姜欢住的房子在百地花园，荔阳首屈一指的高档别墅住宅区，寻常人光是进去就要通过重重门禁，无论是物业服务还是基础设施都是一等一的精良高端。
她的车牌像是一道免检通行证一样，小区里的摄像头捕捉到她的车牌号，距离百米远的时候就已经为她打开车行道大闸，无需刷脸也无需刷门禁卡，一路畅通无阻。
高端别墅区服务最好的一点大概就是不用去挤公用停车场，自己的车可以开进自家院子里，想停哪停哪。
姜欢的私有房产并不止百地花园的这一套，但这是她和郑松结婚时的婚房，长辈们都盯着呢，夫妻俩不住一起说不过去。
结婚五年，她便也常住在这儿。
郑松的家境不如她，说是婚房，其实也不过是隶属于姜欢的个人房产，房本上只有她一个人的名字——因为这是嫂嫂全款送给她的新婚礼物。
姜欢和郑松宣布结婚时才二十岁，大学都没毕业，年轻气盛，被同圈子里的富二代朋友们捧着，虚荣浮躁，向哥哥嫂嫂讨起新婚礼物时，直接狮子大开口要一座海岛，还要古堡世纪婚礼、蜜月要欧洲全境线旅游……
但最后也没举办啥世纪婚礼，荔阳大酒店一条龙承包拉倒，蜜月更是草草了之，去俄罗斯看了几天北极熊便被导师催回来继续完成学业。
现在回想起来，当年这婚能结得如此敷衍，很大一部分是姜欢自己的原因。
她不爱郑松。
一点都不爱。
因为不爱，所以也就理所当然地懒得对婚礼报以那么多期待，走个流程完事儿就行。
本来她也有公主梦，幻想电视剧里漫天花瓣的世纪婚礼，然而当知道举办世纪婚礼有多麻烦，光是订婚纱试婚纱都得折腾半年起步时，她的懒病就把她的公主梦给击碎了。
或许她只是享受和哥哥嫂嫂撒娇时的感觉，哥哥姜鸿虽然对她严厉，老是批她这批她那的，却从没真的亏待过她什么，精神和物质都给足了她富养。
嫂嫂梁莺更是宠她宠得没底线，比姜鸿还当亲妹妹，几乎是要啥给啥，只要姜欢想，天上的月亮都给摘下来。
姜欢从小在众星捧月的环境里长大，很容易就飘得不知天高地厚。
而事实上，她也确实经常飘。
不过她没有反省的必要。
下车前，姜欢给了付以航一张黑磁卡：“这是门禁卡，有了它，小区大门和我的房子都可以随便进，我能刷脸用不着，但你就必须得靠门禁卡了。”
付以航接过，妥帖保管。
“在您家里，有什么注意事项吗？”付以航冷不丁问了一句。
“什么注……”姜欢蓦地反应过来，嗔怪，“傻小子，那么小心翼翼干什么，你就暂时当成是你自己家就行，你可以随便走动，冰箱和食品柜里的那些东西你也可以随便拿，随便吃。”
她竖起三指，笑容甜美又轻快：“我向你保证，我绝不会像那些讨厌的大人一样对你管东管西的。”
一句话，直接拉进了她和付以航的距离。
姜欢本想着到家后先拉着自己侄子给付以航办个接风宴，给他接风洗尘一下。
结果门刚打开，一个小家伙的身影就猝不及防蹿了出来。
若干年后付以航每每回想起这一天，他都无比幸运自己抓住了留在姜欢身边的机会。
否则他将会错过他这一生最重要的两个人：他的爱人，以及他未来最好的兄弟。
付以航看到一个踩着滑轮的男孩取下了脸上的墨镜，凑过来将付以航从上到下打量：“姑，这就是你说的要带过来玩两个月的小兄弟？”
“你不是说才七八岁吗，你确定没有接错人？”
姜欢：“计划有变，换人了。”
“哦。”滑轮男孩也懒得多问，冲付以航挑眉一笑，“你好，我叫姜圣梁，跟你旁边的女人一个姓，圣是齐天大圣的圣，梁是梁朝伟大帅哥的梁。”
他话不多说，三两句自我介绍完便重新戴上他的五角星墨镜，踩着滑轮转身就走。
姜欢喊道：“喂，梁仔，你没看到家里来客人了啊，又跑哪儿去啊？”
“我现在跟朋友约了溜冰，等我晚上回来再好好招待这位兄弟！”
姜欢：“大夏天你去哪溜冰？”
“少年宫里溜旱冰！”
姜欢：……
她毫不怀疑，下次就算这孩子跟她说要去肯德基打篮球，去图书馆跳拉丁，也没什么可值得奇怪的了。
“这我侄子。”姜欢介绍，“性格比较好动，还爱玩，老是不着家，以后你跟他相处，如果你想跟他一起玩，你得跟他提前约时间，不然你可能一天到晚连他的影子都看不着。”
付以航以前在课本上读过一个字，叫做“潮”。
以他目前的阅历，其实并不能完全理解该字的含义，但他却莫名觉得用来形容姜欢的这个侄子很合适。
如果说付以航是一道朴素的白，安静而寡淡，从头到脚都质调平凡。那姜圣梁就是一道亮色的光，明亮，活力，朝气蓬勃。
不过真正吸引了付以航的是，姜圣梁那副像镶了两颗星星在脸上的反光墨镜。
姜家人难道都对墨镜有着什么特殊的情有独钟？
一个戴爱心，一个戴五角星……审美都挺别具一格。
姜欢在玄关口的鞋柜上翻找着，找了双侄子的拖鞋给他换上：“家里暂时没有新拖鞋，将就着穿一下，你介意不？”
付以航摇头。
姜欢蹲下身，欲给他换鞋，察觉到她的意图，付以航脑子唰地一懵，急忙拿过拖鞋退后两步。
“不用了，谢谢，我自己能换。”
匆匆拉开距离，手忙脚乱。
连付以航自己也不知道自己在躲什么，只是下意识地在躲避女人的触碰。
不是不希望她碰到自己。
只是……没法和任何人太过亲近。
姜欢有时候心细，有时候又心思粗到不行，她当然不可能给正常成年男性换鞋，但付以航在她眼里还只是个小孩。
她比他大了那么多岁，照顾一下小男孩不是应该的？
何况这个小男孩从农村刚到城市，很多事情估计都不习惯，她有义务像一个长辈一样循序渐进地带领着他。
姜欢少见地感受到了自己那并不多的责任感。
“我家说大不大，说小也不小，简单介绍一下吧，一楼是客厅和餐厅，平时我们吃饭用餐都在一楼；二楼是私人影院、游戏室和桌球房，娱乐性质居多；三楼就是大家的卧室了，主卧是我和我老公在住，其他空着的客房你可以挑间你喜欢的。”
“至于洗浴间，你不需要和我们共用，每间卧房里都配有独立洗浴间，我一向都只用自己房间里的，卫生起见嘛，你可以向我学习。”
顿了顿，姜欢又说：“如果你想找我的话，我一般在二楼的游戏室，我比较爱打游戏，欢迎咱俩一起组队PK哦。”
付以航：“……抱歉，我不会打游戏。”
他没摸过游戏机，甚至都不知道游戏机长什么样。
不会的东西他不喜欢假装会，如实承认自己现在的见识短浅不是一件丢人的事。
“不会没关系啊。”姜欢笑着说，“来日方长嘛，以后我有的是时间教你。”
“可是。”付以航看了一眼姜欢，适时哽了一下语气，“我比较笨，只能在您家待两个月，很大可能学不太好的。”
“呃，这个……”姜欢摸了摸鼻尖，把话题略过去，“那就再说吧。”
“两个月”就像是他们之间的某种禁词一样，一旦提到这茬，表面和谐的平衡就会瞬间被打破。
姜欢必须承认，她动摇了。
付以航的身世很可怜，她自幼接触到的都是这个世界光鲜亮丽的一面，从不知道原来有人生活的地方是这样的贫穷落后。
环境落后，人也粗鄙落后。
如果让她去那种贫困的地方体验一下，恐怕连一天都坚持不下去。
姜欢无法想象如果把这孩子送回他那吃人的老家，他以后的日子该有多困难。
是个人都会于心不忍。
但她目前的态度也仅仅只是动摇而已，她还需要一点时间再去仔细斟酌一下。
收养孩子是件大事，何况这还是个素昧相识的陌生人的孩子，她不能任性地脑袋一热随随便便做出决定。
在她自己都还没有向自己问出一个确切的答案之前，她不能勉强做出承诺。
-
姜圣梁是在晚上九点多钟回来的，和小伙伴们在外面玩了一个下午加一个晚上，回来的时候连皮都是舒爽的。
他换下轮滑鞋，抱上睡衣，哼着歌就进了自己房间的洗浴间。
一进浴间，他脚步刹住，表情震撼：“嗯？姑？你怎么在这儿？”
姜欢若无其事地对着镜子贴面膜：“我房间里的浴间出水口堵住了，我看着闹心，来你这边借用一下。”
“出水口堵住了？”姜圣梁露出一言难尽的表情，“该不会又是你掉的头发把出水网缠住了吧，你就不能手动掏一下？”
“不行不行，太脏了。”姜欢把面膜边沿摁紧，“我这手是用来画设计图的，不是用来掏垃圾的，这种活还是交给物业上门来干。”
姜圣梁无语：“你搞得物业的像是你仆人一样，啥脏活累活都来替你干完了。”
姜欢瞥他：“他们一年收那么多物业费，不当仆人难道当大爷吗？”
论当大爷，没人能比姜欢当得更理直气壮。
姜欢说：“今天中午的时候，我去汽车站接小航，接完之后，你尔义哥请我俩喝了咖啡。”
“尔义哥？”
姜圣梁把睡衣丢在置衣架上，双手抱臂，倚着浴间的磨砂玻璃门，“你俩不是挺久没见了吗，他来找你，无事不登三宝殿啊。”
姜欢还没有把打算离婚的消息告诉自己侄子，姜圣梁自然也就不知道程尔义是姜欢现在的离婚代理律师。
姜欢：“尔义他……现在挺好的，对我也很客气，我们相处得很愉快。”
姜圣梁幽幽看她。
姜欢：“……你用这种眼神看我干嘛，我只是和他见了一面，又不是和他约会去了，放心，我和外面的男人没私情。”
“你和尔义哥青梅竹马，就算有私情也不奇怪啊。”姜圣梁无所谓地耸了耸肩。
停顿一下，他说：“但是姑，你哪天要真出轨了记得和我说一声，我可以帮你打掩护，免得被姑父揪到你把柄了。”
这下换成姜欢燥热起来了，她有些心虚，弹了一下姜圣梁的脑门：“想什么呢，你姑姑我是那种人吗，我别的不行，守住最后这点道德底线还是so easy的吧。”
“至少在婚姻存续期间，我是不会真做对不起你姑父的事的。”
姜圣梁翻了个白眼：“想多了，谁在乎姑父啊，我跟他又没血缘关系，他又不是我亲人，他就算头上顶片草原也不干我事啊，我又不关心他。”
姜圣梁第N遍复述爹妈的叮嘱：“我爸妈都说了，他们就你这一个妹妹，你就是我们家的掌上明珠，不管你做什么，都无条件支持你。”
姜欢连魂儿都像泡在了蜜糖里一样。
“但是呢，我亲爱的姑姑。”姜圣梁向门外做了个请的手势，“你面膜都已经敷好好久了吧，可以请你出去吗，我要洗澡了。”
“还有……”姜圣梁忍无可忍，“以后能不能别有事没事就来占用我卫生间，我一开门你跟个幽灵一样杵在这儿，你要转行当女鬼啊！”
“OK！”被哄得浑身舒服时的姜欢最好说话了，立刻闪人。
闪人之前还不忘做了个甜腻腻的飞吻：
“晚安，我的大侄子宝贝。”
回应她的是来自亲侄子恩断义绝的关门声。
每次郑松出差不在家的时候，就是姜欢日子最舒畅的时候，一整天的心情都能愉悦得不行。
对于看见就烦的人，当然是眼不见为净，看不见最好。
当天晚上，姜欢盖上被子，在柔软的床榻间做了个美丽的梦。
她梦到了自己很多年前的少女时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