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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6章 往事

“你有什么过,又要立什么功?”沈缇意颇有兴味地看着祝续玖。

此人承认错误倒快。

这段时日四处留心寻找的人,而今就在眼前。

原来他就是祝续玖,人流中那一眼并非偶然,只是前世匆匆擦肩而过后就是大路朝天各走一边。

蛮人之子、造反、起义军......这个人究竟经历了什么,才从区区平民走到世间的最高处。

沈缇意很好奇,甚至燃起了极大的兴趣,几乎有些执着。

他祝续玖能做到的事情,能吃的苦,她一样也不会比他少。

“公主方才从那人嘴里听到的,就是大概,此为过;若公主有意探究起义军动向,我也可悉数告知,此为功。不过草民尚未参与起义,所知甚少。”祝续玖道。

正所谓审时度势,既然被揭穿了,这回他话里都是真心,没一个偏旁是假的。

沈缇意要听什么,他就说什么。

“那先说一说你的生平,还有今后的打算。”沈缇意道。

“好......啊?”

祝续玖很慢地眨了眨眼,本来就圆乎的双眸显得他有点呆愣,不复适才的冷静聪敏。

他很惊奇地看着沈缇意,在这女子面前,心中那些弯弯绕绕全都化作了飞灰,他本以为她会刁难于他,先是一番盘问,再将他绑起来,就如同对待李奎一般。

但她居然不在意自己要去造反吗?

祝续玖很快平复好心情,试探着问道:“公主想从哪里开始?”

沈缇意一字一顿:“事、无、巨、细。”

祝续玖捏了捏食指指腹,轻轻吸一口气。

*

“先说说吧,名字怎么取的?”沈缇意随口道。

“说来不怕公主笑话,”祝续玖道,“我母亲早逝,家父是个粗人,我出生之日正好是九月初九,九九重阳,他又贪杯好酒,续杯时一拍脑袋,就取了‘续玖’作名。”

许是觉得好玩,沈缇意眼中浮现出一点笑意。

祝续玖敏锐地捕捉到她轻快的心绪,继续往下说。

“我是在湘楚一个小庄子里长大的,据我父亲说,他原本是名小兵,跟着大梁的军队天南地北四处揍人......以及挨揍。不料一次启程回上京时突逢埋伏,几乎全军覆没,他好运捡回了一条命,但军籍册也在那场伏击中被毁掉,上京不会要未记录在册的散兵,他便回不去上京了。”

祝续玖跟在沈缇意身旁,既然公主殿下命他事无巨细,他就从头讲给她听。

“南蛮之地,这几个字我自小就听过无数次,这是北国给南方起的诨名,住在南边的人被叫做‘南蛮子’,我父亲是从北边来的,但他从不这样说。”

“在南方的人,其实有许多种。像我和我爹这样的,被分为三等蛮人。”

沈缇意从小在宫中长大,她压根没听过这种乡里叫法,但她猜,就跟梁元帝给他后宫那些女人的封号一样,母后、妃嫔、昭仪......明了又残酷。

“三等蛮人是不允许上学堂的,我就努力跟着我爹习武。偶尔从教书先生檐下路过时,听着飘过来的诵读声,我都会在那儿停一会,而后再被眼尖的先生挥着竹板赶跑。”

“后来呢,处境可有好些么?”沈缇意在他停顿的间隙里问。

哪怕贵为公主,沈缇意幼年在王爷府里也并不好过,但总还没沦落到直接被拒绝入学的地步。

“后来,别的小孩子都在念书,我也想跟着念书。我家里其实有很多书,都是我爹做护院后结了月钱买来的。但是我看不懂、我爹也是——不知道他一个大字不识的买来做什么。那时我练功已经有几年了,底子还可以,就趁先生到后堂准备教本的工夫,大着胆子爬上那学堂的横梁,借别物遮挡,双腿力夹梁木,大气也不敢喘,生怕气息不稳掉下去,我就这样攥着纸笔,一趴就是一两个时辰,直到授课结束。”

祝续玖在讲这些时,语气十分淡然,若不是话中内容实在有些惊人,还以为他只是在讲上一顿吃了什么。

沈缇意听到这里,稍有些恻然,她抿了抿嘴,半垂着眼。

前世新帝的出身竟然如此坎坷,真叫人不得不佩服。

这些往事本来被祝续玖留给了少时的自己,多年来好容易有了倾吐的时机,从吐出第一个字眼开始,就一发不可收拾。

不过,祝续玖还是适时缩减了自己的生平,公主殿下虽然十分有耐心,但眼下她也许更想知道起义的事情。

“这么过了很长一段时间,慢慢到了我也能做护院的年岁,就在半月前,灾情肆虐,我赖以为生的庄子逐渐变成了荒地,里面的人已经逃了大半。我和我爹却在逃往灾情略轻的邵州途中被官兵捉住,本以为得到了庇护,没想到招来的是杀身之祸。”

沈缇意轻轻一皱眉,继续听下去。

“他为了护着我,被官兵围攻截杀——那些官兵口口声声叫嚣着要把起义军全杀光,抓不到贼寇就拿灾民的性命以假充真,不论老弱妇孺统统算作反贼,不知害得多少人无辜惨死。”

从说到逃亡开始,祝续玖方才还平淡如水的腔调骤然激动起来,垂在身侧的手也握成了拳,他目光里满是悲愤,拧着眉,咬着牙。

“乱世当中,唯一不受影响的,只剩下香火依然兴盛的龙门寺,日子越是难过,庙宇就越是热闹。我为了活下去,就到寺庙中做些洒扫杂事。在寺门外,官兵还在到处嚷着抓起义军,那时,我就生了一个念头——既然起义被抓住要杀头,不起义也要被抓上去做替死鬼,那为何不大逆不道一回。”

“但我爹的死,还是让我不敢迈出那一步,我这条命是他救回来的,开弓没有回头箭,起义一旦被抓住,就要面临杀头的危险,那他拼死救我又有什么意义。”

沈缇意一路听着,觉得祝续玖和她很像,既然走投无路时唯有绝处能逢生,因何不以命相搏一回。

“直到那一日,我在寺庙结识起义军头领余谨的时候竟然被一路追杀的仇家撞破,那些人终日威胁要将我告发,我一路逃到此处,才阴差阳错遇见了公主。”

祝续玖倏地停下脚步。

“见了公主,”祝续玖绷紧的唇边终于牵出一抹笑,他眼睫稍弯,“才觉出世间也还剩几分公道在。”

沈缇意欣赏着这人弯成小月牙的笑眼——他笑起来比平常还要好看几分,又思索他到底是如何能当着一国帝姬的面将起义说得如此晓之以理、动之以情的。

是她处事公道带给他的错觉么?沈缇意自己都不敢这般说。

对挡着她路的人,她便如索命的恶鬼附身。

“那如今,你下定决心了么?”沈缇意一眨不眨地看进他的眼睛,不容眼前的青年迟疑,“我说的是造反。”

“公主,那些官兵就是湘楚知府魏礼群带来的,”祝续玖一开口,眼里的笑意被升腾的憎恶覆盖,他神情庄敬地朝沈缇意一抱拳,“这些日子,我无时无刻不想着报仇雪恨,请公主赐我这个机会,我的武功也算拿得出手,书虽然读得不够多,父辈熏陶之下,兵法常识也算略知一二,绝不会误了公主的事。或许我眼下还不能为您带来什么,但假以时日,我一定达成公主所愿。”

怪不得他对魏礼群的关注这样密切,主动向她提起姓魏的做过的脏事儿,沈缇意心道。

沈缇意看着跟前的青年,近日盘桓心底的郁结陡然化解开来。

前世,坊间有关新帝的传言能到她耳朵里时,这人已经是神乎其神的人物了,除了没长那三头六臂和火眼金睛,尚且没能夺去仙人的威名。

王座之下的人皆仰望着他,匍匐在他脚下,心中只是又敬又怕,早已失了他作为一个活人的实感。

真正的新帝,是一个能屈能伸的人,丧亲之痛让他飞快地成长,他对大梁朝有着刻骨冰冷的仇恨,但他因父亲的死深谙生存的珍贵,深知一旦选择起义,就不能回头。

清楚即将来临的重负和桎梏,并在彻骨的恐惧中抵死挣扎、权衡利弊,从而越过那处名为“造反”的断崖,才是他真正的底气。

这样的人才不愧为一代开国皇帝,一个名正言顺的英雄。

沈缇意轻扶起他的小臂。

这个人很能忍痛,但并不渲染自己受过的苦难,他明明知道这份悲惨会惹人垂怜——比如她这样路见不平的人,哪怕悲惨已经成为他打开她内心的捷径,他也只是说,请给我一个机会。

“要跟我,可以。”沈缇意道,她看见祝续玖的眼睛乍然亮起希冀的光,可是她还没说完。

“日后,我要你做我麾下的将领。”沈缇意沉声道。

她虽然不是沈行密,对赶尽杀绝没兴趣,但这不代表她会坐以待毙,乖乖等待人为刀殂我为鱼肉的命运。

祝续玖的确拿得起那冠冕,沈缇意暗道,但这一世它是我的。

胜者为王,败者为寇,谁叫你恰好碰上了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