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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章 命格薄

东梧带着景程去了天界,直奔司命星君的第一天府宫。

司命星君迎着两人,一路絮絮叨叨个没完。

“我这命格库可不是随便能让人进的,要不是你叔父我看着你长大,要不是看在你父王的面子上,我是决计不会破这个例的。就算东岳他来了也没用。”

“多谢星君。”

司命星君不爱听了:“嗬,这才去阴界几年,就不认我这个叔父了?从你还是个蛋的时候,你叔父我就跟你父王有交情了,你几岁长毛,几岁化形,我都门儿清。这倒好,去了阴界,做了阎罗王,倒跟我生分起来,连叔父都不知道叫了。”

这位司命星君虽然一大把年纪,却有点孩子心性,东梧至今还记得小时候司命星君躲他父王后面揪他脸蛋的情景。

东梧顺着他道:“多谢叔父。”

“这还差不多。”司命一脸受用,“你这孩子从小性子就别扭,没少让你父王操心。你父王一走便没人管着了,放着好好的仙君不做,偏要去阴曹地府,也不知你怎么想的。回凤鸣山做凤王,掌管一百八十天兵营,手底下还有个陆衍,不比做阎王有前途。”

“做凤王固然好,可东梧志不在此,何况凤族还有青溪在。”

司命啧啧惋惜:“行吧,你志不在此,我也没什么可说的。可倒好,连陆衍也不要仙籍,追着你去了阴界。天界一下损失俩将才,全便宜东岳了。天帝肝疼的要命,现在还常提陆衍呢。”

东梧没接话,景程咽了一口唾沫,看了一眼东梧的脸色。

司命却仍然乐此不疲地絮叨着:“话说陆衍去了阴界,把东岳那家伙乐坏了吧?听说他从百足氏手里把地盘都抢回来了?”

东梧道:“陆衍触犯了阴律,被我贬到人间了。”

司命被震惊到了,无声地张大嘴巴,做了个啊的口型,转头疑问地看向景程。

景程摇摇头,提醒他不要再提了。

司命这才去注意东梧的反应,知趣地朝景程做了个封口的手势,摊了个手,便不再说了。

命格库很大,里面堆满了凡人的命格薄子。

司命星君叫来一个小仙官,借天帝之名让他带东梧他们去查高泽溪的命格薄。

吩咐完,司命星君便忙自己的事去了,东梧跟他道了谢,又道了别,在小仙官的带领下去取高泽溪的命格薄子。

小仙官将簿子递给东梧,便施礼告退了。

东梧翻开命格簿,里面详细记录着高泽溪从出生到去世的命格,巨无具细,记录的明明白白,总共记了八十五年零九个月。

也就是说,高泽溪原本的寿数应该是八十六岁。

这八十六年里,高泽溪婚姻美满,儿孙满堂,官运亨通,节节高升,最后安享晚年,寿终正寝,堪称幸福人生的典范。

而实际上,高泽溪只活了二十三岁,在大婚之夜暴毙。

看完之后,景程后背发凉,禁不住倒吸了一口凉气。

他下意识地看向东梧,东梧的神情跟他料想的差不多,甚至更差。

东梧面色冰冷,眼神里压抑着怒火,透出寒意。

这种寒意让景程不寒而栗,他连喘气都不由自主地小心翼翼起来。

东梧强压着情绪,将命格薄扔给景程,瞬间消失地无影无踪。

景程摸了摸鼻尖上的冷汗,松了一口气,赶紧把命格薄放回原处。

殿下连等都没等他,估计是真被气的不轻,后果好像很严重。

景程抬头望天,有点想要哀嚎,完了,他们明镜司别想有好日子过了。

栖梧宫的寝殿里有个密道,密道那边通往一个莲池。

莲池边上有一个亭子,东梧站在亭边,朝池中的鲤鱼喂着食。

此时东梧已经平静下来,他刚才在气头上,险些直奔阎罗殿,将大小阴官都叫过来,一一拷问。

东梧喂完了手中的鱼食,看向莲池中央的水晶棺,思绪回到七十多年前。

那是镇阴柱大劫后,东岳大帝接管阴界的第六年。

当时他日日夜夜只做着一件事——为一位故人补魂。

莲池中央的水晶棺虽然现在是空的,但当时里面却躺着那位故人。

残魂遇阳气则散,补魂需要在至阴之地,朔月之夜更需谨慎。

朔月不见月光,是阴气最弱的时候。每到临近朔月,东梧都会将水晶棺从凤鸣山移到阴界。

阴界阴气最盛,是补魂胜地。

即使是补魂胜地,在阳气最强的五月,依然无法完全避开阳气。

那一年的夏至,朔月撞上五月。东梧谨慎地算好时辰,方位,选好地方,如往常一样,将水晶棺移到了阴界。

尽管东梧小心再小心,还是出了岔子。

东梧选的地方是背阴山往北五里的一处河滩,那里河水汨汨,苇草萋萋,除了星星点点的萤火虫,空无一人。

既然补魂,自然需要补魂的材料,东梧用的补魂材料是他自己的魂。

东梧燃起引魂灯,将他的天魂引出,开始补魂。

谁知,这次补魂却很不顺利。

因为阴气稀薄,碎魂片一取下来,就散在空中,不管怎么小心翼翼,魂片都无法稳住,都随风散去。

不一会儿,东梧的额上就渗出冷汗来,原本取魂就很痛苦,更别提取的如此艰难。

东梧接连失去好几片魂片,终于在痛苦和煎熬中昏了过去。

他醒来时引魂灯已经灭了,他赶紧去看水晶棺,就听见旁边有个苍老的声音道:“人还在,你放心吧。”

东梧回过头,看到一个白发苍苍的老者,手里拿着水囊,正坐在他身边给他倒水。

老者把水递给他:“喝点水吧,你身体虚弱得很。”

东梧接过:“多谢。”

东梧喝了水,觉得好了一些,坐在棺旁问道:“老人家,您怎么独自在这种地方?”

老者苦笑了一下:“老朽在这里已经二十多年了。”

“二十多年?”东梧算了一下,是在镇阴柱大劫之前,“您的阴寿还不满一百岁么?”

凡人死后,魂魄来到阴间不会立马去投胎,而是在阴间排着队等待,等到寿数满一百,才会去六道司投胎。

在阳间的寿数叫做阳寿,死后寿数在阴界继续算,就叫做阴寿。

老人又给他倒了些水:“我今年阴寿已经一百一十六岁了。”

“什么?”东梧有些吃惊,“那您为什么不去投胎?在阴间滞留太久魂魄会消散的。”

“那有什么办法。”老人脸上浮现出无奈的苦笑,“说来话长,老朽有心结未打开,不甘心走啊。”

东梧道:“所以您才呆在此处,只因此处阴气最盛,能延缓您的魂魄消散。”

老人点点头:“不过,这里还不算阴气最盛,我知道一个阴气更盛的地方。”

“在何处?”东梧心中闪过一丝希望,“晚辈今夜如果补魂不成,水晶棺里的人醒过来的胜算就会又少几分,所以还请您告知。”

老人看着水晶棺道:“心诚至此,你这位朋友一定会醒过来。”

说罢,老人站起身,带他乘了一叶小舟,去往河滩深处,在一个河中央的小渚上停下来。

小渚上很静谧,四周全是芦苇荡,即使在五月的朔月,阴气也足够充沛。

东梧点燃了引魂灯,引出来的天魂不再虚浮,他再次取魂,魂片稳了许多。

东梧怕有闪失,捉了一只萤火虫做媒介,将魂片放在萤火虫身上,再开水晶棺替里面的人补魂。

后面补魂很顺利,东梧补完,休息的时候跟老人聊了几句,道了谢便告辞走了。

以后每逢朔月,东梧便来此补魂,老人兴许是寂寞,东梧每次来的时候他都在,跟东梧聊一会儿,有时候东梧会带酒肉点心来,两人坐在一起喝酒聊天,颇有意趣。

后来交情渐深,东梧不忍看他魂魄虚浮下去,偶尔给他带一些住魂的灵药。

老人感念东梧的好意,渐渐地,将自己的身世和心结全部告诉了他。

老人叫赵悬济,祖上世代行医,他也没有例外,传承了先祖的衣钵,在当地开了一家医馆。

有一年冬天,有个落魄书生昏倒在他医馆门口,他叫药童把书生拖进来,救醒了他。

书生叫成望邑,来此地赶考,他出身贫寒,在路上花光了盘缠,于是饿昏在医馆门口。

赵悬济可怜他,把他带回家,让他将养了几日,又给了他盘缠去应试。

后来赵悬济再听到他的消息,他已经入朝为官,今非昔比了。

可赵悬济不知,他救的是一个恩将仇报的小人。

赵悬济的长子赵渊向来体健,却在一天夜里睡觉的时候死去,再也没醒过来。

他妻子受不了丧子之痛,没过几年也去了,他老母亲伤心过度,哭瞎了双眼。

有一天夜里,赵悬济梦到妻子一脸忧伤,告诉他长子赵渊是被人所害,才早早去世的。

赵悬济问她怎么回事,妻子愤恨地说,有个叫成望邑的高官,因赵渊与他生病的儿子生辰八字相同,便托阴间之人买了赵渊的寿命,换到了自己儿子身上。

赵悬济大惊,他没想到寿命还可以用来买卖。

妻子嘱咐他杀了成望邑,为赵渊报仇雪恨,她在黄泉之下才能瞑目。

赵悬济醒来以为只是一个荒诞的梦境而已,便没有当回事。

谁知从那以后,妻子日日来他梦中,催促他替他们报仇。

赵悬济再也没法不上心,设法去成府打听,没想到真的打听到一个江湖术士。

赵悬济花了重金,在江湖术士嘴里得知,竟真的有人从他这里买了赵渊的寿命,那人就叫做成望邑。

赵悬济又恨又怒,跑到成望邑府上,想要讨个公道,谁知成望邑闭门不见。

赵悬济没办法,在他府前大诉冤情,引来无数百姓围观。成望邑被逼无奈,把赵悬济请至府中,好吃好喝招待几日,却坚决不认账。

等风头一过,成望邑便找来家仆,将赵悬济毒死,尸身埋在了后花园里。

赵悬济说完这番话后,仿佛又苍老了许多。

东梧问他,为什么来了阴界没有去报案。

赵悬济叹息不已,说他一来阴界,就去冤案府报案。

当时还是旧阴界,官官相护,**不堪,冤案府根本不作为。

府吏让赵悬济回阴魂岭等候,结果等了很多天也没有等来。

赵悬济无奈,又去冤案府,去了许多趟,都被各种理由赶了出来。

后来他只好托人去求判官,谁知消息没带到,反而招来许多阴差,为首的阴差说他造谣生事,将他罚下了地狱。

赵悬济在地狱蹉跎多年,支撑地狱的镇阴柱因受怨气腐蚀而倒塌,之后便是震撼三界的镇阴柱大劫。

镇阴柱倒塌后,众魂出逃,赵悬济也随着逃了出来,从此藏匿在阴魂岭。

镇阴柱大劫后,天地晦暗,众魂祸世,三界大乱。

赵悬济在阴魂岭躲过了劫难,二十年后劫难平息,阴界换了新主东岳大帝。

可此时的赵悬济已经再也经不起磋磨了,他再也不敢冒险,只日日在三生石旁苦等,等哪天东岳大帝经过,他好直接面圣。

但是他等了五年也不见东岳大帝经过,他的魂魄却越来越虚浮,就要消散在天地间。

赵悬济后来找到了这里,这里阴气充足,维持着他苟延残喘的性命,再也无力去做其他的事。

东梧告诉他,镇阴大劫后,阴界发生了翻天覆地的变化,许多过去的事已经无从查证了,而且现在阴界混乱,百废待兴,东岳大帝恐怕也无暇顾及这事。

就算他告到东岳大帝面前,估计也得不到解决。

赵悬济面容惨淡地笑了笑,说有人能听他说这些,他已经满足了。

他说自己将不久于世间,最大的遗憾,是没有看到作恶的人就地正法。

东梧安慰着他,又与他畅饮,直到天际泛白。

东梧回凤鸣山后,沉思许久,一直在心中闪过无数次的念头又浮现上来。他再三考虑,终于下了决心。

这一日,东梧见到赵悬济,却见他魂魄又虚弱了些,知道他时日无多。

东梧告诉赵悬济,说他因补魂之需,打算日后长留阴界,也许以后有机会替他查清楚此事。

赵悬济一听此话,竟然愣怔了半晌,在东梧面前跪下,郑重地拜了下去。

东梧急忙去扶他,赵悬济老泪纵横,银丝散乱,哽咽着说不出话,却硬是不肯起来。

赵悬济跪在东梧面前,恭敬地拜了三拜。抬起头时,突然长笑不止,一阵阴风刮起,他的魂魄再也难以聚拢,随着萤火虫的微光,竟消散在了空中,杳无所踪。

东梧知道他这是得了承诺,了了心结,终于不再苦挨,从此解脱了。

东梧在芦苇荡里挖了个坑,将赵悬济的水囊葬在里面,填土埋好,又立了一块无字碑,很久才离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