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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8章 向天感恩

夜深人静,钱闲靠着墙,被窝里的手脚十分冰凉。要等,但是不知道等多久。

得拿上灯,他想。

远处一声鸡鸣,带起些狗吠。钱闲蹑手蹑脚下了床,紧拿着礼盒上的绸带,举着未燃油灯推开门,一连串动作悄无声息。他背身关门,夜风吹到脸上,心才开始跳,耳后慢腾腾热起来。

他顾不上许多。

几步走到厨房,利落点上灯。检查了带子的系法、花结朝向,这才下手去拆,他动作很轻,生怕压些折痕出来。包纸里,顶上是一只小盒,里面装着祝平安的小银锁,小盒子底下叠放着秦有生的绣工。钱闲从怀里掏出他折了几折的信,放在那些婴孩衣裳里。

几乎是屏住呼吸做完这一切,钱闲默默将一切恢复原状回了被窝。

就让他再自私一回吧。

父亲母亲,请保佑我们。钱闲在心里求完,眼泪又流了下来。

虽然强打着精神,他还是不可避免地睡了过去,好在梦中一惊,醒来也没有太晚。只是凳子上的礼不见了。

钱闲出屋,看见赵轶手里握着一把狗尾巴草坐在干野上逗蚂蚁。“轶崽。”

“姨父上哪儿去了?”

“陆姐姐。去看她——了。”赵轶头也不抬,他忙他的“要紧事”,非要让那蚂蚁上他手上的小棍不可。

钱闲在赵轶附近找地方坐下,盯着澄澈的天变了颜色,一只麻雀扑腾而过,院子里的枣树,枝丫张牙舞爪。

他很急,不由得胡思乱想。

万一赵迹将盒子打开,跟陆姐姐见礼怎么办?信里还特意写了他不想让姨父姨母知道,私自拜托她……

钱闲突然神色一凛,陆绮姐该不会不认字吧?

陆兴昌会拿钱给她?钱闲想到这儿,手心开始冒汗,越发觉得自己做错了事。本想着一切偷偷进行,却还是让人知道了。他双手捂脸想让自己清醒清醒——没关系,没关系的。就算被发现了,只不过是他对姨父姨母多欠些,只要能保李素扬!只要能保李素扬,要他做什么都可以。

他坐着俯下腰,头抵在自己膝上,神思飘渺,胃也开始痛起来。

没有办法……

他只能去求陆绮。

这是唯一的办法了。

只能去求上位者。

“啊……”他痛苦地出声,他要死了。耳朵里传来赵轶急急忙忙的声音,“母亲!”

钱闲想,他没有母亲了。

是不是因为他没有母亲了,日子才这样难?

他想回家。

阴沉沉的,简直喘不过气来……他猛地睁开眼睛,发现赵迹和秦有生都在,屋子柔和的光线将两人脸上的担心照得一览无遗,“闲儿?没事了没事了,闲儿,姨父姨母都在呢。”

钱闲看着赵迹,似乎想从对方的脸上找到一些蛛丝马迹。

秦有生给他端了药来,赵迹絮絮说着,“游大夫说你忧思过重,唉,多好的年纪遇上这些事。明日,我先和祝先生说你暂不去学堂了。”大手在他额上抚了抚,“三天一小病、五天一大病,这怎么行?得在家好好养养身体。”

钱闲点了点头,他确实没力气了。

雁回镇每家每户都有小院,孩子们都不出去,关在这一方天地。钱闲原先觉得压抑,可现在看看由这些院子长出的人,一个个聪慧知礼,竟也觉出有几分道理。这和宜城那边是大不相同了。

“哥养身体,我还是要去的。”隔天,赵轶自己拿全了东西就要出门去,倒觉得拦他的秦有生没道理了,他眼睛一眨,“噢,我知道了,母亲觉得我没哥哥不行是不是?”

钱闲醒着的,这话定是听见了。秦有生望那边,对赵轶道,“父亲都和先生讲好了呀?”

赵轶想得极为通透,“反正夫子都要讲,多我一双耳朵也没事。”

“罢了罢了,我送你去。”秦有生起身,无奈笑道,“这么想去听讲呀。”

“前儿,我两个师哥吵架了,我去看看好了没。”

赵轶的语气实在煞有其事,秦有生一时无言以对,却听里面仿佛传来笑声。细听,又仿佛幻听。“哪两个师哥?和你玩的好吗?”

赵轶乖乖答,“宋缨和仓玉。”一抬头,问,“母亲认识吗?”

“你讲给我我就认识了呀。”

两人的声音越来越小,钱闲找了个舒服的姿势,扯了扯被子安心地睡过去。

赵轶:“我是觉得哥喜欢他们。”

“闲儿?”秦有生好笑,“你怎么看出来的?”

赵轶:“哥老是听他们讲话,我叫他,他都听不见。他还把写好的字借给他们。”

秦有生:“那他们呢?也喜欢你们吗?”

“喜欢啊,还给我们带草团子吃,是宋缨母亲做的呢。”

秦有生牵着他好似走得慢些,明明是和往常一样的出门时间,到学堂时人都快要来齐了,好在夫子座上还是空的。

“真的是信了你的邪,日子越近我就越慌。听说闹到知府那儿了,不知道是个什么官,我父亲还和舅舅吵了一架,真不知道他们两个有什么可争的,手头忙的分明是农活,嘴里还在说官司,真是可笑,可笑之极。”仓玉托着下巴,望着夫子座的粗格子毛毯,说个不停。

宋缨半低着头看书,“知府?那是得吵。”

仓玉在他看不到的地方翻个白眼,“我又不懂了。”

“要不是他们动了分羹……”宋缨才刚解释,就听得一声——

“宋缨!仓玉!“

两人齐齐往往门外看去,赵轶居然自个儿来了,两人视线默契地往他身后看去,一个清丽穿白色蓝纹衣裳的妇人正微笑着向两人致意,宋缨和仓玉赶忙各自回礼。

不必问,那肯定就是赵轶的母亲了。

“钱闲又怎的了?”宋缨问赵轶。

赵轶把书、宣纸本,木炭笔,一一拿到桌子上摆好,嘴里还在回,“他吹了夜风,大半夜起夜吹了夜风就病了。”

语气颇有些理所当然了。

仓玉和宋缨也点点头,没再多问,毕竟钱闲在他们眼里一向如此。

让他们在意的是他一个人来学堂,“你今儿来是喜欢听夫子讲课吗?”

赵轶斩钉截铁:“喜欢啊。”

然,朗朗书声中,仓玉道,“你瞧。”

宋缨抬眼,见赵轶趴在桌子上睡得正香。就在夫子跟前,是灯下黑夫子没看见呢?还是夫子念他年纪小,索性不追究了。两人不得而知。

总之,要练字的时候,赵轶方才睡醒。宋缨两个一左一右地学钱闲教他写,总不得其耐心。左右开弓,硬是训得赵轶呵欠连天,只匆匆在纸上写了一遍,就不肯练了。

那纸上,大半篇都是之前钱闲工工整整抄下的句子。两相对比,后面赵轶写的简直惨不忍睹。

原本他们是想着帮钱闲记今天所讲,再揪着赵轶练两遍,今儿就差不多了,没想到赵轶非要自己记。

结果就是这样。仓玉边品边道,“好,写得好。真是一出精彩的狗尾续貂。”

宋缨一个优等生差点儿没被赵轶笨死,“赵轶,请你向天感恩。”

赵轶抬脸,鼻尖沾着碳粉,“感恩?”

“感恩你有这么好脾气的哥哥,你要是我弟弟,我非气死不可。”宋缨似笑非笑。

仓玉环胸站在他旁边,一脸的看好戏。

赵轶撇一下嘴,小心翼翼将纸收好,炭笔随意往怀里一揣,“明日我就不来了。”

“想钱闲了?”仓玉逗他。

“嗯。”

“哎哟……”仓玉被赵轶的耿直噎了一瞬,不知道说什么好了。因为他反应过来,明明自己就比赵轶大五六岁,竟然很久没这么表达过自己的感情了。

宋缨关了窗户,“赵轶,钱闲说你们住清居巷?”

“不知道,我自己能回去。”

赵轶这句“不知道”三个字一出,结局已经注定了。无论赵轶怎样言之凿凿,两人还是商量着送他回去的事。仓玉道,“我一个人送他就行,你不还得去常英那儿吗?”

“你去?找得到路回来吗?”宋缨看他,呵一声,“其实挺奇怪的,从学堂去清居巷,那条路怎么会遇见他们的。”

仓玉就是怕这个,“说真的,你别去。要不然,咱几个在这儿坐会儿,等天黑了,赵家人总得记起要来接赵轶。”

赵轶听得直叹气,不是宋缨抓着他不放,他早走了一半路程了。

“也行。”没想到宋缨竟然同意了仓玉那个笨办法,就当赵轶不敢相信这是他认识的那个宋缨的时候,果然听宋缨讲,“你在这儿陪赵轶等着,我先回去了。”

“……噢,噢,对哦,行。”仓玉应了下来。

赵轶急得跺脚,仓玉就是不让他走。

“仓玉你真笨。”竟然想出这么个笨法子。

仓玉遂即拍他一下,“嘿,怎么跟师哥讲话的?我是笨了点儿,那也是跟宋缨他们比。你还好意思讲我,自己家住的地方名儿都不记得。”

“我记得路呀。”可把赵轶急坏了。

仓玉看了他一会儿,没讲话。渐渐地脸上的笑没了,似乎是想到什么烦心事,“啧”一声,叹,“考出去……”夕阳残风里,他漠然又轻飘飘的一句,“哎……我肯定不行。”

好像害仓玉难过了,旁边的赵轶有点儿后悔,“对不起仓玉。”

仓玉哼一声,瞧他,“对不起也没用,我大度点,算你欠我一个人情,以后有机会找你要。”

“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