从开福寺回来后,魏然和时文秀聊了好些时辰,到了很晚才歇下。
而这天晚上,魏然做了一个奇怪的梦。
萧云亭做了皇帝,她哥哥魏昭为他征战沙场,最后却被一纸诏书污蔑通敌叛国受万箭穿心而死,随后魏家被抄家流放,她被萧云亭以父母威胁代替萧云敏远赴西夏和亲,而她父母却在她走后双双殒命。
后来……西夏乱了,顾渊以一己之力突破西夏墙城,残杀西夏皇帝。当时已到子时,西夏城火光冲天。
他坐在椅子上,上半身隐于黑暗之中,她看不清对方的脸,却在梦中能感到对方在笑,骨节分明的手用幡布慢慢擦拭着手中的利剑。
似乎是习惯了,对满屋子的血腥味不以为意。
而殿内一女人对上座的人哭吼着说:“李贽,你就不怕报应吗?你杀了那么多人就不怕午夜梦回他们来找你索命吗?”
梦里面顾渊是怎么说的呢?他说:“早在你当初所做的那一切的时候,你就该想到迟早会有这一天。”
说完他手中的剑直接划过那女人的脖颈,一剑封侯。血当时溅到她脸上,还是热的。
魏然惊醒,猛地从床上坐起来,用手摸了摸脸,手是干净的,没有血,是梦。
她怎么会做这样的梦?
李贽?说的是顾渊吗?
还有魏昭,她的哥哥,梦中他死时都不知道是自己所效忠的人要杀他,最后曝尸荒野,连个收尸的人都没有……
魏然清冷的脸上,一行清泪从眼中滴落下来。
她抬手抹了抹,愣愣的看着指尖那滴泪水。
窗外的光已经照到她的身上,知应该不早了,擦掉泪痕掀被下床,然后唤茯苓进房。
“何时了?”魏然问。
茯苓这时递过来她湿帕和漱口器皿,回答:“辰时过半了。”
魏然下床,洗漱好后拿起衣裙穿上,系好腰带后走到铜镜前坐了下来,茯苓拿起玉梳便开始为她梳妆。
“小姐可是梦魇了,可要请大夫瞧瞧?”
想起睡梦中所发生的一切,魏然惊魂未定,她揉了揉自己的额头,“无事,不必惊动旁人。”
知道魏然性子,茯苓也就不再多问。
魏然心中思虑,自己同顾渊没有什么交集,怎么会做这样的梦来?想起梦中的那人残暴嗜血,她心头竟莫明生出一股寒意。
时过半月,魏然脚已经好全,只是当时被张元下毒内力尚未能完全恢复,还是不宜动武,上次同那黑衣人交手已经让她损耗不少内力,如今还是得好生养着身子。
但蓝家一事她不能不管,蓝青山对她有恩,她必须要找出血洗蓝家的真凶,那日张元说是炼狱的人所为,不知有几分真,还是得好好调查清楚。
她不信张元就这么轻易的死了,当年蓝家出事,张元逃走,除了蓝家姐弟,其余蓝家族落几百号人皆被屠尽。
她记得当时赶到时,整个族落早已血流成河,尸体冻得僵硬,终究还是晚了一步。
她走遍了整个蓝家,尸体七横八竖,形状惨烈,唯有蓝家家主蓝青山还吊着一口气在,直见她到来才阖上了眼。
饶是她作为杀手,平生也杀过不少人,但当时那情形竟让她莫名心惊。
后来从炼狱出来找到张元踪迹,只是在将他带回南越途中时自己不仅被其暗算,还被他卖到人市,这笔账她还没找他算呢!
张元的死过于蹊跷,她已命人调查此事,想必不久就能得知真相。
夜色如墨,一道黑影奔走于邺州城内,其穿过小巷绕过巡卫来到胡同一屋子前,轻轻扣门,待门从内打开闪身入内。
“他可安分?”
顾渊一进到屋内便揭下斗篷的帽子,只见他面戴银色面具,遮住了整张脸。
一直守在这里的人跟着他往里处走,说:“属下一直盯着他,他不敢有别的动作。”
顾渊径直往里处走,最后来到一间密闭的房间前,身旁的人为其开了门,二人走进去后便看到一人蜷缩在角落里。
这屋内除了这一道门四面都是墙,连一扇窗子都没有,里面被关着的人是想逃也逃不了。
屋内留有三盏油灯,角落里的人都不知自己被关在这里多少时日了,他看到顾渊进来,赶忙起身冲到他面前,“你要把我关在这里多久?我要出去。”
眼前的人面容憔悴,头发也乱糟糟的,和之前那精神焕发的张元简直判若两人。
顾渊对他这副样子并未生出怜悯,而是冷笑道:“出去?朝廷都知你张元死了,现在你出去,出去哪儿?”
“我……”张元失语,若被朝廷知道他没死,定会再将他抓回那不见天日的地方,可到顾渊手中就不同了,虽然现在也是被关着,好歹命还是能保住。
当初他的那套说辞,顾渊可不相信,那日的女子,看似想杀了张元,但并没有真的要下杀手,她猜那女子定然是想从张元身上打探到什么消息。
他问:“炼狱为何要血洗蓝家?”
张元眼神闪烁,顾渊提剑指他的面门,道:“说,别想对我耍花招,最好给我说清楚咯!”
顾渊手中的剑往下移,抵在他喉间,张元知道对方不好糊弄,如实说道:“因为一本秘籍。”
“一个秘籍?”顾渊心中生疑,到底是什么秘籍能让他们下此狠手。
张元点头,反问顾渊:“不知大人可否听说过《山河秘卷》?”
听闻此言,顾渊神色微顿,《山河秘卷》闻名江湖,传闻秘卷记载一功法,可活死人,肉白骨,人人都想得到,只是一年前炼狱内乱,此秘卷被炼狱叛徒池五偷携带走,而池五身死暗杀途中,秘卷也自此下落不明。
因为身中噬心蛊,他这些年来,不少在暗中调查此秘卷下落,只是如今世上再没秘卷消息,迫使他不得不再想别的办法。
张元看他这表情,便知顾渊定是知道些什么,秘卷如今也没了消息,他也不妨告诉顾渊些内情,“《山河秘卷》可不单单是本秘籍,要想参破其中奥妙,还需把钥匙,而这把钥匙就在我家家主手中。”
至于解开秘卷的那把钥匙到底长什么样,他也不知,除了蓝家家主蓝青山,没人见过。
“那炼狱的人得了那把钥匙?”顾渊问。
张元摇头,“我家家主誓死不交。”
说到最后,张元长叹了口气,蓝家乃南越百年大族,却因一把钥匙遭此一劫,使得蓝家覆灭。
顾渊收起手中的剑,南越地处大周边境,极易发生暴*动,若没有蓝家镇压,恐怕魏昭不能轻易收服此地,故蓝家灭门之事一出,朝廷对此事就异常上心。
《山河秘卷》中还记载着大周龙脉所在,蓝青山也深知若是炼狱打开那秘卷,大周朝绝会大乱,故那把钥匙蓝青山宁愿一死也不交出。
张元虽然不知顾渊为何对此事上心,但只要能躲避魏然的追杀,即使被关在这不见太阳的地方他也愿意了。
当时为了甩开魏然,他可是对其下了废除内力的药,若是被她找到,那自己这条命定会交待在她手上。
顾渊半信半疑,张元此人过于狡猾,嘴里没半点真话,若想从他口中套出话来,也不是易事,只是他如今感兴趣的事,那个女子到底是何身份,那日交手,他能感觉到对方虽然内力不足,但同她对上,自己还是有些吃力。
顾渊没打算再问,将剑一甩,扔入剑鞘,只是走时想起来,又问:“那日的那女子,叫什么?”
此事一查便知,张元也不敢隐瞒,“魏伍,我们都叫她伍姑娘。”
顾渊轻点了下头,随后转身便走,此时张元又叫住他,“对了,此女还会易容,若要找到她,只怕不易。”
银色面具下的那张脸有了一丝波动,觉得有趣,他嘴里又默念这个名字,而后轻笑,脸是假的,只怕是连这名字都是杜撰的。
出了屋子,顾渊抬手戴上风帽,又看了看里处,随后消失在夜色当中。
待回到侯府,顾渊脱下披风,再取下面具,一并放入柜中藏起。
他本就喜欢清净,所住之处特意选了较为偏僻的院子,所以除了他手下的人会每日定时进来打扫院子,其余时间也没什么人会到他这里来,这也就方便了他行事。
他躺在春椅上,用手揉了揉眉头,方才张元的话一直围绕在他的脑海里,久久消散不去,沉重的困意袭来,顾渊眼皮渐重,仿佛被梦牵引,就这样靠在椅子上睡了过去。
梦中的顾渊如同置身太虚,周围白茫茫的一片,只见在他前方有一个人影,正朝他招手,他脚下不受控制,往那人影过去。
他走得近了,才看清那人,对方一袭素衣,正笑盈盈的看着他,“承明,过来,到娘亲这儿来。”
对方朝他伸出手,他正犹豫着,缓慢抬手过去,正要触碰到对方的手时,忽然一把利剑穿胸而过,而眼前的女人变成了另外一张可怖的脸,张着血口要将他一口吞下。
他动弹不得,脚下又升起熊熊大火,似要将他吞噬,想逃也逃不开。
昏暗的房间内,春椅上的人整个身子都蜷缩在一起,冷风自窗外吹进来,椅子上的人一下子睁开双眼,他身上全是冷汗,还未从那场梦境中回神。
烛台上的蜡烛已经燃了一大半,想到梦中最后的那张脸,他眼中的仇恨再次燃烧起来。
他定要那女人,生不如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