昨夜云刮了一整晚，今日一早外面就天色昏暗，估计再一会儿就要下雨。
林杨没有再带郑西京去网吧。
“逛商场去吧？”
“你今天不去网吧吗？”
郑西京正在厨房准备早餐，林杨倚在厨房门口，看着他忙活。
“不去了，你还想去看动漫吗？”
家里只有一台电脑，那动漫郑西京已经完整看过了，只是在网吧看的话，会有一种难言的氛围感。
郑西京摇摇头，林杨吃过早饭，便带着郑西京出门。
——
商场顶楼一整层，被一家鬼屋和密室逃脱瓜分，楼下就是家电影院。
暑期档影片正在热映，片子质量良莠不齐，林杨也没做攻略，摸出手机随便买了两张时间最近的票。
林哥对郑西京展现了满分尊重，即使你不需要，哥也要为你买张票。
“我也要买票吗？”
郑西京震惊道，做鬼在这种事情上难道不能有点特权吗？
林杨纯粹是习惯，买票的时候顺便点了连坐，道
“小孩儿都得买，您今年几岁？”
郑西京：“……哦”
检票口的小哥很年轻，撕票根的时候格外看了一眼，给林杨递了个疑惑的眼神，林杨神秘一笑，很装逼地接过票走了进去。
“你现在能看得清里面吗？”
林杨小声询问
“不能啊，看不太清”
郑西京跟门口的小哥一样一头雾水，下一秒林杨道
“那吓人的鬼要怎么在黑暗的房间里吓人？”
“…我不吓人的！”
郑西京跺脚道，林杨也不再逗他，找到座位拉着他坐下。
很生活的片子，有笑有泪，看到后面林杨还微微有些感动，偏头一看郑西京，那点儿感动瞬间被笑意淹没。
郑西京看起来也很感动，只见他皱着眉头，垮着小脸，想哭，但哭不出。
林杨没忍住，就在大家都眼泪汪汪的沉默中，笑出了声音。
前排小姐姐回头责备地瞥了他一眼，林杨登时收不住，把脸死死抵在郑西京肩膀上。
郑西京莫名其妙地看他一眼，又看见前排姐姐捏着张纸巾擦眼泪的动作，意识到自己想哭但又没有眼泪的场景，估计是挺好笑的。
于是他被身边的林杨感染，也开始颤抖着憋笑。
好在此刻，满场灯亮，大家从影片中回过神来，林杨匆匆拉着郑西京逃跑。
郑西京忽然使坏，在3号厅门口拉住了林杨，他力气虽不如林杨大，但架不住出其不意。
于是只见林杨正在朝前奔跑，忽然间像被门夹住了衣服似的，顿住了，刚才瞥了他一眼的女生正好走到门口，看见这一幕，扑哧一声笑了。
“你也一个人来看电影吗？”
女生面容姣好，开朗大方。
“不是”
女生迷惑，她刚才明明看见他是自己来的，现在也是一个人。
在女生看不见的地方，郑西京很后悔刚才拉住了林杨，要不然现在他再把他推走？？会不会有点不礼貌？
郑西京想着，试探着轻轻推了一把，这个力道就跟挠痒痒似的，但林杨很配合
“我朋友在等我，刚才在里面不好意思哈”
林杨略微一欠身，对女生笑了笑，转身离去。
“你朋友呢？”
走了两步，郑西京调侃林杨。
“我准备把我朋友送去那个密室当npc，你觉得怎么样？”
林杨作势就要买票拼个场，带郑西京去他应该去的地方，岂料小郑反应飞快，噔噔蹬跑到扶梯那里下楼去了。
……
林杨跟上他，往楼下去。
商场一楼和负一楼大多是金饰、玩具、零食之类，二楼到四楼是各种品牌的服装店，五楼则是各有特色的美食餐厅。
林杨刚吃过饭没多久，也没想在五层转悠，快走两步赶上郑西京。
“现在干嘛去？”
郑西京小声问道
“逛逛”
林杨拉着郑西京开始去看衣服，小郑对人情世故显然很敏锐，当即道
“哥，我不用买衣服的”
林杨不听
“我的衣服你穿起来有点大”
郑西京觉得自己可能是疯了，昨天刷短视频，在评论区里学到的话派上了用场，于是他下一句是
“男孩子也可以穿萌袖哒！”
萌袖哒！哒！哒！哒！宛如一把激光枪击中了林杨。
什么玩意儿？什么袖啊？
林杨递给了郑西京一个“你没事儿吧”的眼神，对店员的推荐表示我先看看，看了半圈，林杨挑好一套便往更衣室走去。
店员负责地说
“先生，这个码数您穿可能会有点小哦”
林杨心说我知道，但他说出口的却是
“好的，谢谢，我先试试”
店员没话说，给他指了下试衣间的位置，进去以后林杨就把衣服扔给了郑西京。
更衣室不算小，但一半空间被软包长条凳占据，凳子刚好顶住两侧隔间的木板，于是可站立区域便只剩一半。
郑西京刚把手放到衣摆，准备把上衣脱下来，还没有想好自己没有钱就来买衣服，等会儿会不会被抓着卖身还债，又想着既然林杨拉自己来，那他必然会付账。
于是他抬头看了林杨一眼，林哥正面对他站着，还十分此地无银地竖起一只手抓着手机，假模假样地看。
“要不然你…转过去呢？”
林杨乐了，把黑屏的手机拿下来。
“不是你一大小伙子，脱你上衣就这么害臊，等会儿试裤子怎么办？”
“……”
郑西京敢怒不敢言，心说那你还支着手机干什么，人模狗样的。
他们俩不敢弄出太大动静，林杨便轻轻一推郑西京，把人按在了凳子上，成功背过身去。
三分钟后，林杨把衣服拿下来，对着店员道
“买单，谢谢”
店员似乎是很想问一下，不小吗？转念一想又热情地问
“您是替别人买的吗？”
“对，我弟弟”
林杨付帐，接过店员打包好的购物袋，拎着郑西京转战下一家店。
男生买衣服其实很快，试试大小和舒适度，再看看风格合不合适，差不多就得了。
于是林杨带郑西京逛得飞快，短短一小时，郑西京上交的那点存款就快挡不住了。
“可以了，哥，再买我就要去卖身了。”
当林杨在那个郑西京买过一次，但得到后就不知道究竟哪里好的运动品牌店里，看中两双球鞋的时候，郑西京死死拉住了他的手臂。
店员礼貌微笑，看着林杨一副有点兴趣，但又掏不出手机付款的模样。
林杨长这么大从来没怎么社死过，但郑西京已经率先放开他的手跑了，于是林杨只能对店员道声抱歉，跑出去追人。
从小到大，就从来没有人带郑西京这么正儿八经地买过衣服，别说衣服了，买文具都没有过。
父亲除了喝酒就是打牌，母亲打的那点零工，也就是能糊口，再后来母亲离婚出去打工，几年过后组建了新的家庭，郑西京就显得更多余了。
他一直没觉得自己很不幸，因为他从来不知道幸福的人生是什么样子，越是辩证，就越是虚无，直到有一天他问自己，爹不疼娘不爱，亲人朋友爱情事业要啥啥没有，他究竟来这个世界是干嘛的呢？
那个时候的郑西京并没有意识到，自己有患上抑郁症的可能，他没有时间想那么多，也没有时间了解那么多。
今天要活下去，明天要活下去，然后呢？
结婚？母胎solo二十年，他不知道结婚究竟有什么好，如果他会成为一个像父亲一样失败的父亲呢？越是长大，他就越是厌恶自己，那些反复的思辨让他无力地认识到，他很有可能，就是像他父亲一样的烂人。
每当这个时候，他又暗暗责怪母亲，责怪母亲为什么要把仅仅十岁的他，一个人留在父亲身边，也责备自己，为什么要责备母亲呢？
这是个无限的死循环，尤其是当郑西京感受到，林杨自然而然地在对他好的时候，他就越容易因回忆起那些过往的破事儿而感到不自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