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小四能被弘鸢蛊惑，那宴家家主也能。
修道之人比普通人更易受蛊惑，他们的心境可没有常人那么干净。
一想到弘鸢，闻别暮心里一阵恶心。
弘鸢掐住他脖子的时候，那种感觉就像溺水一样，自己什么都思考不了。
那一下可是冲着他命来的，闻别暮能感觉到。虽然不知道为什么，弘鸢最后并没有将他杀掉。
闻别暮瞳孔微动，他并不知道，现在他的脖子上还留有五根分明的红指印。
楼闵乐捏住折扇尾，他手心向上一翻，折扇在空中转了一圈，扇出丁点火花后又落在他手心：“为何不直接将那人杀掉？”
很遗憾，那位宴家家主没有遇上像狐妖这样，甘心将自己功力给他的人。
这样的魔修，结局逃不了一个死。
闻别暮慢慢挪到楼闵乐身旁，他抬眸盯着宴无究，说出的话却十分冷漠：“三大家规矩多。”
宴无究被盯得一哆嗦，他向后缩了缩。
他觉得小师弟好像看出了什么。宴无究低下头，盯着手中被烤糊的鱼肉。
大长老在给他和子然下发任务的时候，特意将他叫走，给了另外的任务。
大长老觉得小师弟太越界了，让自己盯着小师弟，别让他去接近师尊。
可自己要怎么办嘛？
宴无究委屈地啃了一口鱼肉，被上面烧焦的地方苦了一口。
闻别暮收回视线，他侧过头，望着楼闵乐，“师尊，要不要回沧海山，看看另外的案卷。”
楼闵乐莞尔，他抬手搓了搓闻别暮的脑袋：“你可以在灵海中把案卷拿出来。”
刚才宴无究说的话，全部被楼闵乐抛之脑后。
一旁，宴无究在心中叹气，他转头艳羡地瞟一眼正在大快朵颐的闻子然。
还是这两耳不闻窗外事的师兄好呀。
“来了。”
闻别暮向虚空一抓，剩下的案卷凭空出现，四处散落于地。
不知为何，那只大卷灵也一同跟了出来。
大卷灵迷迷糊糊落在闻别暮头上，它好像还没有搞清现在的状况。
闻别暮双手交叉放在身前，灵力绕着案卷飞了几圈，那些案卷被一同打开。
最上面那个是王家坝的，剩下便是他们当时没看过。
闻子然差点被其中一卷扫到，他后退一步，顺手将案卷取了下来。
刚看一眼，闻子然脸色大变。
他道：“师尊，这案件是三大家的。”
果然。
如闻别暮所料，这三大家和弘鸢果然有密不可分的联系。
案卷被放在四人中间，闻别暮指尖放在最前面那个名字上，有些出神。
“这是谁？”宴无究问。
那个名字是闻昇，闻家的人。
另一边，闻子然道：“是我们的祖父。”
闻昇，闻家现任家主。他的名字居然也出现在这个案卷上面。
这个案卷上讲的是三大家在凤凰时期的事，那时三大家正处于鼎盛时期。
上任山主并不能确定三大家究竟是谁家出了问题，他在案卷中写到，三大家之中出了叛徒。
闻别暮将案卷放在自己身前，闭上眼，回忆楼闵乐之前打开灵境的诀。
正当他撬开封印一角的时候，旁边的王小四发出痛苦的呻吟。
闻别暮睁眼，眉心印记亮起。
王小四又开始七窍流血，体内的黑气如一条黑龙向外窜。
酣睡的狐妖一下惊醒，它四肢着地，对着王小四那边哈气。
王小四的叫喊声逐渐嘶哑，他抬手，竟是将自己的手指插入眼眶，血液四溅。
狐妖又想去衔尾巴，楼闵乐眼疾手快，将狐妖拎起来：“别这样，他已经受不起灵力了。”
王小四资质平平无奇，在多次入魔后，他那副身躯早就承担不了。
黑气在空中碰撞，最后又汇聚到一起，遮住月光，沉沉一片。
王小四的身体在黑气中逐渐腐朽，他最后好像恢复清明，朝着狐妖这边望了一眼。
狐妖挣扎着想要从楼闵乐手中跳下，它试图用牙咬楼闵乐。
见状，闻别暮从袖中飞出一片符纸，画着朱砂的符纸狠狠拍到狐妖身上，狐妖便一动不动。
闻别暮刚想说些什么，下一秒，黑气化作黑龙，绕着闻别暮他们飞起来。
黑气弥漫，遮住闻别暮他们的视线。
闻别暮双手掐诀，衣袂飘飘。火光从他脚下冒出，却没办法驱散黑气。
楼闵乐将狐妖禁锢在法器中，他摁住闻别暮的手：“别乱动，小心一些。”
骨节分明的手带着凉意，闻别暮下意识垂眸看去，脚下的火焰顿时熄灭。
就在闻别暮快适应眼前一片黑时，光骤然出现，耳边传来纷杂人声。
师尊的手还放在自己手上。
闻别暮没出声，他嘴边噙着不明显的笑。
有人撞上站在最后的宴无究身上，推背感让宴无究一个趔趄，他抓住闻子然的衣领，转头睨一眼撞上自己的人。
就一眼，宴无究一下便愣住。
宴无究不可置信，结结巴巴道：“王，王小四？”
听见自己的名字，王小四瘦弱的身躯猛地一抖，他畏畏缩缩地低下头：“您……您认识我吗？”
这个王小四，比他们看到的要年轻很多。
握住自己的手撤开，闻别暮眨眨眼，他面上的温和消失得一干二净，取而代之的是冷若冰霜。
闻别暮声音里也不自觉地带了一丝冷意：“不认识。”
听见师弟的声音，宴无究忙不迭点头，他插科打诨：“我听里面有人这么叫，原来王小四就是你呀。”
王小四怯生生地看了一眼宴无究，他点点头，背着一箩筐柴火朝着家里走去。
待王小四离开之后，楼闵乐靠在树上，凤眼含笑：“宴无究，你反应倒挺快。”
得到师尊夸奖，宴无究心情颇好，完全不在意闻别暮看向自己的目光。
闻别暮的视线也没落在宴无究身上多久，他问：“师尊，这是什么情况？”
树叶从枝上飘落，楼闵乐抬手将它接住，指尖溢出些许灵力，树叶化作光点消散。
楼闵乐看上去有些散漫，音如山泉：“幻境。是王小四想让我们看到的，这应该是他的记忆。”
他咬字清晰，面容冷淡。
微弱虫鸣声响起，原本是黄昏，在一瞬间，这天儿就变得黑了。小孩嬉闹声由远及近，仔细听，还能听见其中混杂着什么人的哭泣声。
在楼闵乐的提醒下，闻别暮他们都爬上枝头，看着不远处跑来的小孩们。
王小四营养不良，头发枯黄，年纪稍大一点的小孩个子都要比他高了。
所以一开始，闻别暮根本没有注意王小四也在这群小孩中。
王小四被这群小孩用石头砸过来的，他脸上青青紫紫，衣服也破破烂烂，一看就是被欺负狠了。
王家坝中，小孩的爹娘在唤他们回家。小孩扔下石头，作鸟兽散。
王小四一个人坐在树下啜泣，风声呼啸，伴随着树叶的挲挲声，狐妖叼着不知道哪家的腊肠蹲在王小四身旁。
“小狐狸。”王小四摸着狐妖的脑袋，并没有接过腊肠吃：“偷别人家的东西，这是不好的。”
狐妖歪着脑袋，见王小四无动于衷，它开口说话：“何必如此善良？他们家小孩都这么欺负你。”
王小四脸上的笑容僵了一下：“谁让我是没人爱的小孩。”
狐妖闷闷地用前爪刨地，尾巴轻晃：“我教你的功法都学会没？”
闻别暮坐在树头，他眼神失焦，抬手想要施法。
楼闵乐再次攥住闻别暮的手，为了不让树下的狐妖他们发现，楼闵乐设了个结界，在这个结界中，其他人便听不见他和闻别暮的对话。
“闻别暮，别干预。” 楼闵乐尾音下沉，本就偏冷的声线此刻让闻别暮忍不住一抖。
闻别暮想要挣脱楼闵乐的束缚，无奈对方力气太大。他仰着头，碎发落在身后，将他青紫一片的脖颈露出，看上去楚楚可怜：“师尊，我……弟子，冲动了。”
楼闵乐注视着闻别暮，睫羽颤动。对方太懂如何去蛊惑人心，每次都用一副柔弱的模样，将原本显露出的野心和恶意隐藏。
楼闵乐奇怪，这样一个人，不是该最得丹灵喜欢吗？
为什么闻别暮还会被丹灵逐出师门？
闻别暮不知道楼闵乐心中所想，他屡次想脱口而出的话都被宴无究打断。
闻别暮很难不怀疑宴无究和大长老有什么勾结。
现在没有这烦人的师兄，闻别暮翕动双唇，却再次被异响打断。
树下，狐妖和王小四闹了矛盾，它叼着腊肠朝林中跑去，扔下王小四一个人站在树下。
王小四捏着衣角，晚风吹来，他打了个寒颤。
王小四准备回家，一转身，被突然出现的女人吓了一跳。
闻别暮下意识道：“弘鸢？”
只见弘鸢坐在不远处的大石块上，借着月光端详染上豆蔻的指甲。
弘鸢依旧是那身黑衣，她戴着黑斗篷，让人依旧看不清她的面庞。
王小四狂咽唾沫，双腿止不住打颤，他哆哆嗦嗦开口道：“妖……妖怪！”
听见这个称呼，弘鸢像是有些不愉快，她放下手，起身走到王小四跟前。
王小四退无可退，后背紧紧贴着树木。
弘鸢个儿比王小四高不少，她低头压迫王小四：“你心中很纠结吧。”
王小四整个人都在发抖，眼中泪光泛泛。
弘鸢语气诡异：“王小四，你想不想杀掉家中的人？”
她唇角上扬，像是在说什么很好笑的话。
王小四低下头，瑟瑟发抖，却还是不住地摇头。
弘鸢朝着森林中看了一眼，她长话短说：“如果你想这么做，尽管在呼唤我。”
王小四终于在今晚抬起头，他声音发抖：“我……我要怎么呼唤你？”
弘鸢歪着脑袋，她靠近王小四，声音轻柔：“我以恶意为食，你在心底有恶意，我就会出现。”
楼闵乐仗着弘鸢他们听不见自己说话，他嗤笑一声：“啧，她以为她是穷奇啊。”
穷奇和毕方一样，都是上古神兽。
作为毕方一族，楼闵乐再清楚不过，穷奇这一族因为太凶残，早就被凤凰关去了妖界，他们消失匿迹已久，不可能出现在九州。
楼闵乐站起身，青丝扫过闻别暮的脸颊。
闻别暮眼神闪烁，心不在焉地盯着王小四。
王小四现在很明显有些心动，他如果真的如他口中那样，是坚定拒绝的，就不会问出后面的话。
树下，弘鸢身形化作黑风，消散在黑夜中。
紧接着，狐妖从森林中叼出一只被咬死的兔子，它将兔子扔在王小四跟前：“这可不是偷来的了。”
王小四明显还没从刚才的奇遇换过劲来，他正懵着，对着狐妖点点头，木木地抱着兔子走向王家坝。
闻别暮嘟囔道：“王小四这时候心术就不正了。”
远比狐妖认为的还要早啊。
闻别暮忍不住朝那封住狐妖的法器瞥一眼。
还好那狐妖现在看不见，不然又得走火入魔。
楼闵乐扬手，结界散去。这时宴无究他们才发现，原来师尊就在他们不远处。
闻子然有些奇怪：“王小四带我们进这个地方是为何？”
楼闵乐没说话，他只是摇摇头，不想所过多的解释。
这不是王小四有意带他们进来的，这幻境是王小四留在世间最后的东西。
冷风刮来，一眨眼，王家坝银装素裹，在坝中已经看不见什么人。
王小四被家里人赶出门捡柴，满身腱子肉的屠夫将篮子扔出家门，指责往王小四：“你没有天赋读书，就多出去干点活！别人老说老子养了个废物，你倒是做出看看，你是不是废物！”
王小四捡起篮子，被乱糟糟头发遮住的脸上全是愤恨。
闻别暮正以为弘鸢会再次出现的时候，王家坝坝口出现一个戴着黑斗篷的人。
王小四咬咬牙，抱着篮子要走进山的时候，黑头篷将王小四拦了下来。
闻别暮他们没料到场景变换的这么快，他们没听清楚那个人和王小四说了些什么。
等他们靠近，只见黑头篷摘下面具，露出他的面庞。
闻别暮下意识望向闻子然，对方也十分震惊地回望自己。
“这是……”见师兄弟一脸震惊，宴无究心中也有了几分猜测。
闻别暮对着宴无究点头，示意他的猜测并没有出错：“是祖父。”
居然是闻昇。
这是闻别暮没有想到的。
三大家的案卷还在闻别暮的灵海中，闻别暮手一抖，不太敢相信那个叛徒居然就是祖父。
看出闻别暮想法的楼闵乐摇摇头。
闻昇出现在这里，可不代表这人一定就是叛徒。这几个小孩还是想的太天真了，三大家其中的门道可深着，有时候并不是看着那么简单。
果不其然，闻昇只是向王小四问了些事便离开了，并没有多停留。
不过，这个地界并不属于闻家，闻昇出现在这里，还是挺耐人寻味。
王小四注视着闻昇离开，他眼中闪过一丝暗色。
不知道想到什么，王小四居然溢出一丝冷笑。
闻别暮目光紧随着闻昇离开的方向，他不自觉抬起脚，就想要跟上去。
楼闵乐用折扇轻拍手心，发出细微的声响，一下让准备向前的闻别暮停住了。
因为冷，闻别暮的脸颊被冻得有些红，他张了张嘴，见对方目光冷冽，想要说出口的话，闻别暮顿时咽了回去。
楼闵乐弹了他一个脑瓜崩：“这是王小四的地界，你在这里面迷了路，可出不去。”
所以就算闻昇出现在这里，王小四没见过之后的他，闻别暮也见不着闻昇。
“再有下次，就不管你了。”
第9章 小四幻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