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檎没想到这是吴爱宝。
小时候的吴爱宝是个小哭包，被虫子吓到哭，和村里小朋友玩游戏输了也哭。这么多年没见，都这样英姿飒爽了。
现在再被人欺负，应该不会回来找她哭，而是会反击了吧，真好。
吴玉芬听吴爱宝这么说，有点晃神，难怪她总觉得林檎面善。
再仔细瞧瞧，五官虽然不是一个样，但眼睛里的神采和娘娘一模一样。
吴爱宝一改刚才的无视，而是给了林檎一个大大的笑脸，随即又风风火火地往外走。
“檎姐，我给你带了换洗内衣，就在车里，我去给你拿。”
吴爱宝下午挂掉电话后，怎么想都觉得心慌，就请了半天假。
幸好熬了几个大夜，工作刚告一段落，领导也好说话，知道她一直挂心独自在家的爷爷奶奶。
本来都到快出市区了，她想了想拐到附近的超市，买了几套内衣。
吴玉芬在电话里提了一嘴，她们俩看起来差不多，那估计身型是一样的，穿她的尺码应该没大问题。
吴爱宝想好了，如果是骗子就不客气赶出去，如果真是一个可怜的女生，这些也用得上。
c市离吴家村并没有太远，她四点上高速，五点半就到了家门口。
林檎伸手拦住吴爱宝，还是笑着，但口气有些严肃，“爱宝，你最近是不是遇上了什么事？”
又仔细打量了一下她的脸，没错，即使化了妆，也能看见有一大团黑影在她的脸上，若隐若现。
她愣了一下，没明白林檎这句话是什么意思。
林檎紧跟着又问，“或者，是不是跟你很亲近的人，最近出事了？”
吴爱宝脸色一白。
她什么都没说过，林檎是怎么知道的。
吴玉芬一看她那脸色，就知道被林檎说对了，忙拍着吴爱宝的背，“宝儿说话啊，你遇上什么事了？”
被这么一问，她“哇”的一声哭了出来。
吴爱宝不敢告诉家里人，怕他们担心，想着撑一段日子就好了。
而且她也不能在这个关头抛弃自己的好友，就硬抗着。
吴玉芬最怕看到她哭，也不敢问，只能先哄着她。
等吴爱宝冷静下来，喝了口水，才开口。
*
吴爱宝一毕业，就和关系最好的舍友阮诗韵一起租了个大单间，房里并排摆了两张1.2米单人床。
虽然现在收入没那么窘迫了，她们还是舍不得搬走，于是就继续住着。
五一那天阮诗韵约了几个朋友，一起去隔壁市新开的鬼屋玩。
吴爱宝没去，自从见过安歌娘娘后，她就起了敬畏之心，这样的地方避之不及。
但阮诗韵是从来不信的。
她听吴爱宝提过这事，当时还说她只是找了个心灵寄托。
所以这次她要去，吴爱宝也没阻拦，想着也不过是个鬼屋而已，应该不会出事。
可没想到的是，回来后的阮诗韵，变得有些奇怪。
一开始只是会突然不说话，吴爱宝也没在意，直到第二天，阮诗韵会突然对着镜子笑，笑声还有些阴测测，笑得吴爱宝背后一阵发毛。
吴爱宝问她是不是在隔壁市出了什么事，她又一脸奇怪地说没有啊他们玩得很开心。
但阮诗韵又太过反常，于是吴爱宝打电话给当天一同去的共友。
原来那天他们从鬼屋出来不尽兴，决定多呆一个晚上。
凌晨两点从酒吧出来后，为了找一家据说很好吃的夜宵摊，跟着导航走进了一条巷子里。
阮诗韵一喝酒就上头，上了头话就特别多。
她一路上嘴都没停过，可从巷子出来后突然就不怎么说话了。
其他人还笑她，是不是怕鬼所以不敢出声。
等他们找到摊子和老板闲聊，有人顺嘴提了一句，刚刚从巷子穿过来的。
那老板本来还嘻嘻哈哈给他们下面条，听到这话，手突然停下，仔细打量了他们一番，才开口说那条巷子旁边是栋废弃的大楼，出过人命，后来有人半夜经过，都说见到了那个，劝他们不要再往那走。
他们先是一惊，回想了下也没看到什么，估计是当地人谣传的，就没当回事，第二天中午便开车返回c市。
共友都这么说了，吴爱宝稍微安心了些，想或许是她看错了。
而且好几个高中好友来市里找她，几个人疯玩了一个假期，就暂时放下这事。
没想到假期一过，阮诗韵就更奇怪了。
吴爱宝临时工作剧增，只好每天加班到凌晨才回家。
以前阮诗韵从没等过她，只会给她留盏小台灯，但这几天一打开门，就能看见阮诗韵坐在小沙发上，直勾勾地盯着她。
等吴爱宝洗完澡出来，阮诗韵还在沙发上不动，连姿势都和进门时一样。
直到听见她喊睡觉，阮诗韵才慢吞吞躺下。
让吴爱宝确定出了事的，是昨天晚上。
她夜起上厕所，迷迷糊糊地好像看见阮诗韵的背后，贴着一个人！
她吓得一声尖叫，哆哆嗦嗦打开床头的灯，并没有什么人，阮诗韵被她吵醒，还问她是不是做噩梦了。
想来想去，吴爱宝都觉得不是自己眼花，而是阮诗韵真的撞鬼了。
但她不敢出去住，怕万一她不在，阮诗韵会出事。
本想周六补班，周日一起回吴家村拜拜安歌娘娘的，结果因为吴玉芬，她提前请了假回来。
吴玉芬听得心惊，忙问林檎这是怎么回事。
林檎先看了看吴爱宝手上戴着的手串。这还是吴玉芬的女儿去旅游时给她买的，吴玉芬又特意拿到庙里供了几天，希望娘娘能保佑她家爱宝。
幸好那上面沾了林檎的几分气息，才让那恶鬼近身不得，只能围着吴爱宝打转。
这么多天也只是让她有点倒霉样，但她的朋友再这样下去，就危险了。
林檎想了想，先把自己的“身世”补全了，才能让她们信自己，“奶奶，你听说过道医吗？”
吴玉芬点点头，往前数，在明朝时村里还出过一位有名的道医呢。
林檎接着说，“医道合一，上起黄帝问道于医官歧伯，上古时期的巫祝就是‘符咒禁禳之法’，后来的名医孙思邈和陶弘景其实也是道士。当然现在道、医基本上分家了，很少能看到道医。但我家是个例外，医道兼修，除了医术以外，符咒我也懂一些。”
其实，林檎是从村里那位道医学来的。
道医名吴衍之，师从明初有名的道士体元子刘渊然。
因为天赋极佳，又拜名医学医术，二者皆有所成。一生在外漂泊，晚年却起了思乡之情，便回了吴家村。
林檎每每躲在窗外偷看，那吴衍之大概是察觉到了，于是每日做功课时总会自言自语，不是说他游历行医的见闻，就是谈论他对于道的心得。
按照人间的说法，天生地养的林檎自然离大道更近一些，吴衍之说的话，她竟一听就悟。
至于画符，她曾趁吴衍之躺竹榻上小憩的时候偷偷学猫画虎，画了一张，放于案上。
吴衍之醒来看到，但笑不语。
想到他，林檎就有些惆怅，哪怕吴衍之活了百岁，于她来说也不过是白驹过隙，她的第一位不曾交谈过的好友，就离世了。
吴玉芬和吴爱宝虽然听得云里雾里，但是也不明觉厉，跟着点头。
绕来绕去地说了一大通，见她们似乎信了，林檎才说出了自己的目的，“爱宝你的问题不大，让奶奶用艾草、银杏叶和粗盐煮锅水，睡前用这锅水洗澡，这几天多晒太阳就没事。”
吴玉芬才听到这，赶忙去碗柜上翻。
幸好这个时节艾草多得是，她前几日去村口聊八卦时又捡了几片银杏叶回来，本想万一有用呢，现在就派上用场了。
吴爱宝先是松了口气，又紧张地问，“那诗韵怎么办？”
“家里有朱砂、黄纸和毛笔吗？画个符给她，其他按你这流程，过几天就没事了。”
虽然知道大概率没有，林檎还是顺便问问。
正在厨房洗银杏叶的吴玉芬听到这话，边用围裙擦手边走出来，“家里哪会有这些玩意，估计镇上有。”
吴爱宝用手一撑，就要从沙发上起来，马上开车去镇上买，好连夜赶回去。
林檎拍拍她的背，“不用急，而且你这状况，一个人开夜车容易出事，等明天早上我和你一起去镇上。”
外面的天已经彻底黑了下来，林檎看了看天色，觉得自己忘了什么。
摇摇头，算了，想不起来的事不重要。
*
第二天一大早，林檎和吴爱宝就被吴玉芬从床上撬起来。
等她草草刷了牙、洗了脸、吃过早饭、坐上了车，才从迷迷糊糊的困意里清醒过来，一看手机，才不到七点。
从吴家村去c市会经过白水镇，只需要半个小时的车程。
白水镇因为离市区近，经济比较发达，镇子大人口也多，繁华地段甚至和县城差不多。
她们是七点一刻到的，整个镇就已经开始了一天的热闹。
车停在一个饭店门口，吴爱宝带着她穿过早市，各种小吃看得林檎眼花缭乱，跃跃欲试。
但今天是来办正事的，而且她全身上下只凑的出十块钱，只好作罢。
吴爱宝因为担心好友，并没有留意林檎的神色，只顾一路往前走再左拐，到了一家卖香炉蜡烛的店，买了黄纸。
又再往前走几步，在一个中药店里买了朱砂。
付钱的时候药店老板还嘱咐了几句，不要乱吃，过量会中毒的。
最后她们在学校旁的文具店里买到了毛笔和墨水。
往回走的时候没有走回头路，而是顺着这条街一直走。
路边上有一家粉色招牌的白色小店，叫橘颂，好看得独树一帜。
店没开门，林檎走上前，瞥见左边窗子上贴了一张大红纸，上面写着：
家有喜事，10号～20号不营业。
林檎有些好奇，感觉店主审美很好，怎么会贴这么张丑东西，又叫吴爱宝也过来看。
两人正小声嘀咕，就听到边上有人朝她们喊，“你们两个，鬼鬼祟祟地做什么？”
林檎抬头一看，是隔壁早餐铺子的老板。
她站在一排豆浆包子后面，看她们的眼神有些警惕。
林檎笑了笑，走了几步，“婶子，我们是听说这家店好吃特意过来的，没想到这几天歇业。”
那老板稍稍放下点戒备，“这是家甜品店，嘉树在也不会这么早开门，一般十点之后她才会过来。”
老板看她们不像是坏人，怕她们再跑空，又好心提醒，“不过，我看嘉树短期内是不会回来了。”
林檎下意识和吴爱宝对看了一眼，问道，“婶子，她那张通知上不是写着到20号的嘛。”
老板犹豫了一下，招招手，示意她们凑近点，放低了音量。
林檎心下一惊，隐隐有了非常不好的预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