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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9章 嚣张

春雨觉得自己的心仿佛也被这双冰凉的手给冻住了,她想,元妃和她都有一个重大的误判。

她不明白这战栗来自何处,因为她没见过被这双手的主人以点点寒星瞄准的样子。

小孩的感知更为灵觉,炼儿那么怕她,或许就是因为察觉出这位总是挂着温柔笑意的仙子身上的血腥气。

崔如意是亲手杀过人的。

李璧收她为徒,不只是让她学玄教诸事,他教的是让如意作为一个女子,即使在乱世也能活下去的本领。

杀生的界限其实很模糊,她为了饱腹捕鱼吃是杀生,练箭射鹰也是杀生,雪地挥剑自保斩瘸腿老狼还是杀生,她救一个孤女杀两个游兵更是杀生。随着她的箭发得越多,对杀戮的抗拒便淡得越快,对生命的敬畏则越来越少。

这是常人不会触及的世界,隔绝两边的是人对未知的恐惧。

春雨木着嘴角,尴尬笑说:“娘子这话奴婢听不明白。”

崔如意也笑了笑,绕过她回到坐席。

元妃见二人神态异样,动作一顿,用眼神示意春雨,春雨不敢看她,只低头摇了摇。

元妃脸色一沉。

坐她身边的崔如意突然想要站起来,元妃下意识的按住她的手,却反被崔如意状似亲昵地反扣在案几上。

“春雨,还不快点过来服侍崔娘子!”

元妃知道崔如意是不肯顺她心意配合了,担心她此时做出什么举动惊到旁人,于是低声轻斥。

崔如意却转头对她一笑:“姨母何必兴师动众,惊扰了圣人,姨母必是无恙,听你吩咐的宫女却不能不受罚,到时候姨母的贤良之名又如何自处呢?”

这话落在春雨耳朵里,动作显然迟疑了。

趁这时刻,崔如意举杯站了起来,对着已经醺醺然的皇帝道:“陛下,请让如意敬您一杯。”

皇帝反应有点慢,看了半天,含糊道:“如意?是你啊……”

“如意要恭喜陛下,陛下登基十余年,如今四方平定,不起战乱,百姓安居,这全仰赖陛下之功劳。”崔如意也惊讶原来自己讲起阿谀之词如此流畅,但是仍要继续讲下去:

“今夜良宵,花好月圆,如意想起阿娘留下的一幅画卷,上面画的便是阿娘少年时与兄弟姊妹们秉烛夜游的场景,见者无不动容。阿娘虽去,但是陛下和元妃娘娘依旧待如意万分亲切,不仅为如意做笄礼,还让如意有机会登上这手可摘星的高台,享用美酒美食与无边风景,如意十分感念。惟愿陛下千岁万岁,岁岁有此良宵。”

李穆闭上眼睛,沉吟:“‘阳春召我以烟景,大块假我以文章。会桃李之芳园,序天伦之乐事’。”他大笑几声:“如意,你说得很好,不愧是华阳的女儿。”同样的机敏善察,总能说出让人讨厌不了的话。

崔如意又福了一福。

皇帝设家宴,席上却只有一些年轻后妃,连皇子王爷都没入宫,或是有心结,犹豫相见。然而到了知天命的年纪,谁人不想要天伦之乐?于是她用母亲来唤起皇帝的手足之情,自然而然接到皇帝今夜挂念的话题。

元妃僵僵一笑,附和道:“如意的确贴心,这样一个妙人儿,臣妾简直不忍放她出宫去。”

皇帝道:“她若愿意,自然是好。”

元妃一喜。

那人却又大手一挥:“只是你宫中事务繁忙,她一个小辈呆着也是无趣,不如多赏赐些东西,令她早些回家去和家人团聚。”

他含笑看着低着头的崔如意,说:“你也是这么想的吧?”

崔如意只说:“多谢陛下恩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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李洹近来很烦,林良娣总是跟他说太子许久没来看她,让他多去找阿耶聊聊。

“欢郎,你功课上是不是又懈怠了,翰林院的师父仿佛许久没有夸过你了?”

李洹一窒,心中生出许多无奈和愤懑,然而面对那张熟悉的脸,只是闷闷地说:“没有懈怠,郭祭酒最近忙于与同僚制定科举考题,只令我们自行温习罢了。”

林姝却仿佛笃定他在说谎:“你若是勤用功,即便只是温习又如何,怎么没个老师看出你的进步?”

李洹被这眼神刺伤。

太阳逐渐灼热的光线透过雕花纱窗在脚边留下烙印,少年穿着华贵的圆领长袍,里面是嬷嬷担心他晨起练功会冷而加上的松江棉内衬,此刻烫得他汗流浃背。

他猛然抬头:“进步如何,退步又如何,母亲莫非以为老师在阿耶面前替我美言几句,他就会从春宁殿搬到清仁殿吗?”

春宁殿是太子妃谢思住的地方。

谢思出自南朝士族陈郡谢氏,才貌双全,嫁给太子李让后一直鹣鲽情深。可是她自从流产之后便一直身体不好,时常神思恍惚,而太子也并不嫌弃。太子党的人上言说太子有宣帝故剑情深的影子,仁义孝悌,可堪大任。

林姝则原本只是万年县的一个屠户女,因为生得异常貌美而被选入太子府做侍妾,一朝生下李洹,受封为太子良娣,家里兄嫂也因此得赏,兄长林虎当上了掌管城防设施的典仓,官位虽小,油水却丰厚。

林姝知道自己是以色侍人,也自得于自己的容貌:明明生在那样腌臜的地方,却水灵鲜嫩得仿佛侯府贵女。自她长开以来,左邻右舍的年轻男子总想与她调笑,若是能得她瞪眼娇斥几句,心里更美。

林姝清楚这些人的心思,过了那阵劲儿后反而收敛起性子,对他们不理不睬。她只有这样,那些人才知道她高攀不起。兄嫂也有意待价而沽,有人上门做媒只用“自家妹子多留几年也不妨事,总归养得起”来打发。

终于,她等到了太子府的宫人,也顺利进入了这座曾经神秘的宫殿,没等多久,那个年轻英俊的男人来到她面前,成为她梦寐以求的郎君。

这些顺遂和满足让她选择性忽视了太子的欲说还休。

在林姝的世界里,世人都爱美,只要她依旧漂亮,世上万物都会对她敞开大门。

于是她不懂为什么谢思变成那个样子,太子却依旧对她寸步不离。

选她进来的嬷嬷暗示她邀宠的手段,她便试着让李洹去太子面前表现。很奏效,那天太子果然来了,眼中满怀愧疚。

然而次数多了,也不再有用,太子有时会陪李洹玩一玩,但是李洹长大了,得到更多的只是一些勉励。

林姝由此再次得到启发,但是由于她是个只会一条路走到底的人,于是长年如一日地叮嘱李洹:“你是太子殿下的独子,定要争气,别让你阿耶烦恼。”

不知她有没有感到疲惫,反正李洹是已经听得厌倦了。

林姝听到他陡然冒出这么一句,不可置信地将美目瞪大。

在她的眼泪盈满坠落之前,李洹转身推门跑了出去。

他冲到马厩,两下解开自己的踏雪乌,不顾身后的呼喊阻拦翻身上马。

从太子府后门奔出,他挥鞭纵马过天街,行人纷纷避让,有躲闪不及的被鞭尾抽到,惊起骂声一片。

“那小子谁啊,这么嚣张,快报官把他抓起来,连金侍郎家的大郎都敢抽!”

“呵呵呵,你说的莫非是那个从鄞州调到吏部的金侍郎?”

“老丈好眼光,正是我家。”

老头喝完酪浆,觉得有点淡,咂摸了几下来回味,摇了摇头:“难怪你不识得,那是江陵郡王,当朝太子的亲儿子,以后可是要……的。”他神神秘秘地指了指天上,“别说是金大郎,就是金侍郎本人,怕是也不敢多说什么。”

那金家主仆讷了言,旁边却有人不赞同,反驳道:“你这老头说话好笑,谁不知圣人其实更喜爱齐王殿下,朝中大臣们都站成了几队,那势不两立的架势,若是听到今天这事,岂非现成的把柄?”

老头一脸看破迷津的样子,冷哼:“朽木不可雕。”

“圣人就是废了太子,也会让这位江陵郡王继承大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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郡王本人并没有听到这些话,他骑马狂奔到春明门,被城门守卫拦下。

“郡王殿下,城门正在修葺中,不可打开,还请另寻他路。”

李洹火上心头,横眉斥道:“只是修个城门就要修三个月?是哪个尸位禄蠹在管这项工程!”

那守卫神色为难,转身跟手下贴耳,小兵离去,很快折返,带回来一个瘦小的中年男人。

那人颤颤巍巍跪在马前认罪。

一听他开口,李洹便明白了这是怎么一回事,这不过是个顶包的小仓官。

他气极反笑。

好好好,林虎可真是他的好舅舅。

靠着他阿娘混成这个模样已是飞升,不仅不感恩,还总让那个舅妈与母亲嚼舌根出馊主意,如今竟然还敢从国库中饱私囊。

他不能再这样视而不见,放任下去只会累及己身。

他勒马回头,朝大明宫的方向去。

他与阿耶说不来。

太子的心肠太软,禁不住女人的眼泪。

他要去面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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崔如意神清气爽地从蓬莱殿出来,带着满箱的赏赐回家去。

回想着元妃皮笑肉不笑还假装和蔼站在殿外目送她回家的模样,崔如意觉得连这小马车也变得舒适极了。

她正要伸伸腰,车厢突然一晃,险些倾翻在路上。

崔如意掀起车窗查看情况,正与马上那人视线相对。

“怎么是你?”

“是你?”

两人齐声。

李洹神色几变,终于确定一个事实,那天晚上自己被一个年纪相仿的少女骗了。

可恶!

他冷脸驱马上前,将鞭子搭在她手扶的车窗边:“你,到底是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