雨还是下了，尘瑶走了没几步便开始，起初是豆大点雨粒，四处旷野，无处身躲避。
尘瑶索性放慢了脚步，大不了以暴风骤雨浇灌，长个记性，下次指不定就记得带伞出门了。
后头传来一阵不加遮掩的急促脚步声，尘瑶蓦地回头，对上一双澈冽的双眸，接着他的头顶罩上一层阴影。
雨滴被掩去，少年迟躇着开口了："我叫…yu染,愿为小主效命，生死不论，我的命以后交付给您了。"
当时尘瑶大喜过望，不顾淅沥的雨滴顺着伞面流向未被庇翼的肩胛骨，冲少年绽开了笑靥
"哪个yu？
"陷入一阵犹豫，少年托着尘瑶的掌心，勾勒着自己的名字。
手掌酥麻感传来，是个好名字，尘瑶心想。
雨倏地下大了，一把小伞，两人好似依偎在一起，嘴角不自控地上扬，尘瑶忽地觉得，不期而遇的事物也变得有所期待。
尘瑶记性自然是没长的，还在之后的时日里，故意不带伞，等着某人挂念来接他。
晃眼间，尘瑶又看到喻染那层凉薄的底衣，心下一层愧意涌上。
他把自己身上狐裘解开为他披上，手指勾过少年清瘦的腰线，心跳没由得落了半拍，便蓦地偏过头，恢复一贯高冷的模样，踱步走了。
喻染突地肩上一重，本来正值青春年华，血气方刚，衣服单薄了一点只觉凉爽。
外加上狐裘还被雨水浸湿了，厚重的很。
喻染闷的慌，想置气把衣服还回去，想到刚刚都把命许给别人了，便又忍声吐气了。
喻染被尘瑶带了回去，作了门客。
彼时尘瑶还不是尘家家主，说了大话，他没有过多的特权，喻染只做了座下宾。
尘瑶想到自己的承诺，咬了咬牙，缅着脸去拜访了自己之前的夫子。
夫子姓蔡，是之前家主尘辰溪招揽来的人才，年岁大了便退至幕后，教尘瑶等人六艺。
后功成名退，隐居山林久而不出。
本来该是伤感于分离，奈何尘瑶实在不当人，夫子安家第一天，他就寻上了门，从此有事没事就去骚扰一下夫子。
春日的山丘分外明媚，百花潋滟，美不胜收。
花花绿绿的，又莫名戳到了尘瑶的审美，他便哼着歌进入了山间独居之屋。
尘瑶仗着自己和夫子关系好，礼节性地随意敲了俩下门，就直接进去了。
在他简单阐明了来意后，夫子脸色一黑，踹了尘瑶一脚，把他踹出去了。
紧接着，夫子毫不犹豫地从里面扣上了门，任凭尘瑶在门外如何劝说，都无动于衷。
尘瑶被拒绝了也不气馁，总是留下一句“我明天再来”
便天天给夫子带上美酒佳肴，进门吆喝一声“老蔡，我来了我来了…您放心，这一点都不麻烦我，但是如果您愿意和我一起下山的话，那咱俩天天茶闲饭余时聊聊天，回顾下童年美好回忆……”
夫子先前几次还是婉言拒绝了，到后面也被问烦了，总是会冷冷地说
“美好回忆？
是指你小时候尿床害怕地跑到我屋子里来问我怎么办
还是指小时候非要去逗狗，结果被狗追得逼急了也学着狗大叫一声，被发现时在和狗对骂这件事？还是…”
每到这时，尘瑶听着小时候的糗事，便灰溜溜地走开，第二天照来不误。
蔡先生也是第一次见到自己的爱徒对一件事这么执着，便也起了好奇心。
在尘瑶软磨硬泡大半个月后，蔡先生也就这样答应了。
蔡先生第一次见到喻染的时候，对上那张雌雄莫辨的脸犹豫了一下。
尘瑶当时再三和他确认过是个男子，蔡先生也还是愣了愣。
直到独属于少年冷冽的声音开口，他才定了定心，心想，看来是聪慧之材。爱徒一定是惜才，确实有家主之范！
一番交谈下来，蔡先生发现喻染之前大抵是读过几年书的。
相处过程中发现喻染又温文尔雅，对谁都客客气气的。
蔡先生看着顺眼，教的自然也舒心。
又发现喻染灵慧，触类旁通时，尘瑶在夫子心中的地位日落千丈…
尘瑶在吃穿用度上也私自给喻染膏泽，时不时就去内务暗暗给几铢钱，明里暗里都在暗示什么。
于是，尘瑶看着。
本形销骨立的少年现琼林玉树。
那张雌雄莫辨的脸，现在五官更为精致立体，褪去了稚气，一颦一笑皆为风情。
哎，长开了，人更好看了。
却也看着，少年褪去了一身稚气，人愈发地深沉，秀气的眉头也总是蹙起。
那段时间的少年是阴沉的。
尘瑶便偷偷带着喻染以命令之名逃了蔡先生的课。
来到了相识的那棵柳树下，那时柳树已经抽了芽．吞吐出瑕白的柳絮，春风轻拂，柳絮纷纷而下，降临在他们俩人头上。
身处其境，尘瑶突然就想到了之前在话本上看到过的一句话
"他朝若是同淋雪，此生也算共白头"。
后面好像还有一句，但是他忘了。
喻染红润的脸颊在柳絮中更显娇艳，尘瑶忍不住舔了舔唇，他最近心中的踯躅和怀疑却是散去了。
他确实喜欢上了喻染，冒天下之大不韪般地喜欢上了男人。
可能是喜欢喻染每次温驯地问他问题，孜孜不倦的精神打动了自己？
或是喻染每次把丝绸的布料偷偷叫内务留给自己，而他穿麻布的也甘之如饴？
抑或是偷偷关心他的喜好，每日都采撷花花草草在他房间里？
一见钟情还是日久生情，尘瑶感觉自己也说不清。
感情这种东西，太难琢磨了。
但无法否认的是，尘瑶喜欢他。
柳枝依依．轻轻拨开平静的水面，漾起一圈波纹，尘瑶认命地将竹笛给他，将山盟海誓化作句玩笑话飘飘然过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