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营，女兵们正在操练。
邱从澜见过银繁郡主，对她那副单薄的小身板记忆犹新，很快便在人群中找到她。想不到穿上软甲倒有几分大人的样子。
“将军，在那。”
颜云楚顺势望去。
原来是她。那个第一箭射空的女兵，竟然是周银繁。
颜云楚负手观望，暗暗打量，她就是传言中，陈璟喜欢的女子？
陈璟和由都首富之女周银繁之间的八卦，邱从澜也听说过，不禁称赞道：“璟世子与银繁郡主郎才女貌，倒是般配。”
颜云楚漠然：“哪里般配了。”
“家世，长相，年纪，都挺般配的。璟世子为银繁郡主来关羌营，现在郡主也来到关羌营，外面都在议论二人的佳话。”
她见颜云楚脸色如常，心想，那日朝殿上请旨赐婚果然是个幌子。又想起前几日的射箭比赛，颜云楚是年年打头阵的，今年她不在军中，有人敢射那一箭吗？
邱从澜问：“将军，射箭比赛结果怎么样？”
颜云楚扬了扬下巴，“射第一箭的，就是她。”
邱从澜惊道：“我往日见她着便装，细胳膊细腿的，能拉开弓？中了吗，将军。”
“射了两次，中。”颜云楚淡声道，“骨子里有韧劲。”
邱从澜忍不住再次看向那校场上的身影。
颜云楚：“还有个人，你猜是谁？”
还有人敢射？
邱从澜遗憾自己错过了如此精彩的一幕，无意间瞥到将军嘴角那抹笑容，神思一转脱口而出：“该不会是璟世子吧？”
颜云楚转头看她，皱眉问：“怎么不能是他？”
“啊？那璟世子……射中了？”
颜云楚嗤笑一声，“他要是中了，你现在看到的应该是我的尸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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军厨营后是一片果林。
据说是颜老将军的爷爷在世时种下的，这个季节，有的树已经掉光了叶子，有的长出了果实。
果林旁边，有一片空地。
陈渣杵着根烧火棍，站在旁边看陈璟练武，天色已经不早了。
“世子，今天就练到这儿吧？再这样下去，身体会吃不消的。”陈渣说，“那个，银繁郡主有话让我转告你。”
陈璟停下来，接过汗巾擦了擦，“说什么。”
“银繁郡主说，两日后是她的十六岁生辰，请你参加她的生辰会。”
陈璟灌了口水，问：“她不回殷都？”
“说是一来一回太麻烦了，就简单过一下。”
“除了我还有谁？”
“嗯……有她的几个朋友和太子殿下。”
还有颜将军，这就不说了吧。自从射箭比赛过后，世子就变了个人似的，开始发奋图强了，他总觉得是被颜将军刺激的。
陈璟抬眸扫他一眼，“嗯。跟她说我知道了。”
练了一天，汗流浃背，陈璟拿着换洗衣物走进大澡堂。四周原本镂空的围栏，竟然全密封了。
“听说是怕新来的女兵不懂规矩，不小心瞧见了。”
“实不相瞒，这密封了之后，就跟蒸炉似的，不如漏点气呢。”
吴盐这时候进来了，看见陈璟，眼睛一亮，靠他边上脱衣洗澡。
“小陈哥，好久没看见你了。你练的怎么样？有把握吗？”
“还行。”
“你打算进第九营几帐啊？”
“第八营。”
吴盐惊道：“你想连晋两营？”
“不可以？”
“倒也不是没有这个先例，但每年只有一个连晋两营的名额，条件很苛刻的，而且已经两年没人拿到这个名额了。”
“哦。”
“难怪你这么拼。”吴盐用敬佩的目光望着他，“小陈哥，凭你的资质，进第九营是十拿九稳的。”
第九营不过是颜云楚糊弄那些废物而建立的有名无实的营制罢了。比起它，还不如留在军厨营。
往外走时，余光闪过一张俊秀的脸，陈璟一愣，回头再看，又没看到了。他一时没想起来那张脸是谁。
两日后，陈渣过来传话。
“世子，该去果林会郡主了。”
“果林？”
“对。前段时间你练武的那个地方。”
还真会挑地方。
今天下午休沐半日，陈璟换了身便装，他本来以为要出营。
和陈渣到果林时，果林空地处燃起一盆篝火，火上架着烤肉。
太子陈骥和他的两个随从，周银繁和她的三个朋友围坐在一起……除此之外，还有个陌生的男子。
瞧着眼熟。
“璟堂伯，这里。”陈骥朝他招手。
落坐，忍不住又看向对面那男子，陈璟问旁边的周银繁：“那是谁？”
周银繁道：“他是我在军中认识的朋友，叫裴鹤。你认识？”
“不认识。”
总觉得眼熟，应该只是偶然见过，他认人有些慢，当年把颜云楚的名字和她的脸对上号，足足花了半年。
当然，主要是她做的事情太令人难忘了！
见周银繁在张望，他问：“还有人要来？”
“嗯。颜将军和邱副将可能有事耽误了，一会就该到了。”
刚说完，果林外边就出现了二人。
颜云楚穿着便装，秀发披散，梳着简约的发髻。
生怕陈璟马上跑了，周银繁先按住他，“风绸哥哥，给我个面子，先把和颜将军的事放一边。”
陈璟阴沉道：“你不提我早忘了。”
颜云楚面无表情看着陈璟与周银繁咬着耳朵说话，不悦藏在眼底，抱臂坐了下去。尽管有篝火照明，她也没有掩饰自己的视线，很直接地盯着陈璟看。但陈璟没有看她。
人到齐了。
周银繁很高兴，表示了自己的感谢和感动，口水横飞了半柱香。又说，这是她第一次离开家过的生辰，能够请到颜将军倍感荣幸。
颜云楚被她的热忱弄得有些失措，也简单说了几句。
她一开口，座下人人看她，唯独陈璟很不给面子低头喝酒。
颜云楚是烤肉的好手，由她烤出的肉鲜美多汁，香飘十里，馋的大家口水直流。
她娴熟地避开骨架，用匕首割下肉块，最先割下那烤得外酥里嫩的羊鞭，专程叫人递给陈璟。
“世子，大补的好东西，算是我的赔礼了。”
这就算是她的示弱了。陈璟这些天不见她，躲着她，她挺无趣的。
陈璟接到羊鞭，终于抬头凝视着她，微微咬牙，眼神有些微妙。
你他娘给人赔礼送这么……大补的东西？还嫌他火不够大？
看在银繁的面子上，他忍。
大家互敬几杯水酒，两两唠嗑起来。
周银繁往旁靠了靠，在陈璟耳边低声道：“风绸哥哥，我的好姐妹秋雅，你认得吗？”
陈璟顺着她的方向看了眼，“有点眼熟。”
“她是孙尚书的女儿啦。我今日想撮合一桩婚事。你得配合我。”
“谁跟谁？”
“秋雅与裴鹤情意相投，但是两人都畏畏缩缩的，谁都不好意思挑明。我心里干着急，想借着今天，让他们把心意说明了。”
“你还有当红娘的癖好。”
“我知道你与颜将军有矛盾，也知道你这个运气……但是一会儿玩游戏，你一定要给面子啊！好不好嘛？”
“……好吧。”陈璟耳根子软，两声哼哼就缴械投降了。
旁边的陈骥大不乐意，拉了周银繁一把，质问：“义妹，你怎么老是拉着璟堂伯说话，你不会喜欢我璟堂伯吧？”
周银繁飞快地瞅了旁边一眼，道：“你管我做什么。”
“不合适，你们辈分不合适。你们要是成亲了，我以后怎么叫人啊。”
陈骥甚少喝酒，喝了点水酒竟然有点醉意了。他一想到这二人成婚，将来在称呼上就是一大难题，到底该把陈璟叫义妹夫，还是叫周银繁堂伯母？头疼！
说着说着就偏头倒进了随从的怀里。
“这酒量也太差了。”
周银繁站起来，吆喝了一声，道：“大家都吃饱喝好了，天色还早，不如我们玩点什么，尽尽兴！”
她是寿星，大家自然都给她面子。
简单说过规则，几局后。
“风绸哥哥……啧，你这个运气。”
她本想把吐露真言的机会留给裴鹤，但陈璟这运气真如传闻中一样，实在背到家了。
她初学转酒壶，还不太会暗箱操作。
“好吧，问了这么多个问题，我问点来劲的。”周银繁扫视一圈，不怀好意笑道，“在座有你喜欢的人吗？”
他目光扫了一圈，莞尔道。
“有。”
才怪。最讨厌的女人就在他面前。
篝火印在眼中，他眸底闪闪的，陡然让周银繁心底漏掉一拍，接着问：“如果，你喜欢的人不喜欢你呢？”
“那我会装作不喜欢她。”
完犊子。
风绸哥哥不会真的喜欢自己吧？
城中传言他是为了自己那番话进的关羌营，难道是真的？
周银繁略感焦灼。
不过她转念一想，又觉得这是个好问题。
万一风绸哥哥喜欢的不是她，说不定还能让她阴差阳错再牵上一根红线。
再次转动酒壶，眼看就要停在指向裴鹤的瞬间，起了阵风，最后指向颜云楚。
对偶像的私事，周银繁是很感兴趣的，“颜将军，你有喜欢的人吗？”
“没有。”
这不直接掐断了后面半截？
周银繁不甘心：“如果有的话，你喜欢的人不喜欢你，你会……怎么做呢？”
颜云楚看着篝火，沉默了一会，道：“我会想尽办法，让他记住我。”
咻忽间，四周静的只有柴火噼里啪啦的声音。
众人不约而同地，从她淡定的神色中感到一丝摄人的魄力。
周银繁打着哈哈，将气氛重新拉拢。
陈璟扭头在陈渣耳边轻声说：“眼下这条可作为新本子的主题，一会写信传回殷都城。”
透过篝火，颜云楚看见对面二人窃窃私语，她眉头皱了皱，静下心，可又听不到他说了什么。
察觉到她的目光，陈璟转过头，笑了一下。
颜云楚心跳一抖，什么意思？他……知道自己在撒谎？
瓶子又转了几圈，始终没能让周银繁如愿。就在她发狠转最后一圈时，瓶子终于，对准了裴鹤。
“好！这既然是最后一次了。我们玩点大的。”周银繁勾着嘴角，一脸尽在掌握，“裴鹤，在我们之中选一个人亲一下！放心吧，我们绝不偷窥。”
孙秋雅瞬间炸红了脸，绞着手指，嗔羞地瞪了她一眼。
周银繁说：“敢偷窥的，颜将军挖眼珠子啊！”
在周银繁的反复劝说下，孙秋雅才乖乖把眼睛闭上。
其他人也配合着闭上了。
“绝对不能睁开眼睛！”
不然她的小姐妹会害羞到疯掉的。
裴鹤没有站起来，拍了下颜云楚。
颜云楚皱眉觑着他。
裴鹤眉头一动，用唇语说：抓紧机会。
颜云楚下意识看向陈璟，他闭着眼毫无防备。
机会只有一次。
一个多月前，她在庆功宴上看到了陈璟。
那时，他坐在篝火旁，暖光在他俊美而深刻的五官上跳跃着，如她年少时的惊鸿一瞥。
对啊，那会儿她以为自己在做梦。
既然是她的梦，当然可以为所欲为啦！
只可惜，那不是梦。
那是真实的陈璟。
此刻，她端详着对面的男人，只几瞬，熟悉的冲动又涌了上来。
好吧。
她承认她好色。看着陈璟，便看不到别的颜色。
周银繁小声数着数，四周风声呼哧。
颜云楚轻缓地靠近，挡住篝火，将陈璟压在黑暗之下，轻轻地深呼吸。
咻地盖住他眼睛，低头吻了下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