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奚，给蔚蓝科技设计的科技展示园的项目你做的不错，院里几个老师都在开会时重点表扬了你的方案，而且甲方也很满意，再接再厉啊，你能力强又肯努力，在我看来已经是一名真正的建筑师了。”
“谢老师您过奖了。”
“对了，明日蔚蓝科技要和院里进行例会，这次可是他们的创始人兼首席执行主席亲自来，院里决定派你过去。”
奚月呆住了片刻，心里的喜悦大于震惊，毕竟这是对她的认可，更是一次难得的增加阅历的机会。
但她还是谦逊地问道：“院里各位领导和老师资历老，经验丰富，若是说起来他们比我这个初出茅庐的晚辈更有资格。”
“这也是院里商量过的，毕竟这个项目大部分是你的想法，而且蔚蓝科技的CEO年纪不大，你们年轻人在一起比和我们这些老古董在一起更有话题。再者你大学也学过经济学，和他们这些商业精英打交道更容易理解他们说的话。”
“好，我定不负众望。”
奚月没有推辞或显得畏畏缩缩，因为她自接触项目之处就将蔚蓝科技从创立到兴盛，引领行业的企业历史全都了解了一遍，包括它的产品、理念、股票全都分析了一通。
设计不单是设计，设计背后是复杂的人文和社会。
蔚蓝科技是这几年的行业黑马，创立没几年就拥有了核心的竞争力。
蔚蓝科技成立于18年，是一家专注于智慧交通领域的移动式巡检机器人产品及智能化解决方案的智能化设备制造商和服务商，一直潜心于以人工智能、物联网、视觉算法为核心技术的研究方向，凭借在智能控制、机械设计加工、人工智能等领域的综合优势，迅速发展成科技行业的一匹黑马。
她将要点一一记下，提前准备好得体简约的套装，静待会面之时的到来。
隔日，她独自带着相关文件去赴约。
蔚蓝科技的大楼修得很气派，不乏未来科技感。
她来到前台说明今日的来意，确认身份后便由助理接引。
电梯一直上行直到顶层，隔着透明的玻璃墙，奚月心里感到疑惑，顶楼是一个半室外花园，设计规划得嘛还像那么回事，可是她不明白为何他们会定在这里商谈。
“奚小姐，这边请。”
奚月跟着助理穿过石子路径，远远地就看到一个背影双手插兜，只穿了一件白衬衣打着领带，可能是在眺望着哪里。
“先生，奚小姐到了。”
助理说完就立即退了下去，一刻也未停留。
他低着头，慢悠悠地转过身来，抬头的一瞬间，似是蓄谋已久，淡淡地开口道：“溪月，又见面了。”
对于奚月镇定的反应他显得有些失望，奚月确实没有那么震惊，毕竟她昨日做功课时早就查过蔚蓝科技CEO的相关信息，只是看着熟悉的名字却没有什么照片和其它，她觉得天底下没有那么巧的事，就没做过多猜测。
没想到天底下还真有这么巧的事。
他今日穿得随性又正经，头发梳到后面，还多了一副银边眼镜，比前段时间奚月见到他的时候多了一些严肃，多了一些不可接近。
“楚先生，效果图前几日已经发给贵公司了，不知您是否满意？”
生活是生活，工作是工作，奚月心里分得很清楚。
楚岫坐了下来，自在地靠在椅背上翘起二郎腿，并示意她坐到他对面。
“听说这次的方案几乎由你负责，在建筑这个行业，你年纪轻轻就能主导这种项目还能做到这种程度，我不得不佩服你。”
奚月心里莫名的失落，看他的意思，他应该早知道方案设计是自己，所以会不会是这个缘故这个方案才得以顺利得到甲方认可呢？会不会是他看着同学的情分上才不过多苛责自己？
她需要客观公平的评价，绝不稀罕任何偏颇，否则这样的历练只是没有意义的。
可是设计本就不像自然科学那样是客观的，说一不二的，每个人都能来评判它，所以哪里有客观？哪里能得到真正的客观？
“溪月”，他推了一下眼镜，似是看穿了她的心事，“其实对于设计而言每个人心中都有不同的偏好，我并不是存有私心的人。好就是好，不好就是不好，如果不够好是不足以入我的眼的，对任何东西都如此。”
奚月心里感到一丝寒意，是那种心思似乎被看穿后的寒意。但她表面依旧是一副从容不迫的样子。
“谢谢您的认可，如果您还有其它意见我再进行调整。”
楚岫笑了一下，笑得叫人难以捉摸，他身子前倾，双手支在面前白色的茶几上，凑近奚月，说道：“你不用对我保持这种疏离的态度，这些场面话我天天听，实在没什么意思。我们就像朋友那样相处就好。”
说话间，助理端上来两杯咖啡。将加奶的那杯放在他面前，另一杯放在奚月面前。
他伸手示意了一下，说道：“你的，不加糖不加奶。我吃不了苦。”
奚月看着面前的咖啡，没错，她一般不是白水就是不加任何东西的咖啡。
可是为何楚岫对她如此了解，就连前段时间在一中音乐室也是如此，那样的情景好熟悉，仿佛从她浩瀚的回忆里翻找出了深埋的落灰的某些感觉。
但对于他的记忆她再怎么回想都只是以前两人竞赛学习的关系。
“谢谢。”她说道。
“溪月”，他表情变得严肃，“虽然这样说可能不合时宜，但希望你好好考虑我接下来的话。”
“你大学也修了经济学学位，宜厦大学的经管类在全国也是名列前茅的。况且你在大学时也做过一些项目和竞赛，听说还参加了机器人社团在全国大学生智能竞赛里和团队收获了相对不错的成绩。建筑行业向来对女性不够友好，建筑高地上女性席位稀缺，薪资水平倾斜，项目外派很少有机会给到女生，内耗严重。”
“所以，你是否还要沿着建筑这条道路继续走下去？”
“若是你有动摇的时候，蔚蓝科技的大门随时为你敞开。我需要你这样又有天赋又肯努力的人。”
他一直盯着奚月，留意她的反应。
奚月沉默片刻，坦然一笑，说道：“谢谢你的青睐。”
“其实当初学建筑只是阴差阳错，并非我本意。你口中的困境我比任何人都了解，可是这是我的选择。”
“建筑行业高地留给女性的席位实在太少，女性声音和思维被迫成为小众。我们面临着性别和婚育的障碍，同理心本该是女性设计师的优势但有时却不得不阻碍了我们的脚步。”
“可是我一直坚信如果一个行业成功实现‘去性别化’得来的世俗的结果必然是灾难性的，因为‘去性别化’本来就是反人性的。”
“我会用我的笔秉承我的意志，战斗到底。我希望那些突破重围的女建筑师们能直视成长道路上遭受的障碍，不因自己的成功而忽视一路挫折，断了其她后辈的后路。我希望自己成为她们的希望，等我站在高地上我也能说出‘轻舟已过万重山’。各行各业或多或少都存在这种困境，无法规避，只能面对。若是我连自己选择的道路都坚持不了，那即便换无数次赛道我也未必会走完那一路。”
说完这番话，奚月顿时舒坦了许多。
这些年来她曾问过自己类似的问题。也有不少人问过她这个问题。她独自摸索了许久，想了许久，最终是亲自度过的生活教会了她答案。
这种话她从来只记在心里，奉为人世信条，从没对别人说过。今天有了一个倾诉对象后她终于有机会把埋藏于心的话一股子吐露出来。
楚岫的目光从未往她脸上移开过，他在她眼睛里看到了光亮，是那种由内而外的坦然又坚定的光。
他好久没见过了，这种光如今已经成了社会的稀缺资源。
楚岫嗤地笑了一下，仿佛是在嘲笑自己。
他再次看向她时眼神充满赞赏，于是便伸出手，严肃地说道：“对不起，是我狭隘了。”
奚月伸手握住了，表情十分坦然。
他接着道：“我很期待你站在建筑高地的那一天，我相信那一天不会太久。”
两人相视一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