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八章：罗妈妈
灵碧愕然地看着床上的小姐，皱着眉头走上前，一把扯掉小姐身上的被子，强迫她翻过身来。
“小姐，许太医说了，您现在正是发育的年纪，不能整日趴着睡觉，会影响发育的。”
钟染柒可怜巴巴地看着灵碧，她是一只龟啊，一只血统最纯正的龟啊，她不趴着，她仰着会死的啊亲！
钟染柒裹着被子缩在床角，虽然已经适应了人类这个新身份，但却不能适应人类的习惯，不可以趴着睡、不可以久睡、天冷要多穿衣服、不管天冷还是天热都要多喝热水……等等规矩，她都不习惯，也不适应，好在也有一些不错的，比如原主是个性子极其慢吞吞的人，刚好和本来的龟性相当稳合，再比如原主住的地方极其清冷偏僻，平日里无人打扰，她也乐得过的清闲逍遥。
这些日子染柒除了展望一下她的未来以外，顺便也研究了一下那晚在宫里发生的事儿，她是一只龟壳很硬的龟，没道理那么一砸，就被砸死的，怎么就变成了人了呢？那她的龟尸呢？太后很宠她的，如果知道她死了，会不会伤心的吃不下饭？
灵碧见小姐呆坐着发愣，伸手在她眼前晃了晃，拉回她的思绪：“也不知老夫人得了什么病，太医连着来瞧了几日都没见好，奴婢方才从敬养斋经过的时候，闻到浓浓的药味儿，这才新年刚开始呢……”
钟染柒见灵碧扒拉着灰碳，手心手背便是黑漆漆的，碳盆旁边又架了一口小锅，锅里煮着香喷喷的鱼汤。
灰碳上面还放了许多木头，那都是灵碧早几个月便准备的，就知道过冬的时候灰碳不够用，那是屋里仅剩的一点灰碳了，那条鱼还是厨房的刘爷爷偷偷送来的，说是给她补身子的。
想她那晚被钟离歌推下了水，事后却变成了失足掉了水，不仅颠倒黑白，甚至在她昏迷期间，还有醒来这些日子，柳氏和钟离歌都没有来看望过她，就连她的亲生父亲也只是打发人来问过一次，便无人问津了，送来了一点儿她们连看都不愿意看的点心，便对外宣称对她悉心照料，真是忒不要脸。
正想着，屋外突然响起了人声。
“人都去哪儿了？”
这趾高气扬的不屑口气一听就知道是柳氏屋里的罗妈妈了，打从柳氏还在外室的时候，这罗妈妈就跟在柳氏身边伺候了，如今也有十来年了，罗妈妈是出了名的手段阴狠毒辣，给柳氏出了不少坏主意，也最得柳氏喜欢。
“罗妈妈有事儿吗？”
雅竹苑本来就不大，罗妈妈那嗓子一吼，想装听不见都难，此刻灵碧同钟染柒在屋内，香兰一人在偏院打扫，听到声音提着扫帚就出来了。
罗妈妈伺候柳盈久了，自觉身份高人一等，看人的眼神都带着不屑，白了一眼香兰，没好气地问：“大小姐不是醒了么，人呢？”
香兰道：“大小姐虽然醒了，但身体不适，大夫说大冬天的落了水，难免寒气侵身，还需要静养一段时日，不能落了寒疾才好。”
“什么寒气侵身、落了寒疾的，依我看啊，那都是大夫唬人的，年纪轻轻的，不起床多走动，天天赖在榻上算怎么回事儿？要说还是我们夫人心善，念着大小姐早早没了娘，平日里多加照顾，却没想到把大小姐养出脾气来了，这都几日不曾过去请早晚安了？可不能这么娇惯着，大小姐从今个儿开始，便准时去满盈轩请安吧。”
香兰一听这话又急了，却又压着性子慢慢说：“罗妈妈，话可不能这么说，许太医是一直给老夫人看病的，这您也是知道的，要说旁人中唬我们还有可能，许太医定是不会的，大小姐毕竟是千金之躯，万一有个好歹，谁能担这个责？而且奴婢听说，三小姐也在屋里休养呢，她那晚不过是在河边受了风，还没落水呢……”
灵碧在屋里听着，起先还不住的点头，觉得香兰果然变得稳重多了，直到后来听见她提起三小姐，就知道要坏事儿。
果然，香兰的话还没说完，便挨了罗妈妈狠狠的一巴掌：“你个贱蹄子，不知道得了谁的脸，敢在这里没大没小的，我们三小姐岂是你这个贱蹄子能说得的？”
罗妈妈用了力，打得香兰耳朵都跟着一嗡，登时又忘记了不还嘴的话，硬是仰着脸回：“奴婢又没说三小姐什么，奴婢觉得一样都是小姐，我们大小姐也应该多多静养才是！”
“唉哟喂，真是反了你了！真是有其主必其仆啊，看我今天不打烂你这贱蹄子的嘴！”罗妈妈仗着自己是夫人身边的红人儿，年纪大资历老，整个钟府的下人们就没有敢不敬她的，今个儿被一个小丫头给顶撞了，自然要赢回脸面来，当下便伸手捏住香兰的下巴，准备照脸狠狠扇巴掌了。
“罗妈妈，”钟染柒也没多提高音量，只因她这院子小，屋内四下也不像其他屋子焐的那么严实，柔柔的声音传到屋外，也听的甚是清楚。“外面冷，既来了，怎么也不进屋里喝杯热茶？”
罗妈妈虽然一向瞧不上钟染柒，但染柒毕竟还担着钟府嫡长女的头衔，况且染柒此刻主动开口请她进屋喝茶，若她此时硬要扇香兰巴掌，便是得理也占不到丝毫好处，想着平日里夫人总教导她对付人来一定要懂得用手段，千万不要给别人留下嚼舌头的把柄，只好收了手，恨恨的压低声音道：“这会儿暂且饶了你，回头再找你算账！”
罗妈妈进了屋，见四下的窗户都关上了，只留一扇小窗透气，却仍不觉得暖和，盆里燃着的灰碳还发出一股呛人的气味，这般惨淡的光景，竟连她这个下人住的屋子也不如。
罗妈妈有些得意的扬了扬眉头，要说聪明狡猾谁都不如她家夫人，能把钟府嫡长女糟践的连下人都不如，却愣是让人挑不出她的不好来。
罗妈妈一边想一边打量着染柒，见她坐在床榻边儿，衣服虽穿的整齐厚实，但衣服款式陈旧，也褪了色，跟屋子里的陈设一样的灰沉沉的，整个人气色也说不上好，要不是模样长的好，真看不出来她是当年以美貌闻名天下的孟婉的女儿。
灵碧捧着盥洗盆站在一旁伺候着，钟染柒应该是刚起来，拿着帕子慢吞吞地净脸。
“罗妈妈，我这刚起来，您别见怪。”
罗妈妈见染柒跟平日里没什么两样儿，每每见到自己，嘴上说着的都是客气话，说到底还是怕惹自己生气，回头自己到夫人面前告她一状，免不得再挨罚。
罗妈妈虽然还是奴才身，但在染柒和这些丫头们跟前，反倒有一种奴才翻身做主的感觉，不禁有些飘飘然，正想回话，又听染柒开了口。
“方才院子里吵吵闹闹的，我也听的不真切，不知是谁惹到罗妈妈了？”
染柒仔细打量了罗妈妈几眼，虽是奴婢身份，可那身衣裳比她这位正经小姐穿的还要好上许多倍呢。
不过柳盈身边的人，染柒现在还犯不着冲撞她们，回头再被罚，得不偿失啊。
罗妈妈本来还以为染柒是想把这事儿掩盖过去，没想到她竟然主动提出来，就像大火烧烤之下，平静的锅里冒了泡，瞬间就翻腾起来了：“大小姐，老奴不过是替夫人过来传个话儿给大小姐的，谁成想香兰这丫头嘴这么硬，硬是不叫大小姐出来。”
“你——”
香兰原本担心罗妈妈进屋欺负大小姐，便也跟着罗妈妈身后一起进来的，此刻听罗妈妈睁眼说瞎话，对她反咬一口，便指着罗妈妈的鼻子想开口辩驳，却被染柒一个眼神制止了，那眼神虽然不凌厉，却使香兰心里莫名的一跳，她跟在大小姐身边许多年了，知道大小姐性格一直温温吞吞的，说话慢，做事也慢，平日里别说大声说话了，就是小声嘀咕也是几乎没有的，还从未见过大小姐如此般眼神呢。
可明明那模样儿，还有说话的温吞劲儿还跟往昔一模一样儿，却总觉得又好像哪里不对劲儿似的。
“既是我的人惹了罗妈妈不快，我自会罚的，罗妈妈且喝杯茶消消气儿，为这点儿事儿气着了不值当的。”染柒将帕子轻轻往盥洗盆里一丢，站起来道：“罗妈妈，夫人有什么话儿要传给我？”
罗妈妈往日来雅竹苑，每每也是高声喝斥来喝斥去，惹的雅竹苑主仆三人不快，却又碍于她是夫人身边儿的红人儿，敢怒不敢言，尤其是染柒，言语间总是对她小心翼翼，满口应承着，今日自然也不例外，只是罗妈妈觉得染柒对她的态度格外有些不同，就好像是被当作客人一般招待着，自然火气也就慢慢压下去了。
“夫人日夜关心着大小姐，听说大小姐身子好多了，今个儿天气这么好，便请大小姐去满盈轩一趟，大小姐宫里落水那日的事儿，夫人还有些话要问大小姐的。”
染柒笑的温柔：“自是夫人问话，我必定是要去的，只是我这刚起床，见夫人总是不敬的，待我梳洗好了，便过去，有劳罗妈妈代为转告一声。”
罗妈妈缩了缩脖子，虽然在这里能享受着被人伺候的待遇，但这屋子着实是冷，况且夫人还等她回话，她也不敢多呆。
“夫人事多，大小姐不可耽搁太久。”罗妈妈敷衍的行了个礼，便转身出了屋。
“小姐，您应她做什么？总归是有太医开的静养的单子，就是告到老夫人那里，咱们也不怕她的。”
染柒轻轻摇头，坐到梳妆台前，对着铜镜中的人莞尔一笑，那夜在沐霞桥边儿，她就见原主容貌不俗，只是当时深夜瞧的不真切，后来醒来这几日，每每对着铜镜照一照，肤如凝脂、唇若点樱、眉目如画、俏丽绝色，竟是容颜倾国、惊为天人，尤其微微一笑间，说不出的明艳动人。
有这样的脸儿，什么气都消了。
站在染柒身后的灵碧和香兰也相视会心一笑，小姐自从六岁那年，先夫人离世后，日日生活在欺压、动辄便罚的生活之中，过的小心翼翼、如履薄冰，几乎不曾展露过笑颜，可自从昏迷醒来之后，小姐却爱笑了，不过大部分时间都在睡觉，醒的时候比较少一些，所以还是难得见她笑。
染柒收起了笑容，轻轻道：“早去晚去都要去的，不如现在就去瞧一瞧。”
正所谓：每个成功的坏女人身后都有一个更坏的嬷嬷！！！
第8章 第八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