魏宁舒目视司机搀扶蒋越离开，仿佛他残存的清醒全靠意志力硬撑着。
油然而生的怪异感让她始终迈不动脚步，碰巧这时有人推着清理车走向那边，她想也没想跟了上去。
按照记忆，这的确是蒋越和那些人刚才所在的地方。
负责这一间的服务员看到魏宁舒，温声问道：“魏小姐，您有什么需要吗？”
魏宁舒扫了眼桌上摆放成堆的空酒瓶，指了指问：“这全是他们点的？”
“是的。”
魏宁舒记得他们才四个人而已，这里竟然将近六瓶喝空的白酒。而且毫升数和度数都不低，但怎么只有蒋越醉成那样？
魏宁舒：“你有看到他们谁喝得比较多吗？”
服务员面露难色，像是有些担忧。
魏宁舒让她放心：“没关系，我认识他们其中的人，只是问问而已，不会给你带来麻烦的。”
“我在旁边负责倒酒，看到蒋先生一直在被他们劝酒。”
魏宁舒显然觉得这根本不可能，又问道：“那他有说什么吗？”
服务员摇摇头：“蒋先生没拒绝。”
离开这里，魏宁舒放缓走路速度。
她根本无法想通蒋越的行为。
如果他是因为酒量差，那为什么还要喝成那个样子。
如果真是他们逼他喝的……
那更加不成立。
蒋家在黎城的权贵圈里根本没人敢招惹得罪，所以先不谈那些人到底有没有劝酒，蒋越他就不知道拒绝吗？
不知以什么样的身份立场，魏宁舒此时对这件事莫名生气。
直到帮朋友拍完照，给路颜过完生日，她的眉间依旧带了些情绪。
戴瑶菲和她们聊前男友的事聊得火热，路颜在吃下第三块草莓蛋糕后，才分出心思看向许久没出声的人。
“舒舒，你不开心吗？”
魏宁舒从思绪里回神，摇头说：“你今天过生日，我怎么可能会不开心。”
路颜沉默片刻，语气有些严肃：“我不同意你和蒋弈辰在一起。”
“……”
“什么？”魏宁舒差点以为自己听错，反问道，“我干嘛要和他在一起？”
路颜：“蒋弈辰和别人这样说的。”
魏宁舒想起蒋弈辰让她帮忙的那件事，顿时明白过来。
“他说的话什么时候靠过谱？是蒋阿姨逼着他找女朋友，他想拉着我应付。”魏宁舒解释说，“但我肯定不会同意。”
“真的吗？”路颜似乎急于确认。
魏宁舒缓缓偏头。
蒋弈辰知道今天她们在一起过生日，但不知道不止是她们三个人。
所以那时候，她特意嘱咐司机不要说今天在江宴碰到了她，不然万一蒋弈辰过来找她们，她根本不知道该怎么解释。
“所以。”魏宁舒换了种委婉的方式问，“你为什么不同意我和他……？”
“他太蠢了。”
“……”
魏宁舒足足愣了五秒，思前想后，硬是找不出一句可以回应的话。
路颜和整天无所事事的他们不一样，从初中相识，她就是位不折不扣的大学霸。
魏宁舒向来不喜欢和这类人在一起玩，可偏偏路颜比他们任何人都擅于及时享乐。
甚至有时，他们在派对尾声累得昏昏欲睡，只有路颜精力旺盛，还想拉着他们去别的地方再玩一轮。
不过这样一想，如果用蒋弈辰去和路颜对比，他和人家的智商完全不在一个层面上。再加上他经常干各种令人匪夷所思的蠢事……
魏宁舒轻轻叹气：“我和他从小一起长大，都快跟家人一样了，不可能对他有那种想法。”
路颜点点头，毫不隐藏她的感受：“那我就放心了。”
眼前的蛋糕下去了一块又一块，路颜吃得心满意足，再次看向身旁的人时，发现她的眉头重新皱了起来。
路颜还是第一次看到魏宁舒被某件事困惑，尽管不确定具体，可只要和蒋弈辰没关系，她还是选择等到魏宁舒想告诉她的时候。
直到第二天和魏千意在一起吃饭，这点情绪依旧伴随着魏宁舒。
魏千意看着手机坐下来，开口说：“他还没到，再等一下吧。”
魏宁舒诧异：“还有人要来？”
“嗯，蒋越那里有点我需要的资料，索性喊他带上过来吃顿饭。”魏千意平淡说道，似乎没觉得两次和魏宁舒吃饭都有蒋越在场，是件奇怪的事。
困惑接二连三产生，带着势必要把以前缺失的那部分补回来的决心。
魏宁舒觉得蒋越奇怪，这次回来的魏千意更加奇怪。
以前魏千意每次回国，只会天天带着魏宁舒到处去玩，不会和她相处时谈工作，也不会带着第三个人和她见面。
而且这个人还是蒋越。
魏宁舒不想被这些困惑绊住，然而她刚要询问，门外走进来一个熟悉的黑色身影。
魏宁舒抬起清亮的眼眸，迎着上方的水晶吊灯看向蒋越。
她所熟悉的向来不是他这个人，而是他那身熨烫平整，不存在一丝褶皱的深黑西装。
也是他身姿挺拔，神情漠然，站在那里像一尊冰冷坚硬的石碑。
摸一下好像要给很多钱的那种。
魏宁舒偏移视线，暗暗嘲讽着。
“抱歉，路上有点堵车。”
蒋越持着礼貌姿态，说话声音沉稳，带着不可磨灭的吸引力，很难不令人分出心思去听他讲话。
大概只有魏宁舒会在这时暗骂他两句。
魏千意大蒋越十一岁，两个人虽是同辈，但资历和年龄的差距，以及魏千意在商场上的管理能力，让蒋越向来对她多了几分尊敬。
但这一切落在魏宁舒眼里，只能让她理解成蒋越欺软怕硬，只有对有利可图的人才语气好态度软。
本以为他们的话题又像上次那样，围绕着投资和发展趋势聊上半天，没想到这次才聊几句，话题转到了魏宁舒身上。
魏千意：“正好，下午让宁舒跟着你去公司看看。”
嘴里的饭菜要咽不咽，魏宁舒差点呛到剧烈咳嗽起来。一想到蒋越在场，她强忍住难受的感觉，只是稍稍憋红脸轻咳两下。
不知道什么时候养成了这习惯。
反正有蒋越在，她才不要做任何丢人的事。
魏宁舒用餐纸擦拭嘴唇，抬头问：“去做什么？”
“去看看公司环境，挑挑实习岗位。”魏千意甚至没和魏宁舒过多解释，“有他在，不用担心。”
“……”
魏宁舒是不想担心，可现在怎么看，都像两人要密谋着用她来做交易。
所以直到魏宁舒坐上蒋越的车，还是一头雾水的状态。
后座宽敞，她偏头看到蒋越闭目养神，又看向坐在驾驶座的司机。
开车的不是蒋家专用的那位，看来是负责他日常行程的私人司机。魏宁舒想到这里，很难不回忆昨晚的画面。
他的神情明明还是那样冷淡，可衬衣领口微敞，锁骨泛着浅淡红晕。
他这副样子很难让人移开眼，毕竟这是第一次觉得，他再严肃正经也会有打破常态，甚至被迫求人的时刻。
可惜他当时不够清醒，不然或许能听到他低声求她帮忙。
魏宁舒这样想着，忍不住弯起唇角。不过几秒，她收敛笑意，缓缓偏头。
蒋越此时睁开了眼，正在手机屏幕上敲字。
一如既往的面无表情，仿佛嘲讽她刚才所想的一切不仅徒劳，还是不切实际的愚蠢幻想。
魏宁舒在心里轻哼。
就装吧。
早晚在他清醒的时候拆穿他的真面目。
而且昨天帮了他也不道谢，她就该把他扔在那里让人看笑话。
“有想去的部门吗？”蒋越忽然问。
独属于女孩子的香甜娇软充斥在声音里，魏宁舒拿腔作调：“我听小叔的安排。”
蒋越正准备轻触屏幕的手指稍顿，沉黑的眸子微动，片刻后喉间才轻滚出一个字。
“嗯。”
魏宁舒本以为他会带着她参观介绍蒋氏集团，再不然总得请她去办公室坐一坐。
没想到蒋越把她扔在大厅，随便丢给他的某个小助理，人便消失不见。
魏宁舒自觉从没吃过憋，也没受过气。
只有在蒋越这里。
他的滔天罪行必须有人制裁。
有事情刺激着魏宁舒，她的行动力比往常翻了十倍。当天下午她就打印出学校实习报告的相关材料，带着去蒋氏报道，甚至主动提出明天就可以来上班。
魏宁舒不觉得她这样疯狂。
她讨厌蒋越不是一天两天，但平时很少有和他单独见面的机会，更没办法实行她总在准备阶段的复仇计划。
最开始她想的很简单，找到蒋越的把柄或弱点，然后留存证据反过来威胁他。
一个道歉不够，怎么也得给她当牛做马一整年。
但这样单纯的想法还是在她高中时期产生的，那时的她根本没想到蒋越这种人的城府有多深，完全不可能轻易露出弱点。
直到昨天晚上。
既然大家都是成年人，总得用成年人的办法来解决问题。
魏宁舒坐着办公椅轻转，本来在想有什么好办法可以让蒋越吃瘪，脑中画面又重回昨晚。
所以昨天，蒋越一定是遇到什么事情了吧，不然怎么会喝到不清醒的程度。
“宁舒，把这份文件复印三十份。”
“哦，好。”
魏宁舒接过文件起身，走到打印室里操作着打印机。
她被蒋越安排来了人力资源部，应该是没有提前给部门管理打招呼，不然也不至于大家都把她当打杂实习生对待。
不过一上午清闲，也没人让她做过分的事。
看来蒋氏的办公室风气还行。
魏宁舒复印好后，回去的路上经过茶水间，听到敞开的门里传出对话。
“你看到新来的那个实习生了吗，听说还没大学毕业。”
“这个时间来的，听说还是空降……”
“哎，也不知道是哪个部门经理塞进来的，还是又是哪个大老板。谁叫人家长着一张好脸蛋呢，没办法。”
“谢谢你们夸我。”
不属于她们两个人的声音响在这片空间。
魏宁舒扬着笑走进，看起来真的因为这份夸奖而开心。
茶水间里正在泡咖啡喝的两人均是一愣，尴尬到不知道该说什么话。
魏宁舒不禁抿唇。
怎么有勇气说没勇气继续怼她。
她还想着万一闹大，最好能闹到蒋越的耳朵里，就正好可以……
“你们聚在这里做什么？”
面前两人慌张放下咖啡杯，越过魏宁舒站到门口。
“孙经理，我们还有事要谈。”一道成熟稳重的声音响起，不同于蒋越的那种冷沉，他的声音更加润朗有力。
魏宁舒转过身，看着她们更加慌张低头：“严助理。”
助理？
难道助理还要比经理的压迫感强吗，总不能是——
就在魏宁舒有了怀疑的那一刻，视线里走进另一道身影。
孙经理：“蒋总，不好意思，员工出了点小状况，我们走吧。”
“嗯。”
能让魏宁舒一辈子都忘不了的轻嗯声，只有那一个人。
两个女生震惊看着蒋越出现在她们面前，还没做出反应，身后的一声抽泣传到她们耳边。
她们好奇回头，看到魏宁舒眼眶微红，正轻吸着鼻子。
她刚才不是还好好的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