入夜，那辆叶星叙已经无比熟悉的星辉再次开进别墅。
车子按固定路线绕过造景停在门口，许黎下车为后座的人拉开车门，等人一下来，便恭敬将一份文件递交过去。
“你先回去，明早的会议时间等我通知。”
“是，周总。”
许黎离开，周屿宴走进别墅，兰姨迎上来，熟练接过他脱下的外套：“大少爷，四少……叶先生已经睡下了，二少爷和三少爷在书房等您。”
周屿宴点点头，上楼推开书房门，里面周嘉煊窝在沙发里百无聊赖，周淞珩端着杯咖啡靠在办公桌前，笑得有些直不起腰。
见到周屿宴进来，两人目光默契投往他，先后喊了声大哥，前者没精打采，后者饱含笑意。
周屿宴走到办公座后拉开椅子坐下，撕开拆文件袋口：“笑什么。”
“笑我们小叙啊。”
周淞珩弯着唇角：“原本闲着无聊随口放出去的消息，他不但打听到了，还相信了，文了个一模一样的在腰上，真是可爱。”
“没有看到许助理跟他上演胎记相认的现场，我深感遗憾，以及希望许助理不要嫌弃我给他添了麻烦。”
周嘉煊呵了声：“你给许黎添的麻烦还少么，现在希望是不是太晚了。”
“有心什么时候都不算晚，何况许助理向来宽宏大量。”
周淞珩闲闲转着咖啡杯，忽而想到什么，轻笑：“文身能造假，样貌会不会也动了手脚。”
周嘉煊嗤笑：“你的意思是他在三天内整容了还恢复了？还是说你找的技术人员被他提前买通泄露了照片？”
“确实不可能，只是猜测而已。”
周淞珩面对弟弟的冷嘲热讽依旧好脾气：“太神奇了，居然有人能和凭空捏造出的一张照片长这么像，还这么巧地就在桐海。”
“他确定是Beta？”
周嘉煊皱着眉，照片是假的也就罢了，真实世界里怎么会有Beta长成那副模样。
“是。”这一点周淞珩可以肯定：“我仔细看过也摸过了，他确实没有腺体，是个Beta无疑，可别第二性别歧视，谁规定了只有Omega才能长得漂亮？”
周嘉煊：“那也比你耍流氓强。”
“是严谨。”周淞珩从容纠正，意识到周屿宴始终没有开口，转过头，发现他一直在看带回来的资料。
周淞珩挑眉：“这是什么？”
周屿宴看完了，合上文档放下：“他的资料。”
“竟然这么快就拿到了。”周淞珩搁了咖啡伸手去拿，周屿宴没有阻止。
“八岁到十一岁行乞流浪，十一岁进入孤儿院，期间有特殊学校受教育经历，十七岁离开孤儿院，在地下赌场当赌托至今……”
周淞珩感慨：“还真是个小可怜。”
周嘉煊：“怎么都是八岁后，没有八岁前的？”
周屿宴：“暂时查不到。”
“也许八岁前的事是真不记得了。”
周淞珩指尖点了点：“这样也好，无亲无故见钱眼开的人，最好拿捏。”
周嘉煊听懂了他的意思，皱眉更厉害：“真要把他留下来？别忘了，计划里没有这一步。”
“既然初衷就是拖延，那么不管找没找到人我们都能达成目的，多个人肉靶子，能转移战火争取更多时间。”
说到这里，周淞珩笑意更浓：“而且，你不觉得现在这样很好玩么？”
周嘉煊翻了个白眼，：“不是所有人都跟你一样有‘兴致’。”
周淞珩满口答应：“嗯嗯好的好的，二哥记住了，只要你以后别跟我抢就行。”
说完抖抖手里的纸，转向周屿宴：“大哥的意思呢？留还是不留？”
后者没有立刻给出回答，只是将指节在桌面扣出两声，示意他将资料放下。
随即收回目光，留下言简意赅的一句话：“别玩得太过火。”
*
*
叶星叙回到房间，隔绝了外面视线，才发现自己手软脚软的情况已经很严重，在门后蹲了半分钟才有力气走到床边。
床软得跟云朵棉花似的一坐便陷下去，不如硬邦邦的床面踏实，让他心中没底的感觉更甚。
太顺利了。
顺利得超乎想象，以至于让他很没有安全感，总觉得疏忽了什么。
这两兄弟的态度也不太对劲。
走失十几年的亲弟弟好不容易被找回来，身为亲人应该是这个反应？
还是说豪门家庭习惯了内敛？
但要仔细一帧一帧去回忆去深思，又挑不出具体的错来。
非要说，就是现在的情况让他感觉不是自己在试图让他们相信，更像是他们在说服自己相信。
也许该归结于自己严重缺乏经验不懂家庭相处模式，揣测过剩。
但不知为何，一试图这样安慰自己，心情就会更加惴惴。
身体太疲倦了，大脑的活跃抵不住困意如潮水侵蚀。
只可惜这一觉睡得不安稳，梦做得乱七八糟。
一觉醒来天还黢黑，叶星叙昏头昏脑的分不清自己在什么地方，摸出手机一看，才凌晨一点。
掀开被子在床边坐了会儿，恍惚清醒过来这里不是他的小出租房了。
半夜不会有喝得烂醉的室友回来发酒疯，也不会有章响带着女人回来玩得吟叫震天。
外面一片安静，所有人都睡了。
他起身走到门后听了会儿，怕脚步声太响，干脆将拖鞋留在原地，拉开门慢慢往下走。
壁灯照亮楼梯，光线不够延伸到整个客厅，从上往下看，视野昏暗。
叶星叙晚上来时就没在客厅待多久，坐着也不敢四处乱看，这下碰壁了，连厨房也不知道在哪儿。
回想佣人当时送茶的位置，他往大致的方向摸索，找到厨房，想给自己倒杯水，却发现这里饮水机过于高端，他捣鼓了半天也没搞懂怎么出水。
有钱人真是……
叶星叙在脑袋里憋了半天没憋出个合适的形容词，悻悻收回手，用杯子接了点儿自来水喝，喝完再洗干净放回原位。
完事转身轻手轻脚往外走。
刚踏出厨房，视线捕捉到落地窗前一点微光，脚步倏地一顿。
眼睛逐渐适应黑暗，客厅那头的轮廓变得明显，面目看不清，但从身形可以确定不是周老二，更不是周老三。
周家三兄弟他已经见了两个，对方的身份显而易见。
茶几上一只杯子冒着热气，亮光来自那人贴在耳边的手机，看来是和自己一样下来倒水，顺便接了个电话。
叶星叙被这场不期而遇逼得僵在原地，进退两难，权衡后决定装没看见，默默收回目光低着头继续往前走。
行至楼梯口正要松口气，背后的人毫无预兆开口：“夜里冷，以后下楼把鞋穿上。”
声音被夜色裹得低沉，淡淡的，听不出任何情绪。
叶星叙头更低，含糊应了声好，缩着肩膀快步上楼。
回房门一关，他抬起手用掌根拍了下眉心，短暂停顿后，又烦躁地接连拍了好几下。
周老大说“以后”，他没听错。
究竟是不是顺利得太草率了？
甚至他准备好的很多说辞，很多应对突发情况的策略都没用上。
周家目前的不对劲太多了。
处处令他感到不安。
也许徐亦昂这次不是吓唬他，这三兄弟，真的都不是什么好东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