四月初的江城，气温尚还寒冷。
清明前的最后一场春雨洗刷干净大地，天色朦朦胧胧，令人充满打瞌睡的**。
教室后排一群调皮的学生正在嬉戏打闹，整个教室闹哄哄的，吵得人不得安宁。
前排靠窗位置，一名少年手里捧着书，黝黑的半长发顺着脸部轮廓直泻而下，过于厚重的眼镜挂于高挺的鼻梁，挡住小半张脸，在喧闹的班里格格不入。
也确实格格不入。
许是看书累了，少年放下书，摘了眼镜，打开窗往外望去。
雨后的校园笼罩在阴影之下，刚翻新没多久的操场还残留着淡淡油漆味，混杂着雨后特有的泥土清香，带一种头晕目眩的错觉。
“谢渡。”
身后传来一道声音，谢渡回过头，就见一名女生站在一旁，脸上带着笑容。
女生面容清秀，一头及肩长发，脸上透着点未开化的婴儿肥，身上的校服外套半敞开，令人眼前一亮。
谢渡愣神，刚才猛的吸了口油漆味，脑袋有些晕，只是方才有人呼唤，本能地回过头，过了良久，才反应过来。
“怎么？”
谢小楠是隔壁班的一名女性omega，长相漂亮，性格飒爽，在学生堆里有很高的人气，据说身后还有好几名alpha追求者。谢渡前几天碰巧帮了她，这几天便被缠上了。
看到谢渡转过来，谢小楠晃了眼，少年背靠窗户，窗子大开着，半长不短的长发随着微风杂乱飘荡，平日里戴在脸上的厚重眼镜这会安静地摆在课桌，露出一双光亮的眼睛。
谢小楠凑近一看，伸手想要往前摸。
谢渡往后一躲，道：“你干嘛？”
谢小楠没有得逞，不死心，疑问道：“你长得还挺好看的，平常为什么要挡着？放学一起吃饭吧？”
“不要。”
谢渡拒绝，他不太喜欢与人接触，特别是不擅长应付谢小楠这类自来熟的人。
随着两人的拉扯，距离拉的有些近，从一旁看过来，像是揉抱在一起，引来一群人的关注。
谢小楠在一班不乏追求者，后排玩闹的那几个alpha里，赵越就是她的狂热追求者。
“砰”的一声，赵越掀翻了课桌，怒气冲冲地奔向两人。
“卧槽，赵越这是做什么啊？”
“嘘！没看见吗？他女神正在和其他男生搂搂抱抱呢！”
“啊？那是…谢渡？谢小楠什么时候喜欢这种类型了？”
谢渡还没回过神，被赵越抓住衣领提了起来。
赵越是alpha，身高有一米八三，在一群高中生里，格外显眼，头顶留着杂碎寸头，脸上带着怒意，一脸凶相瞪着谢渡，许是过于愤怒，男生身上露出一丝淡淡的信息素，压得谢渡头晕目眩。
这突如其来的举动，吓得谢小楠惊呼：“赵越，你干嘛，赶紧放手。”
说着，谢小楠伸手去扒赵越的手，奈何对方力气太大，omega那微不足道的力气对他来说不痛不痒。
“你松开！”赵越被谢小楠抓着，不好动手，只能恶狠狠地瞪着谢渡。
许是这边动静太大，吵到了正在补眠的江枫，他抓抓脑袋，用带着一丝威压的嗓音开口道：“赵越，放手。”
赵越纠结，看着男生：“枫哥，我……”
江枫不再多言，走了过来，抓住赵越，道：“放手。”
赵越没底气再闹，瞪了眼谢渡，警告道：“你最好离小楠远点。”
谢小楠听到这话又气又急，冲赵越骂了句什么，哭着跑回了座位。
四下顿时窃声窃语。
“还是班长牛逼，治的了赵越。”
“啊啊啊，男神刚睡醒的声音真的好苏啊～”
“枫哥666。”
“赵越这下更难追到谢小楠了。”
……
“谢了。”谢渡对着江枫小声说道。
江枫不置可否地摇了摇头，走了回去。
下午放学，下课铃一响，楼下“轰”地震动，闻余往下一看，得嘞——密密麻麻全是人。
底下就像是丧尸围城，黑压压一片，往食堂方向蜂拥。
闻余往下看了一眼，感叹道：“还别说，平常我真不知道咱们学校这么多人，一到这个点，整得跟地震一样。”
他转身看见趴在桌上自我忧怜的赵越，幸灾乐祸道：“我说你不是吧，谢小楠不就和别人说了几句话，人都没追到，占有欲至于这么强？”
赵越无精打采地支起身，撇撇嘴，眼中是满满的不可置信：“不是为这事，我是没想到，枫哥早上竟然帮那个娘娘腔说话。”
他瞅了眼另一边正玩手机的江枫，委屈道：“难道我不是枫哥的兄弟？”
被点到的江枫面无表情地抬起头，起身对着两人道：“走了，吃饭去。”
谢渡一放学就被顾云深堵住了，对方神秘兮兮地拉着他往校外奔，也不知道要做什么。
顾云深是谢渡发小，两人从小在一个大院长大，可以说得上知根知底，两人并排走在一起，顾云深挤了谢渡一下，问道：“我听说，谢小楠最近经常去找你，怎么？有情况？”
不说还好，一说到谢小楠，谢渡就觉得头疼，太阳穴突突刺痛。
“没什么，就是前几天帮了她个小忙。”
“不是吧？一个小忙会这么缠着你？她可是校花！”顾云深满脸羡慕。
他还要追问，谁知谢渡猛地一跳，一脚踩了水坑，污浊的泥水四处飞溅，顾云深大叫一声，惊呼：“卧槽，龟儿子，老子刚买的新鞋。
谢渡大笑往前跑远，挥挥手。
“活该，谁让你话那么多。”
顾云深其实是想带谢渡来学校附近新开的一家日料餐厅吃饭，那地方位置偏僻，知道的人还不多，很是幽静。
“吃这个？”谢渡站在门口看了一会儿，摸了摸口袋，有些犹豫。
顾云深拍了拍他脖子，豪爽道：“放心吧，这是我妈朋友开的店，我妈拿了几张代金劵给我，让我带你过来试试。”
谢渡沉默，心下有些感动，自从他们家出事以后，顾云深一家经常会来关照一下，但是……
不等谢渡想出拒绝的话，顾云深便推着对方往里走，嘴巴没个把拦：“赶紧的儿子，快陪爸爸尝尝鲜。”
谢渡：“……”
滚。
“枫哥，你干什么呢？”见江枫盯着一个方向出神，闻余问道。
江枫收回视线，摇头：“没事。”
他只是有些惊讶谢渡也会有朋友，而且看校服，还是同一个学校的。同班这么久，谢渡在班上几乎都是透明人，一直独来独往，所以在日料店见到这一幕，他不免惊讶了一下。
闻余不信，往那看了一眼，两名穿着三中校服的少年，正有说有笑交谈着。
闻余疑惑道：“那不是顾云深吗？他身旁的是……谢渡？他们两个认识，还这么熟？”
“谢渡？谢渡在哪？”
听到谢渡的名字，赵越突然警惕地站了起来，四下观望。
他现在把谢渡当头号大敌，一个不知道第二性别的家伙，竟然能得到女神的青睐，这不是情敌是什么？
闻余及时把他拉了下来，捂住他的嘴：“你可消停点吧，丢不丢人！”
赵越被捂着，只能发出“呜呜”声，手在嘴边扒拉。
江枫示意闻余松手，靠着椅背，懒懒散散道：“放心吧，没人和你抢谢小楠，谢小楠应该只是想去道谢。”
他是一班的班长，看过谢渡的学生档案，知道对方是个omega，那两个人是不可能的，再说这也不算是什么秘密，也就赵越这个没脑子的，才会大惊小怪。
“道谢？”赵越惊呼。
这会闻余才想起来，解释道：“啊，是这样——前几天你被关在家里不知道，我和枫哥出来上网，碰见谢小楠被隔壁中专的几个渣渣堵住了，当时有个人挺身相助，帮了谢小楠，听枫哥这么一提，我想起来了！那个人长得和谢渡挺像的。”
他又点了点头，赞叹道：“别说，谢渡打起人来还真挺猛的，那身手，真的没得说。
赵越：“……”
你tm怎么不早说。
谢渡和顾云深吃完饭，已经快到七点了，谢渡忍不住想，自己到底是为什么要同意顾云深来外面吃饭，简直耽误他做题。
顾云深拿着优惠券去付账，结果出了点意外。
“什么？谁帮我们付了？”顾云深在收银台大呼小叫。
谢渡想了想：“你朋友？”
“怎么可能！我那几个朋友没坑我就不错了，还会好心帮我付钱？究竟是哪个好心人，白白浪费我这几张券。”顾云深肉疼。
谢渡问收银员：“请问帮我们付账的走了吗？”
收银员道：“刚走没多久，就三个人，和你们穿一样的校服，你们现在出去追应该能碰得到。”
两人追了出去，顾云深看了会，不确定道：“那不是江枫吗？”
谢渡一看，确实有点像：“他给你付的，你和他很熟？”
“笑话，怎么可能，就打过几场球而已。”顾云深想了想，“会不会是帮你付的，你们同班，学霸通常不就喜欢做好事不留名吗？”
谢渡：“……”
两人最后又往回走，在校门口分开了。
三中坐落在城市的老城区，虽然近些年城市发展很快，许多地方重建，但学校这一片是有名的古迹群，所以被完整的保留了下来。
谢渡家离学校不远，就在附近的一条小巷，这会儿天色渐灰，有几家屋子已经亮起灯火，稀落的微光在小巷里充当路灯，偶尔会有几道人影窜过，带来点人气。
小巷内有一颗上百年的榕树，被一个浅灰色石台圈在中心，榕树浅褐色的木须垂直延伸，远远望去，就像一把巨伞遮着巷子。
谢渡回来时天有些暗了，平常这个时间点，榕树旁会有几个老人坐在一旁闲聊，今晚却出奇的安静。
谢渡回到家，大门没有闭上，留着一条小缝，不过里面隐隐有些声响，谢渡有些好奇，心想这个点会有谁来，边他进门。
在院子没见到外婆，谢渡料想她在院子里，走了过去，果不其然，外婆确实在厨房，只不过却多了一人，和外婆争执着。
谢渡面色一沉，急忙赶过去，挡在外婆面前。
与外婆发生争执的是一个穿着正式的女人，脸上化着精致妆，面带得体的微笑。
那人见到谢渡，面上一喜，温柔地唤道：“阿赐。”
谢渡有些意外，但更多的，是心中无法掩埋的恨。
阿赐是谢渡的小名，眼前的女人是谢渡的妈妈——林暮烟。
谢渡没有理会她，转身安抚好外婆的情绪，轻轻地拍了拍她的后背：“外婆，你先进去，有什么事，我来说。”
目送外婆进屋，谢渡才打量起林暮烟。
他眼神冰冷，好像在看一个无关紧要的陌生人。
“你来干什么？”
林暮烟没有回答这个问题，只是再次轻唤道：“阿赐，是妈妈回来了啊！”
她的声音和精致的外表天差地别，嗓音透着柔弱的亲切感，令人忍不住靠近。
可谢渡只觉得恶寒，身体止不住颤抖，他拽紧拳头，咬牙骂道：“我他妈问你来做什么。”
林暮烟沉默，过了良久，她开口道：“这次来，我是想接你走的。”
“不可能。”谢渡斩钉截铁拒绝。
他搞不懂林暮烟到底是怎么想的。当初抛弃他们的明明是她自己，现在怎么有脸堂而皇之的站在他面前。
明明以前，不是这样的。
以前林暮烟虽然工作忙，但对谢渡还算关心，有时候还会摸着头看他，直到十二岁，谢渡突然分化成omega。
分化来得很突然，刚分化的omega需要父母信息素的安抚，谢渡没有父亲，这个时候只能靠林暮烟，但这时候林暮烟却不见了。
谢渡就这样在医院躺了三天，等林暮烟再次出现，她身后跟着一个男人。这是谢渡第一次见到自己的亲生父亲，也第一次知道林暮烟原来也有这般柔软的时候。
男人身材高大，面目英俊，林暮烟想依靠他，却遭到男人的白眼。
当男人得知谢渡只是个omega后，便脸色阴沉地离开，警告林暮烟不要再来烦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