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场的几人似乎都没有搭理他的意思，艾德琳那张向来和蔼的脸上都挂不上笑，沉默地盯着这位过去合作过无数次的老伙计。
空气中弥漫的白百合香气散去，花瓶里的花枯败的花瓣落了一桌，艾德琳找出埋在最下面的胸针，上面伍尔夫船业的刻字早已被磨损了大半，比起胸针更像随处可见的普通铁片。
但艾德琳犹豫了很久，最后还是没将它交出。
“我应该和你的上司说过不接手诅咒相关的委托吧。”
男人冷汗都要下来了，连连苦笑：“很抱歉，艾德琳小姐，这次确实是我们的失误，但连我们都没想到那位菲比·布莱克竟然私下雇佣了咒术师诅咒自己。”
他也是赶来后才发现伍尔夫公寓空荡荡的，到处弥漫着诡异的水汽，第一时间联系总部的人后还尽职尽责的在公寓附近拉开警戒线，这对一个只有理论知识傍身的柔弱文职来说已经相当努力了！
所以能不能用这种看同伙的眼神看他了。
“这话你该对我无辜被牵连的租客们说。”艾德琳重重哼了一声，深知和这些表面上诚意满满的政府人员没什么好说的，“当年沉船赔付巨额保险的事情原委我已经搞清了，也希望你们也能履行承诺，洗清伦纳德·伍尔夫的罪名。”
“那是自然的，只不过……”男人顺从的点点头，目光却瞟向艾德琳身后，“居然这么快就解决了诅咒。”
织田作之助上前一步挡住男人探究的视线礼貌开口：“有什么我来回答。”
警戒心很强啊。
男人笑了笑收回目光：“失礼了，我也是第一次在擂钵街见到咒术师。”
他指了指夏油杰肩上看着有些萎靡的咒灵：“没想到诅咒也能看起来这样无害。”
“够了，三木先生。”艾德琳阻止男人进一步试探，“有什么话可以直说，你知道的，我向来不喜欢和话里有话的人打交道。”
“不要这么紧张嘛，总部缺人手也不是一天两天，连我这个派不上用场的普通人都被拉过去充数。”
三木垮着肩，语气里的怨念几乎要化为特级诅咒。
“你不是咒术师？”织田作之助有些好奇，三木的视线确确实实的锁定在咒灵身上。
三木点点眼镜：“因为这个，组织花了大价钱从东京那边购置了一波让一般人也能看见咒灵的咒具。”
提到这个三木不经一阵肉疼，当初他磨破了嘴皮子也没能说服那边降低价格，就这一副眼镜都够他一个月工资了。
要不是横滨这边咒术师稀少诅咒又泛滥，他也不至于沦落到提刀砍咒灵的地步。
只要是有才能的人，他都想招招看啊。
“这位少年，有没有兴趣来我们组织啊？”三木像泥鳅一样划了过去，织田作之助表情有些裂开，一时没法对三木过于熟练的闪避技巧做出反应。
“我们可以详细谈谈的……”靠近后三木才发现夏油杰过于良好的海拔，他甚至不能平视对方，嘴角抽了抽又后退一步耐心等待夏油杰的答案。
夏油杰没什么表情，对待三木也像看空气。
难道是拒绝的意思？三木摸不清夏油杰的意思，但还想争取一下。
还没等他再次游说，夏油杰忽然闭上眼，直直冲他倒了下来。
欸？不是？
三木呆滞地杵在原地充当柱子，双手举起示意自己什么也没做。
……
再一次醒来，夏油杰恍然觉得自己在被三方会审，左边是医生，右边是织田作之助，对面还有个长舒一口气的眼镜男。
“太好了，你总算醒了。”三木捏了捏鼻梁叹息，“只是咒力紊乱导致的昏厥，休息几天就没事了。”
织田作之助从自己的思绪中回神，“咒力紊乱的原因找到了吗？”
白大褂的医生拿着检查报告摇了摇头：“咒力这块即便是最高科技的设备也没那么容易搞懂，”他一脸认真问道：“夏油先生，您还有其他不适症状吗？”
夏油杰平静地直视他的眼睛：“没有。”
“嗯，那除去营养不良、手臂烧伤这些，其他咒力方面的问题目前没法做进一步检查”医生拿着笔写写画画，记录完毕后朝三木颔首，“那这边我就先离开了，上面那边麻烦你报告了三木先生。”
“好。”三木痛苦地闭上眼，深觉今天又是加班的一天。
既然加班逃不掉，他总要给自己找点好处。
“夏油君……”
“为什么最后又回去了？”织田作之助先一步打断，三木哽了哽，一屁股又坐了回去。
“原来你们注意到了。”
夏油杰弹指将在他脖子上蹭来蹭去的咒灵弹飞，像是在谈论和自己无关的事：“应该说是因祸得福？我找回了自身术式的使用方法。”
术式？三木悄悄凑近了些。
夏油杰忽然噤声，和织田作之助默契的跳过这个话题。
织田作之助无言看着造型乱糟糟的夏油杰，丝毫没从他的眼中找到心虚类似的东西，“为了尝试你的术式就跑进爆炸中心？如果艾德琳没有及时解除异空间，现在就不是单纯的皮外伤了。”
夏油杰拖着下巴开玩笑般说着：“你房间那本味删减的书里不是也说过，咒术师在绝境中能发掘新的潜力。”
“更不用说那时的情况连绝境都算不上，这么容易就能拿回以前的记忆难道不是好事吗？”
织田作之助当即决定回去就把那本胡说八道的书给烧了。
不知是不是织田作之助的错觉，夏油杰靠墙的影子似乎在日光下扭曲了形状，无人注意时还颤动着，像是有什么东西蠢蠢欲动。
三木自然也发现了异样，他拿下眼镜，惊觉镜片上挂满了水雾，擦干净再次戴上后，那片黑影又变大了些。
“居然跑出来了。”
察觉到二人的视线，夏油杰神秘地抬起一只手举在三木面前，三木谨慎又好奇的凑上前，忽然和凭空钻出的章鱼头人身的咒灵面对面近距离接触。
“哇啊——”
这样狰狞又可怖的脸的冲击力不可谓不大，医护室里丁零当啷一顿嘈杂引来外面不少人的注意，三木靠在翻倒的椅子旁，眼镜挂在脸上，一半是空无一物，一半是还想靠近的咒灵。
“夏油君——让你的宠物离我远点好吗。”三木生无可恋地摆动手臂阻止咒灵靠近。
这就是新生代的力量吗，居然在异空间里还不忘抓咒灵玩。
三木暂时还没联想到与夏油杰自身的术式有关，权当小孩在古籍里学会了捕捉咒灵的方法，心底还在暗暗感叹夏油杰悟性高。
这应该是报复？织田作之助表情微妙，从刚刚开始他就隐约感觉夏油杰似乎并不待见三木，大概的理由也能猜到，毕竟谁也不想被当猎物一样一直盯着看。
门外传来噔噔拐杖声，听见哀嚎声的艾德琳推开门看见了让她此生难忘的场景。
“发生什么事了。”
几小时前还在觊觎她的性命的咒灵此时手脚并用的缠在三木身上，并试图用他长满尖牙的出手给对方做一次按摩活动。
艾德琳握着门把的手攥紧。
“你来的正好伍尔夫夫人”夏油杰眼睛兀得一亮，得到命令的咒灵顺从起身，一步一步走到艾德琳身前顺从地低下头。
“这是什么意思？”艾德琳眉头皱起，她显然不太明白为何害死她丈夫的人或者说咒灵，会出现在这里，但强烈的厌恶感让她抑制不住肌肉颤抖。
夏油杰撑着虚弱的身体走到他们中间，将艾德琳的手放在咒灵的胸口，那里的皮肤缓缓展开，露出下面的血管，一点一点鼓动着，就仿佛还停留在生的时候。
夏油杰垂眸看着那块，就像是在看死物，“现在的话，不管对他做什么都不会有任何反抗。”
艾德琳手僵在半空。
又来了，那股咸腥的海风味，织田作之助只感觉手下铁质床杆上盈满了水汽，三米腾得站起，圆角凳在瓷砖上摩擦发出格外刺耳的动静，空气中涌动着的咒力如同黑雾般在病房中乱窜，三木背靠着警报铃打算一出问题就呼叫警卫。
“夏油，停下。”织田作之助按住夏油杰的肩，对上他缓缓转来的目光。
不对劲，太不对劲了，夏油杰精神亢奋的异常，甚至比在异空间内被药效影响还严重，瞳孔都不聚焦，盯着虚空中一个点怔神。
艾德琳手指抽了抽，按在跳动的血管上，时间仿佛在此刻停止，但最终还是卸下了力气，她闭了闭眼不再看咒灵。
“为什么不动手，伍尔夫夫人？”
此时夏油杰与咒灵的影子融为一体，咒灵还想动弹，却被织田作之助抓住几根触手哀嚎。
“死了都要拖活着的人下水吗？”艾德琳毫不克制自己的厌恶，抄起自己的拐杖打在咒灵身上。
这句话像是某种信号，默不作声的咒灵忽然躁动了起来，连躯体都有隐隐膨胀的倾向。
下一秒夏油杰脑中危险信号猛响，他俯下身躲过织田作之助距离他后脖颈仅有0.01mm的手刀，夏油杰抹了一把凉飕飕的后颈，总算从一堆不属于自己的情绪里找回了自己，章鱼咒灵咻得一下钻回了影子里。
拿回了自己的感官，胃里却像是被塞了10斤**海鲜般难受。
“我怎么了？”夏油杰还没缓过来，忽然爆发出一阵剧烈的干呕，像是要把早上吃的东西全都吐出来一样，不过很可惜，他早上什么也没吃，除了恶心到咳嗽，什么东西也吐不出来。
“我也想问。”织田作之助递来一杯水，终于帮夏油杰压下了恶心感。
夏油杰揉了一把汗湿的刘海，大拇指按住太阳穴，感觉心脏带着额角突突的跳。
三木静静在角落围观了全程，隐没在眼镜反光下的神色不定。
按理来说降服诅咒的后续副作用不应如此之大，起码在他了解过的公开术式里没有类似情况发生。
“就像是被咒灵夺取了身体……”三木喃喃，察觉到其他人的目光落在自己身上又咽下了后面的话。
陷入混沌状态的时间很短，甚至在织田作之助出手前夏油杰已然清醒，只是脑中多了些说不清道不明的东西。
“我看到了咒灵死前的记忆。”夏油杰顿了顿补充，“看到了他被转变成咒灵的过程。”
将死之人的视线早已模糊不清，夏油杰只能从蒙上一层薄雾的视野中隐约看见一个和服男人居高临下地站在床边同他说话。
[你已经决定好了对吗？]
视野晃了晃，菲比·布莱克挪动生锈的脑袋，坚定道：[我要亲自把威胁到布莱克家族的因素除掉。]
男人轻笑了下，随之而来的是近乎能将人的骨头都碾碎的压力，那种几乎要压垮任何一个普通人的疼痛感，骨肉都在干瘪的皮囊里扭曲，菲比·布莱克在难以匹敌的绝望下竟忘了自己的目的，脑子里除了寻求解脱再也跳不出其他想法。
三木先是静默了几秒，噔噔噔两步上前，眼中爆发的光让夏油杰有些不适应的闪躲。
“你能直接读取咒灵的记忆？！”
这个人是不是有点太激动了，夏油杰忍住叫出咒灵给三木来一趟低温spa的冲动抽抽眼角。
与艾德琳和他那位能读取物品残留记忆的同事不同，他们在咒灵这块并没有相对应的人员，如果能知晓诅咒相关的情报，他们一直追查的暗地里利用咒灵便利做事的人也能顺利找到。
“没有那样的能力。”夏油杰立刻否决了三木的胡乱猜测。
“我在异空间内得到的咒灵之中，唯独看见了这只的记忆。”
夏油杰不动声色地拿脚捻了捻影子里冒头的咒灵，朝织田作之助摊手，“总感觉只要趁我睡着，这家伙就会钻出来搞事。”
织田作之助：“不能像其他的那样随意操控吗？”
“咒灵生前的意识会出来干扰。”
提到这个夏油杰也有些无奈，连他自己都怀疑起了脑子里蹦出来的一堆记忆，就像是对着一本术式操作指南，真正实施下来效果却不尽人意。
艾德琳敲敲拐杖道：“这些都不重要，在我和三木前往总部报告的期间你就在这里好好休养。”
不要哇，他不要离开他的储备人才。
三木意识到自己的目光太过悲愤，握拳抵在嘴边轻咳，“艾德琳小姐说的有道理，不过我觉得这里的设施太简陋了，医生也不具备解决现况的能力。”
设施，简陋？
夏油杰盯着全自动升降床和隔壁病房连接着各种线路看起来贵的要死的器材陷入了深深的自我怀疑。
“确实。”织田作之助赞同，“听起来你有更优选择。”
话题权重新掌握回自己手里，三木说话都硬气了些：“没错！我们组织正巧在与东京咒术协会沟通交流，就在今天那边派出了一位异常优秀的治疗术士。”
“也是境内极为稀缺的［反转术式］使用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