生病吧。”沈翼在她装药的袋子里挑挑拣拣：“有几款是不能混吃的，也不写个备注，真不怕吃出什么毛病。”
“他可能就是每款来一盒。”李行露深表赞同。她（按照沈翼的要求）坐在离他最远的位置上，托着腮打量着对方。
沈翼穿着一身居家服，外面裹着件厚外套，可能是刚醒来发现自己状态不对，随手套上准备出门。他垂着眼帘，却也挡不住眼中红丝，脸色倒是暂时看不出什么，只是眉间被揉的通红，现在也依旧在翻看药品时不时轻揉。
沈翼挑了一盒能空腹吃清热止痛的胶囊，就着已经放凉一会的温开水吞下，开始赶人：“你先走吧，谢谢你的药，小心待久了被我传染。”
“我说了我身体很好的，不会被轻易传染。”李行露以己度人：“再说了你一个人多无聊，咱俩聊聊天呗。”
沈翼扶着头：“我刚刚吃的药有安眠作用，你走了我就接着睡了……”他不欲多言，在保持着安全距离的前提下摆手赶人，口中还威胁道：“你当心刚从医院出来又回去。”
李行露撇撇嘴，收拾好其余没有被他拿走的药剂：“这些都不用，那我就先拿走了——对了，还有最后一个问题。”
沈翼示意她快说。
李行露：“你今天吃饭了吗？我很怕你会饿死在家里——咳，我的意思是，今晚上我可以过来给你做晚饭。”
沈翼本来想说自己点外卖也是一样的，话到嘴边看李行露一脸期待又吞了回去，拿出手机点开外卖软件开始点菜：“不用你做，你今晚要来就帮我把外卖带上来吧——你想吃什么？等等，别靠那么近。”
他举着手机向李行露展示点餐界面：“这个距离你可以看清的，不要凑太近，想吃什么就点后面的加号就行。”
李行露还是头一回接触外卖软件，不过她上手很快，沈翼简单两句便让她明白了如何操作：“那就这个好了。”
沈翼收回手机，还不等他第三次赶人，李行露非常自觉地跑到了门外：“那今晚见！”
沈翼看着她活蹦乱跳的背影，实在不能相信这和昨晚怀中那个呼吸如岩浆灼热、体温感觉能烫鸡蛋的少女是同一个人，难道这就是身体素质高？
那说不定他现在去睡一觉也能达到同一个效果……
“今晚见吧。”
作者有话要说： 大家放心，本文没有新冠设定，我们可怜的沈同学只是不巧被（静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