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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8章 第八章 云彻

灯元节过后,顾斐带着顾家军北上,回燕州。顾寒站在上都的城墙上,蹙着眉头,目送他的父亲,就像许多年前一样。

很多人都认为顾斐在边关打了十几年的仗总该会有或大或小的伤病,至今未显疲态,不过是装模作样,总有倒下的一天。

可顾寒看着顾斐如苍木般挺拔的背影,他的瞳孔反射出,顾将军仍旧年轻,仍旧可以为自己遮挡世家侵袭的风雨,自己也可以继续推持纨绔的假象。

顾寒已无法看清被沙尘遮挡的军队,但他还是轻声唤出两个字——

“父亲。”

下了城门的顾寒策马回府,一进自己的院子,就发现来了位客人,他的二哥,顾青。

彼时的顾青在桃林中的暮亭里,和夏霁下棋,顾寒进亭子时看到的是夏霁一脸轻松,吹着茶盏中的热气,胸有成竹,而对面的顾青一脸凝重,手中棋子被无意识地磕在石桌上,发出一阵又一阵的响动。

顾寒大概知晓此局谁赢谁输了……

他转过头看着含苞待放的桃树们,压着枝头的雪因着回暖,一部分化成了地上的水渍,一部分还在枝头上苟延残喘,就像亭中下棋的那个。

顾寒抬手轻弹枝头,雪全掉在了地上,亭中也传来一声“输了”,顾寒嘴角微翘,心头的阴云被驱散。

过了一会儿顾青拉着顾寒在林子散步,他悄声说:“六殿下的性子,简直和三叔如出一辙,跟他下一盘棋,话都不说一句。”

顾寒抓起他的手拍了拍,安抚道:“放宽心,他对没见过几次面的人都这样。”

潜台词:不差你一个。

顾青:胳膊时往外拐?

“不说这个”,顾青摇了摇头,换了一个话题,“听说六殿下下灯元节冲冠一怒为蓝颜,真假?”

“什么?”

“哎呀,就是昨天晚上,我爹按照惯例去宫里给长治帝请平安脉,长治帝随口一说,我爹随耳一听,今早就让我来找你问个清楚。”

“没有的事。”顾寒将昨晚在花灯店的事情同顾青讲明白,打消误会,随即一想,长治帝是否在派人盯着自己?

顾寒试探道:“街上已经传起来了?”

“嗯,沸沸洋洋,众说纷纭。你往后大底要注意些,流言起的不正常。”顾青提醒顾寒,要注意自己和夏霁的风评。

“多半是顾怀意,妒火攻心。”

谣言就和疫病一样,容易在人群中肆虐传播,初次入宫那日,长治帝的夸奖让夏霁动摇了顾怀意在京中的名号——“玉公子”,虽然顾寒觉得这名头俗不可耐,连同自己的“桃公子”也是一般无二。

上都中得到名号的公子里,只有顾青的还好听些,毕竟是“菩提公子”。

而之所以是动摇,是因为夏霁还未在上都公开自己的真实长相。

但顾寒实话实说,夏霁确实更好看,只要夏霁将脸露出来,他就是明日的“温玉公子”。

院中的三人最终在书房里聚头,喝茶吃点心的过程中顾青说明了自己的另一个来意,他想邀两人一起去奇货居买新出的文房四宝。

顾寒看着努力说服自己当冤大头的顾青颇为无奈,他这个堂哥,平生就俩爱好,学医和收集上好的笔墨。

陈非还这个跟顾寒开过玩笑,说哪个姑娘要是想嫁他,只需备上一箱医书,一箱上好的笔墨纸砚既可。

顾寒当时拿这个当笑话,现在看来是真的。

这时,夏雾转过头,用一种可怜惜惜的湿漉漉的眼神看着顾寒:"我也想去,我房里的纸墨已经用完了。”

半个月前才买过,顾寒有些好奇夏霁平时将自己关在房里做什么了,用得这么快,不会是卖字画赚零花钱吧。

“收拾一下东西,走吧。”顾寒大手一挥,顶住了顾青的口舌,但没顶住夏霁的眼神。

顾青:完了,嫁出去的弟弟泼出去的水。

顾寒和夏霁走在前面,在讨论到门地方买些什么,顾青跟在后头,低头捶胸,唏嘘不已。

马车咕噜噜地驶向奇货居,夏霁在下车前就听顾寒说这是他自己名下的产业,尤其是等他到看奇货居里书生打扮的人来人往,门口装货的还有西边来的胡人,他觉得有些震撼。

“嗯,我爹嫌我老在家闭门不出迟早长虫,就扔给我一把银子,让我自个找些事做,然后我就开了铺子,除了这儿的奇货居,昨儿个去的花灯店我也是可以拿分红,以及朱贺楼对面的知食客,柳巷都是我的产业。

顾寒一一介绍,还说今年打算再开个布庄,虽然名字还没想好。

夏霁讪讪地开口:“知食客我知道,是一家和朱贺楼打擂的饭馆,但那个柳巷,它不是青楼吗?

顾寒摊开手,告诉夏霁一个事实:“我的柳巷只卖艺不卖身,而且这年头,卖艺的赚得比卖身的多,锦被翻浪不如红颜知己的红袖添香,只可远观不可亵玩才能吊起冤大头们的胃口。”

“明朔是懂生意的。”夏霁大为震撼。

“东家,您是看货来的吗?往二楼雅间,快请,货小的们都备好了。”小二从门里冲出,将三人引到二楼,还不断讲着奇货居最近的收益,颇有些自得。

等到了二楼,几人被货物挤得差些落下不下脚,顾寒发话,收拾一下。

几个小工收拾东西的动静大,楼下的客户直问的楼上是不是在装修,过了一会儿顾寒就在桌子旁账。

顾青和夏霁在研究是兔毫好还是狼毫好用,吱吱喳喳吵得顾寒账都看不下去。

最终,顾寒手拿账本,皱着眉看着他俩,说:“要不每季新品都送你们一套?”

那两人对视一眼:“好啊!”

但其实到买单的时候顾青才发现,只有夏霁是送的,自己只打了半价,顿时痛心疾首,觉得自己这几年当哥哥的心喂了狗。

将东西搬上马车,顾寒才告诉两人自己还要去其他产业查账,不然等三天后入学就没时间了,说完转身就走,独留一个潇洒的背影给二人。

马车上,诡异的沉默再次笼罩二人。

顾青实在受不住了,开始找有关于顾寒的话题与夏霁交谈。

“咳,你知道顾将军为什么会让顾寒出门找些事做吗?”

夏霁将脸转过来:“为什么?”

顾青见这招有效,目的达到了,就开始跟夏霁娓娓到来他知道的当年的故事:“当时顾寒的母亲刚去世时,他将自己关在房间里,连顾将军都没法将人捞出来,我天天去找他聊天,那时我觉得我把这辈子的话都说完了,但没用。”

“就当所有人都以为他会永远走不来时,行止和南柯破门而入,将人拉了出来。而当时是三月,粉园里乌兰雅种下的桃花灼灼,顾寒站在树下,哭的不动声色。”

“我当时就在旁边,那是我第一次,也是最后一次看到明朔掉眼泪。”

“神女当年是怎么死的?”夏霁想问清楚这个问题,因为这和两国之间的战争有关系,也是他的任务之一。

也就是这个问题,让顾青发现眼前的人待在自己最疼的弟弟身边有别的打算。

顾青眼睛微眯,摇摇头:“我不清楚,当时顾将军不在上都,皇室邀请神女参加灯元宴,顾寒也去了。当时我们都认为顾寒目睹了神女遇害的过程,但他似乎被吓到了,从不肯说。”

但顾青这些年才想明白,顾明朔哪里是吓着了,他是为了自保!

顾寒确确实实看到了全过程。

夏霁的眉头皱起,他想到那么一个小小的顾寒看着自己的母亲被害,还要扛起整个将军府,因为顾斐从不管事。

“顾将军不管吗?”

“管了,没用。他收到消息快马加鞭到上都只用了两天,直接冲进宫讨说法,结果只是被告知不日对祁靖发兵。

“说是因为行刺的是祁靖人,气得顾将军在宫门就把圣旨摔了。”夏霁的额角跳了跳,这是明明白白的栽赃陷害,长治帝只是需要一个借口,一个发兵,吞并祁靖的借口。

但是……

“那,刺客的身份……夏霁有点不敢问下去。”

“大抵不是,不然明朔会让你进将军府的大门吗?”夏霁点点头,又不说话了。

而顾青的思绪也因此飘回了十年前,那时的顾寒才六岁,粉雕玉琢的,由那时的乌兰雅抱着回到顾氏本家。

那是顾青第一次见到这个小自己两岁的小堂弟,他那时就在心里发誓,这是他见的最漂亮的弟弟,后来自己家也和本家分家,乌兰雅就经常带顾寒到自己的新家来玩。

其实那时候的顾寒身体不是很好,乌兰雅是来请顾悲给顾寒看身子的。顾寒和自己在院子里玩,因为顾寒穿得多,总是迈不动小短腿,但还会跟在自己身后叫哥哥,叫自己慢点,比自己的亲弟弟顾远叫得还甜。

大人们在讨论顾寒的病情,顾青看到顾悲摇了摇头,乌兰雅一下没绷住哭了出来,顾寒想跑过去哄乌兰雅,结果摔了,摔成了小花脸,但是对着乌兰雅笑得很开心。

那也是顾青下定决心学医的开始,因为他想治好这个漂亮的弟弟。

但这是记忆中的顾寒,太遥远了,乌兰雅走后的短短半年,顾寒就变成了纨绔子弟中的一员,整日招猫逗狗,不学无术,直到九岁才正经入学,收敛脾性。

顾青闭了眼,用力地握拳:“殿下,明朔很少有这么开心的时候,你,无论有什么目的,想想今日,好好待他。”

他知道,他能感觉到,夏霁的出现是顾寒迈不过去的那道坎。

这是顾青回府时同他说的一句话,他不知如何回话,而顾青也不需要他的回答,放下车帘就离开了。

这晚顾寒很迟才回来,摇摇晃晃,身上的酒气浓得飘进夏霁的房间,但夏霁突然很想知道他去了哪,做了什么。

三天后,行止敲了五遍才敲开顾寒卧房的大门,冲进去大喊:“主子,今天入学第一天,李太傅上课,您不是要去占座吗?”

一语惊醒梦中人,顾寒的卧房里顿时鸡飞狗跳。

因为顾寒要去上学,所以府中暂时由南柯坐镇,这还是去年顾寒写信给顾斐要求的。

“主子,为什么顾小公子的课业会是第一呢?”罗景听着屋里头手忙脚乱的动静,不是很明白一个课业第一,还要别人叫才能起床。

“大抵,是明朔聪明吧。他还有很多事要做,很忙的。”夏霁示意罗景不要胡思乱想。

罗景撇了撇嘴,小声嘀咕:"真是拿人手短,几份文房四家就把主子您收买了."

夏霁好似听见,转头看了他一眼,罗景连忙做了个“打嘴”的动作,露出个讨好的笑容对着夏霁,这才让夏霁将头转回去,继续看着主屋。

没过多少,顾寒眯着眼从屋里走出,一步三晃,走到夏霁面前没撑住,身子一滑,眼见得就要滑到地上,被夏霁一把捞住,固定在自己怀里,再扔上马车。

行止提着大包小包从屋里冲出,正巧南柯路过,见此情形转头吩咐下人备好一份糕点送到马车上,行止路过南柯时一脸感动。

马车上,顾寒迷迷糊糊吃着热乎乎的糕点,夏霁尝过一个,香甜软糯的糕点被顾寒吃得形加嚼蜡,看得夏霁拿起书开始温书。

吃完糕点的顾寒头靠着车壁,似乎又睡过去了,闭着眼,呼吸匀称,微张的嘴红扑扑,嘴角还挂着点心渣,脸上是独有的桃花般的好颜色。

夏霁盯着他,鬼使神差的身体微倾向于顾寒,伸出手,想抹去煞风景的点心渣。

突然,马车一个刹停,但夏霁设停住,“咚”地一下将手撑在车壁上,身子压近顾寒,二人的唇近在咫尺。

顾寒不知是被谁惊醒的,一睁眼就对上夏霁错谔的眼神,二人一起惊呆,随即分开,一起闹了个大红脸。

奇怪的气氛迅速漫延,夏霁用作掩释的书都拿反了。

“主子,前头有人拦路。”行止的声音从外头传进,缓解了马车里的气氛,“好像是您去年教训的那个。”

顾寒迅速抓住这根看似来者不善的救命稻草,跳下马车去一探究竟,独留夏霁一人在车上坐着,书页挡不住他发红的耳光。

他的神情慌乱,因为只有他自己知道,他刚才下意识地就要去触碰那张红唇,差一点,他就要越过那条界线。

他如今很想知道,顾寒一个男的,怎能生成这副好模样,勾得自己心神紊乱。

夏霁迅速调整自己的状态,面上不显,但内心深处像是有什么东西,就如同猫儿的爪子挠在心头那般难耐。

又来了,又像刚收到那份年礼一样,最近几次都是如此,一旦想起顾寒,与朋友喝酒大笑的顾寒,艳丽桃花下对自己笑的顾寒,大槐树旁共感孤独的顾寒……

散开的思绪收不回来,就像他的心早已随顾寒的一举一动而挂怀其中,他发现,他拉着顾寒上了一艘他自己造的船,他原是想困住顾寒,但现在,不想下船的是他自己。

哗——,车帘掀开,顾寒去而复返,速度很快,外面还伴随着些痛呼声,但马车继续前进,问题像是解决了。

顾寒看了夏霁一眼,觉得对方不太正常,问:“我刚刚是不是嘴角粘着点心渣?”

“嗯,明朔发现了?”夏霁尝试转移话题,“刚刚拦路的是何人?”

顾寒觉得他要是再不发现是点心渣的问题,就那个动作,他就要怀疑姓夏的喜欢自己。而且刚刚的动作,都是他的柳巷里玩烂的手段。

“刚刚的那人只是收钱办事,专门来堵我让我迟到的。”顾寒经刚刚一遭变得清醒,正在活动腕关节,“而且去年就有过一次,问他是谁派来的他也不说。”

“那要怎么解决?”

顾寒语气轻松,不经意道:“打一顿就好了。”

夏霁:“……难怪这么快。明朔还会武功?”

“会,小时候为了强身健体,被顾将军压着练过。”顾寒想起在花灯店里的一幕,问:“殿下也是会武的吧?”

“嗯,我的老师教过。”夏霁笑了下,说得笼统。

也就是这么一打岔,夏霁收拾好了自己的心绪,他记得顾青的警告,也不会忘记自己来大元的原因,他跟顾寒,终究是在对立面。

马车到了明经殿,主仆四人中顾寒跑得最快,罗景最慢,这就让顾寒很嫌弃,抽空回头和夏霁说:“要不你把罗景带去草堂卖了,我再贴点,你就换个伺候人的。”

草堂,就是上都最大的人贩子市场,夏霁到上都的第一天就把附近的产业和鱼龙混杂的地方打听清楚了。

“主子。”罗景的呐喊声在风中凌乱。

“明朔,罗景是我的侍卫,他没有卖身契,而且他还在长身体,没法卖到草堂,卖也不值钱的。”夏霁边跑边回话。

四人终于跑到了讲堂,顾寒往里探了一眼,发现除了皇子坐的第一排就剩二、三两排,差点一口气没喘上来。

他转身,一只手搭在夏霁肩上,一只手叉腰,让夏霁觉得这腰估摸着只有一掌宽。

顾寒深吸一口气,对夏霁说:“没关系,我有渠道,就差你一句话。”

夏霁:……

你为什么对罗景意见这么大?

罗景没有夏霁一起进讲堂,他的身份让他只能在外面等着行止。顾寒进去后就看见后排挤满了平时不敲钟绝不会出现的家伙们。

家伙们向顾寒露出了善意且讨好的笑容,乞求顾寒不要当场发作,将他们臭骂一顿,而且这群家伙中还有陈非。

都说伸手不打笑脸,所以顾寒只是回敬他们一个白眼,然后挑了一个第三排的位置,带着夏霁一齐坐下

在这个过程中夏霁还听见了顾寒的腹诽——

“妈的,平时几个见不到人影,入学第一天比谁还积极。说什么李皎是狗,谁会听狗的课,谁听谁就是狗,面对现实时比谁都唯唯诺诺。莫生气,莫生气,气坏身子无人替,幸好我只需要再听今年一年的课,明年就不需要看见这群蠢货,好了,大不了他们几个逛柳巷的时候多收钱。”

夏霁忍笑忍得都快出内伤了。

顾寒将自己的愤懑的心情平复下来,但是行止一边布置他俩的课桌一边说:“主子,您今年可得收着点,您大概也不想被留堂。务必切记,做事三思而后行,嘴上积点德,别轻易开口,别像去年一样把一个夫子给气走,还有别打架,好好上这一年的课,结束了也就没人能管您了。”

顾寒狡辩:“我没有,我像是会惹事生非的人吗?”

“主子,南柯不在军中,没人替您拦截李太傅告状的信鸽。”行止下最后通碟。

“他怎么能这样,还告状,不就是和我爹关系不错。”

“您收敛些对谁都好,真的。”行止诚恳的总结。

顾寒:……

“行止,怎么,这一套说辞你多久前就开始念叨了,明朔什么时候听过。”顾青一边乐呵,一边挑了顾寒前面的位置坐下,大有替他挡住李皎的视线的意思,而顾青旁边坐下的,正是顾怀意。

因为顾坤是庶出的,没有这个身份来和他们一起听讲。

虽说明经殿聚集着大元的名流天才们,但三六九等还是有分的,这里就是看人的出生,权贵世家的子弟,就算再混帐也有李皎之流的士大夫的教导,但出生寒门的学子,可能要盼望许久才能上到一节李太傅的课。

行止见人都到得差不多了,也就悄声退下了。

顾寒的余光看到顾青家里的那个弟弟又没来听课,随口一问:"顾远又没来?"

“不然呢?你知道的,他根本就不是读书这块料,又想着去当兵入伍,昨天和你二伯大吵一架后翻墙跑了。谁知道去哪儿了,反正今早没见到人。”顾青对这个弟弟干出的混帐事已经见怪不怪了。

顾怀意在这时插了一句:“不是说陛下打算让四弟进禁军当差吗?但四弟身体不好,不如把机会让给五弟。”

顾寒直接回呛:“我身体不好,不如大哥上,这种大好机会怎么能让我们这些做弟弟的独吞呢?”

夏霁:功力深厚。

“不了,既然我是当大哥的,还是要多让一下的。”顾怀意青着一张脸转了回去。

顾青在思考要不要用砍台给顾怀意来个开门红,让他回家躺着去,别再这里碍人眼。

谁不知道禁军是长治帝的私兵,哪个权贵子弟进了禁军,他的家族不是受长治帝的青睐,就是受长治帝的猜忌,而将军府就是后者。

顾怀意让顾远进禁军,就是把顾氏二房往火坑里推。

顾寒可以不在意,在后头玩夏霁的玉坠,但顾青就要反复推敲一下,这是顾怀意个人的意思,还是大房的意思。

这时,门口走进一个老头,虽见老态但精神头仍旧好,顾寒眼中的较为难缠的一类人,他就是李皎,李太傅。

李皎是长治帝的老师,虽说是老师,也只不过是教过几天而已,只不过那时长治帝刚登基,世家因女儿入宫分外猖狂,长帝才封李皎为御史中丞兼太傳,由此扶持寒门,与世家对立。

而李皎自身出身于禹州的一户农户,年幼时贫苦饥寒,使奋发读书,竟有朝一日为先帝钦点的榜眼,从此名声显于天下人。

“吵什么呢,大老远就听见你们的吵闹声。”

李皎迈着步子走近顾怀意,看着他说:“‘本自同根生,相煎何太急’,既无兄友之行,何求弟恭之报,此仍小人也。”

顾怀意咬牙回道。“学生明白,谢太傅教诲。”

“谢太傅?莫非你真是他的门生。”李皎故作疑惑,开始咬文嚼字。

“不,不是的,学生想说的是谢,李太博的教诲。”顾怀意冷汗都快滴到衣襟上了。

这还得怪到后边偷笑的顾寒身上,因为顾寒乘顾坤来借钱时,让顾坤带了一个消息回去,这个消息是“考试的考官是李皎”。

消息是对的,奈何听的人心中有龌龊,顾怀意并不相信顾寒有这么好心。甚至还因此骂过异想天开的顾坤。

年前的那场考试顾怀意非常重视,因为只要拿到头三名,再有一人举荐,就可以在明年入朝为官,但顾怀意却因为策论的错误不讨李皎的欢心,直接被评为下品。

这样别说是头三了,今年能不能离开明经殿都是个问题,因比顾怀意对顾寒怀恨在心。

李皎又将目光转向顾寒,将他偷笑的模样评价为:“小人得志。”

顾寒:……不用带上我。

李皎教训完两个斗眼鸡,开始讲课,李皎从不认为好的声音会提高学生的注意力,也不像其他夫子学习如何提高自己讲课的有趣程度,因此他的声音在嘶哑的效果下仍有催人入睡的效果。

顾寒就是其中一个,他昨晚和开布庄的合伙人喝酒喝得很晚,今早还能爬起来到明经殿听讲,实在是不容易。

夏霁看着趴在桌上睡到下课的顾寒,他的手依旧抓着他的玉坠。对于夏霁而言这是个很可爱的小动作,夏霁有些舍不得将人叫起。

“祁靖的客人是哪个孩子?”正在低头收拾东西的李皎拾起头四处张望,企用在一帮激流勇退的人群中寻找夏霁的身影。

夏霁举起手让李皎注意到自己,再将顾寒交给进来收拾东西的行止。

但这其中有个问题,就是顾寒不肯将握住玉坠的手松开。

李皎发现了两人之间的不对劲,从讲台上走下看了一眼,轻轻叹了口气,像是自言自语一样:“执念深重,该放下又不该放下,握得如此紧。孩子,你将玉坠解下吧,明朔未醒,他不会放手的。”

夏霁听了李太傅的建议,解了玉坠让顾寒带回去。

李敏又对夏霁招手:“来吧,陪我这个老头子走一走吧。”

二人一同来到明经殿的廊子中,廊子很长,但李皎一直在前面,走得不紧不慢。

“孩子,如今有几岁了?可有表字?”

“回太傅,学生今年十六,暂无表字。”夏霁恭敬地回答李太傅的问题,但他没想到李太傅会这么说。

“不必自称学生,在大元,你我皆为对方的过客,我教不了你,你天资聪颖,但我的课,你可以听,也可以不听。”

李皎又问:“你叫什么?”

“霁。”夏霁轻松回到,不同之前的怪异感,他不用称呼另一人为老师,这是他对他在祁靖的老师的尊重,因为对方在自己跪大雪中时,唯一拉自己一把的人。

“小不忍则会乱大谋,孩子,你是成大事的人,我接下来说的话,对于你来说,是一种羞辱。”

“太傅请讲。”

“因你还未取字,所以长治帝派人送信询问祁靖的皇帝,可否由大元的夫子为你取字。”

夏霁接过话:“父皇他应了,对吧。”

“是,但老夫的初衷是好的,也给你想好,也算是一面之缘的赠礼,就取‘云销雨霁,彩彻区明*’中的云彻二字,可好。”

夏霁听到这,瞪大双眼,站在原地,半天没有动作。

“怎么,不满意?”李太傅笑着看着夏霁。

夏霁没说话,或者已经说不出了,他向李皎深深地弯下腰,他从未想过,远在异国他乡,竟得一份温情,而此温情的给予者,却自称过路人。

将军府的马车等在殿外,行止站在车外百无聊赖,开始大着胆子和顾寒闲聊。

“主子,你说六殿下会不会在里面迷路啊,他那个侍卫就是个路痴。”

顾寒原本在车里把玩夏霁的玉佩,听到行止用来打发时间的问题,本来不想回答,但又听到行止说:“难得见李太傅对谁那么上心,还把这位殿下叫到后面去单独谈话。”

“怎么,你眼红啊。”顾寒的声音从车里传出,还伴随着手指敲击在玉坠上的声音,玉不是什么好玉,但声音却难得动听。

“皇帝让李太傅去羞辱他,表字其实为家中长辈或敬重的老师才可以取的,李皎二者皆不占,这字取得就不正。”

顾寒和行止说着自己的猜测,他昨晚又收到花嫔的来信,但酒喝得实在是多,也就没认真看,现在脑海中就剩模糊的两个字“取字”。

而长治帝最近总是在搬起石头砸自己的脚,吴家强势时纵容谢贵妃迫害吴莀妃,掉了孩子还伤了身子。

可莀妃毕竟是吴家唯一的女儿,还是是兵部尚书唯一的孙女,吴家没法跟谢家讨说法,又要捏着鼻子一起为皇帝干活,早就憋着一口气了,而且,今早宫中传来消息,说是莀妃病危了。

所以,吴家会有意与将军府合作不意外,而且,刚刚放学时,吴家的大公子特地跑过来攀谈一番,趁机递给自己一张纸条,纸条上写着吴家给出的诚意。

只要晨妃不死,再送个好拿捏的表亲入宫侍疾,再用些下作的手段,吴家就可以继续长长久久。

真是,顾寒连剧本都替他们编好。

但长治帝会让他们如愿?所以,莀妃必须死。

“行止,最近盯紧宫里,我担心宫中的天要变了。”

“是”,行止回道,忽然看见殿门处出现的身影,一挑眉,想着这聊得还挺快。

“主子,六殿下出来了,看起来心情不错?”

顾寒轻笑:“李太傅怎么会羞辱于他。夏霁有一篇流传在外的策论《生民赋》,我都看过,更何况太傅。以民为本,这是太傅会欣赏他的重要原因。”

顾寒话音刚落,夏霁就走过来钻进马车,神色是从未见过的兴奋。

顾寒疑惑:“什么事这么高兴?”

夏霁摆手,先给自己倒了杯水,一饮而尽后等自己冷静下来,才回答顾寒刚刚的问题。

“同太傅交谈了有关民生治理的问题,收获颇丰,还有就是,我有表字了,是太傅取的,虽然这不合规矩。”

夏霁说得兴奋,语气越发像小孩,听得顾寒笑意染上眉眼,不由得逗他;“说说看,取了什么?”

“云彻。”

“好字,雨后初晴,云收雨歇,这是太傅对你的祝福和期望,望你苦尽甘来。”顾寒在那儿装模装样的解字给夏霁听,逗得夏霁又笑了。

顾寒看夏霁,夏霁也看顾寒,最后顾寒对夏霁说:“我们回府吧。”

“云销雨霁,彩彻区明”出自 唐 王勃《滕王阁序》

哎呀,这章其实作者自己写得也有些怪,尤其是顾青的回忆这里,但是吧,这个回忆其实是有推动攻对受感情的作用,还有顾青对顾寒的情感,但是好像没有处理好。

抱歉!

第8章 第八章 云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