整个会场里的人都安静了一会儿，似乎都觉得是自己耳朵出现问题听错了。
顾轻舟本人也有点发愣，不过这点儿惊讶很快转瞬即逝，随即而来的是觉得好笑。
他一个三十岁的大男人，被一个小毛孩当众叫美人，人家还特意留意了他的生日。
这算调戏么？
无事献殷勤，非奸即盗。
但顾轻舟从来不做赔本买卖，这种纯获利的事情他当然很乐意奉陪。
在所有人的注目下，顾轻舟难得露出一丝轻快的微笑：“秦少爷玩笑了。”
二楼的秦菘透过单向窗户看向顾轻舟，那抹极淡的微笑像公园里暖融融地阳光一样照在他身上。
多漂亮啊，就该多笑笑。
他用手指吹了声明快的口哨，伸手朝楼下大厅放了一个手捏的小礼炮。
礼花晃晃悠悠从二楼飘下来，会场大厅金碧辉煌的琉璃瓦把这些小亮片反射地更加绚烂，其中一片转悠着落到了顾轻舟的西装上。
人群中传来了细碎的“哇——”声。
顾轻舟将那一小片礼花从西装上摘下来捏在手里，简直哭笑不得，无地自容。
脑子里大体对这位不肯露面的公子哥有了个初步的了解：
一个人傻钱多的二百五。
工作人员受秦菘指令，把藏品买者名单通通改成了“顾轻舟”。
有人觉出来顾轻舟和秦菘的关系绝对不简单，不然这小少爷为什么偏偏挑了顾轻舟，还记着人家生日，赶忙上去殷勤地道几声生日祝福。
几个和顾轻舟还算熟络的老总笑着打趣儿：“顾总好福气啊。”
顾轻舟随口搪塞过去：“小孩子玩笑。”
实际上大家心中所想也的确是这样，都觉得这公子哥被惯坏了耍小孩子性情，为了摆架子炫富特意搞这一出，只不过刚好顾轻舟比较幸运，成了他演出里的主角。
可能是因为顾轻舟长得确实帅，常年自律健身下身材也非常好。
大厅里又热闹了一会儿，既然秦菘执意不肯露面，在座的也没人敢真为难他，大家收拾收拾也都慢慢离场了。
倒是王璟天一直没走，一副鬼迷日眼的暧昧表情，一把搂过顾轻舟的后颈。
“老实交代，你们什么时候认识的？”
顾轻舟不明所以：“不是和你说了吗？根本不认识。”
“切，少跟老子扯淡，这特么是我当年追小男孩的时候玩的把戏。”王璟天压低声音，一脸坏笑，“你要早说你口味这么丰富，我绝对能给你介绍不少漂亮小孩啊。”
顾轻舟一脸无语，“你想多了，我连他面都没见过。”
“还有，我对男的没兴趣。”顾轻舟跟着散场的人群慢慢往外走，他感觉自己的胃越来越难受了，“我回家了。”
王璟天拽着他的衣袖：“生日怎么能一个人过，哥领你去个好地方。”
———
顾轻舟坐在包厢的角落里，一脸冷漠地看着王璟天：“你说的好地方，就是gay吧？”
王璟天附和着笑笑：“好不容易过个生日，哥们儿带你见见世面。”
顾轻舟被搞得简直没脾气了，他现在饿得要死，从酒吧桌子上随手捡了几个坚果慢慢往嘴里塞。
好在今晚在晚宴上捡了个大便宜，他现在心情还算不错。
只是他的确有点想不通，秦菘为什么会知道今天是他的生日，明明除了许助理和王璟天，他没有和任何人说过自己生日的日期。
至于他父母…倒是不提也罢。
顾轻舟闷头瞎想的间隙，王璟天这个二货带了一群漂亮的小男孩进来了。
大部分都是二十出头的年纪，看着都还稚嫩。
其中有个化了浓妆的男孩大概是看出来顾轻舟身份不凡，就大着胆子凑到顾轻舟身旁，手上举着酒，一脸谄媚：“帅哥，喝一杯吗？”
紧接着手就不安分地隔着西装攀在顾轻舟胸肌上。
顾轻舟几乎是一瞬间就从沙发上弹跳起来了，皱着眉道：“抱歉，离我远点。”
说完他转头看向王璟天，“你搞什么？我说了我不喜欢男的。”
语气不悦。
王璟天知道顾轻舟是真生气了，赶紧招呼这几个小男孩出去。
“什么啊王总，不是gay你把人往gay吧带什么，长这么帅，故意馋我们啊？”浓妆男孩吐槽道。
他也算是这里的头牌，如今被人这么生硬地拒绝了，面子上多少有点挂不住。
王璟天把人揪过来，飞快地点了几瓶名贵的酒：“提成算你头上，赶紧走吧。”
男孩立马高兴地眉飞色舞起来，朝王璟天来了个飞吻：“好嘞王总。”
“滚边儿去我是有家室的人哈。”
王璟天在认识他老婆之前也算是这边的熟人，这里的人也大概都了解。
顾轻舟捏了捏眉心，感觉自己现在不光胃疼，还开始头疼了。
平时对外，其他人根本不会相信一向冷漠严肃的顾轻舟会有这么个二货朋友。
王璟天摊了摊手：“行吧，你对女的没兴趣，对男的也没兴趣，你这辈子就一个人过吧。”
他今晚有点儿喝大了，他助理跟了他很多年了，这会儿很有眼力见地给王璟天老婆打去了电话。
王璟天一接电话就开始撒娇瞎腻歪，全然没有白天在外面不可一世的样子。
“哎呀，我知道了，没多喝。你什么时候下班我去接你。啊，我现在带着小顾在xx路那家gay吧呢，他大概是个阳痿，我不管他了。我真没醉啊，你不信今晚回家去床上让你看看我到底醉没醉……”
顾轻舟白了他一眼，转身往包厢外面走去。
得，不光被嘲讽了一顿要阳痿地孤独终老，还莫名被塞了一嘴狗粮。
顾轻舟刚一出门，迎面一下撞上一个穿着工作服的青年，应该是这家酒店的服务生。
他手里还端着盒蛋糕，看上去火急火燎怒气冲冲的，像是要去打架。
“抱歉。”两个人同时说。
不知道是不是顾轻舟的错觉，他总觉得这个青年在看到他的时候愣了一下。
原本凶神恶煞的表情一下子化作春风，笑盈盈地跟他说抱歉。
顾轻舟没注意到，青年在包厢的门关上之前飞快地往里面扫了一眼，确定里面那些小鸭子都走了以后表情更加明快了。
顾轻舟低头，青年手上的蛋糕被他撞坏了一个角，白皙的奶油蹭到了两个人的衣服上。
青年赶紧手忙脚乱地从口袋里掏出来纸巾，想替顾轻舟擦拭。
顾轻舟道了声谢，自己接过纸巾去擦：“是给客人的吗？我再赔你一个新的吧。”
“不是不是。”青年赶紧摆手：“今天是我的生日，我准备自己吃的。”
顾轻舟心说难怪，照理说这么大一个酒吧不会做出来品相这么难看的蛋糕。
说起来吃，顾轻舟实在是需要吃点东西了：“你们这里除了酒，有别的吃的吗？”
青年面露难色，“抱歉先生，我们这边晚上只卖酒。”
说完他的桃花眼眯了眯，露出一个讨喜的表情：“我今晚在这边兼职打工，这么大一个生日蛋糕我也吃不完，您要是饿了的话不如我们一起吃？”
不知道是不是因为今晚刚好也是顾轻舟的生日，或者这个青年和刚才浓妆艳抹的那些男孩相比衬得格外纯朴清秀，又或者听到“兼职打工”让他想到当年的那个自己。
总之，等顾轻舟反应过来的时候，他意识到自己已经点了头。
青年一下子绽放出一个更加灿烂温暖的笑容。
包厢走廊里各种烟酒味儿闻地顾轻舟很犯恶心，他独自走在前面，坐在了一楼大厅的宾客休息处。
青年拿了两个小纸盘，小心翼翼地把最好的那块割给了顾轻舟，表情有些委屈：“上午做好的，到现在已经有些化了。”
顾轻舟道了声谢，把他的委屈理解成打了一天工到现在才有时间吃。
他其实不爱吃甜食，蛋糕这种东西更是好几年也没碰过了，但现在这会儿饿了这么久也不挑了，几叉子下去就把手里的蛋糕吃了大半块。
不得不说，这蛋糕意外地合他口味。
甜味很淡很淡，在他能接受的舒适范围内，最让他惊奇地是里面加了他家乡那边很久没吃过的香椿碎叶。
微甜中夹杂着一丝清香。
简直像是为他专门定做的一样。
顾轻舟觉得自己的胃突然舒缓了些。
青年小心地问道：“怎么样，觉得好吃吗？”
顾轻舟轻轻点了下头：“很不错。”
青年立马露出一个甜甜地微笑：“你喜欢就好。”
说完他也感觉出来这话好像不太对劲，于是赶紧补充道：“因为我口味比较独特，可能很多人会吃不惯这个。”
“嗯，那看来我们口味一致。”
顾轻舟连着吃了两块，这会儿饿劲儿已经过去了，他找纸巾擦了擦嘴，突然想到：“你在这里兼职？如果需要去忙，不用管我。”
“奥，内个，没有客人的时候偷偷休息一下也没关系啦。”
这男孩总笑嘻嘻地，一副天真无邪的模样。
“还有十几天暑假就要结束了，把这些天的工时都上完，再加上助学补贴，大学的学费就差不多凑齐了。”青年认真地掰着指头数算道。
“助学金？”顾轻舟重复道。
青年立马变得有些腼腆，不好意思似的“嗯”了一声：“家里人不太支持我上学，不过我还是想再上下去看看，好在我现在自己也能挣点。”
够励志了吧！够灰姑娘了吧！
顾轻舟刚才喝了酒，说话要比平时白天多些：“这没什么，我当初上大学的时候父母也不管我，学费也都是自己挣出来的。”
青年脸上划过一丝心疼，不过很快转瞬即逝：“是吗？那我要向你学习！”
顾轻舟犹豫了下，抬手从旁边前台抽了张便利贴，细长白皙的手指飞快在上面用钢笔划拉了一串数字。
他把便条递给青年：“如果以后有什么困难，可以打我电话。”
青年一脸惊讶，极其欣喜地把便条接过来，反复磨蹭了几下后当宝贝似的塞进了工装口袋里：“好的！！”
大厅里今晚很安静，两个人就坐在那里安静地吃了好一会儿。
如果顾轻舟平时常来这些地方，就会知道酒吧大厅在夜晚这么安静绝对不是正常情况，除了老板跑了那就只有一种可能：提前被人包场了。
顾轻舟看了眼腕表，刚好还有一分钟过十二点。
青年看到顾轻舟的动作，如梦初醒般地急忙从酒吧前台找了几个小蜡烛，用打火机点燃，然后关掉了大厅的顶灯。
“生日是个好彩头，和我一起许个愿吧。”青年对顾轻舟说。
顾轻舟感觉有点新奇，在他的记忆中从来没有过在生日这天吃蛋糕吹蜡烛许愿这种画面。
“愣着干什么，快点呀，马上就要过时间了。”青年轻笑着看他。
或许是因为今晚晚宴上喝的酒太烈，顾轻舟这会儿也变得幼稚起来：“那一起吧。”
“好啊。”
黑暗中，两个人凑在一张小桌前，滑稽地面对着被吃了一半的蛋糕上插地歪七扭八的蜡烛。
顾轻舟闭上眼睛，默默许了个愿。
“嘀嗒——嘀嗒——”
指针一步步往前推进。
J市夜晚的天空看不到星星，但外面总是车水马龙灯火通明。
秦菘的眼睛被大厅外闪烁的霓虹灯和蛋糕蜡烛的火光耀地充满了亮闪闪的星星，里面装的是数不清的爱意。
午夜十二点的指针划过最后一秒，他目不转睛地看着顾轻舟，微笑着，在黑暗中极轻地用嘴型道：“生日快乐。”
我爱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