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晚,司礼监的偏殿里闪烁着烛光。
黑暗中楚谕翘着腿,端坐在长椅上,手中拿着茶杯。脸色略显阴沉。
一小太监跪在地上,瑟瑟发抖。
他恐惧的抬眼看了楚谕。没想到,一盏热乎乎的茶水倒在了他的头上。
楚谕松开手,茶杯便砸在了小太监的头上。瞬间血“滴嗒—”一声流在了地板上。
楚谕站起身,指腹摩擦了一下细嫩的手腕,他冷漠的暼了一眼小太监,淡淡的说:“怎么?你是怀疑丽妃的消失与咱家有关?”
小太监身上冷汗直流,恐惧涌上的心头,他颤颤巍巍的说道:“爷,是皇上要奴才跑过来问的您。”
“哦?”楚谕挑挑眉,疑惑不解的说道:“皇上是怀疑咱家了?”
小太监连忙摇头:“万岁爷并非这个意思,丽妃娘娘已然不知去了何处,至今下落不明。后宫的各宫娘娘心里惶恐。”
楚谕不以为然,摆摆手:“收拾干净。”便撂下这一句话离开了。
小太监揉了揉自己的脑门,沾了一手的血迹,他看着楚谕远去的背影,心里暗生恨意。
他紧紧揣着衣角,指尖愈发的泛白。
宫中听闻丽妃娘娘失踪至今下落不明,而萧子烨却整日沉浸在后宫美色之中,对此事不闻不问。
听闻丽妃的哥哥便是那位定远王林惊誉。那定远王从小便因为夺嫡战争被害,从而双腿残废。
虽如此,但他手握兵符,手上权利不可忽视,萧子烨忌惮于他的权利,想收回兵符,可未找到何适的理由,便下令将定远王囚禁于皇宫中的观楼,终生不得再见世面。
夺嫡之争发生后,先帝已经病入膏肓,后宫妃嫔觊觎皇位,而林惊誉的母妃德妃便是被萧子烨的母亲所陷害。
后宫的女人死于夺嫡之争,都只不过为了一个皇位罢了。
沈宴茴被蛞燥的雨声吵醒,她坐起身子,揉了揉眼睛,便唤道:“云舒。”
云舒站在屋檐下,她听到声音,便将手中的油纸伞放下来,走进了殿内。
她搀扶着沈宴茴下了床榻,替她更了衣,便说道:“娘娘,膳食坊待会便会将饭食送来。”
“皇后娘娘,今日万岁爷在皇宫设宴,待会您是要去的。”云舒说道。
沈宴茴揉了揉眉间,她让云舒搀扶着她走了出去。
雨下的颇大,声音略显蛞燥。
春天迎来第一场春雨。空气中散发桃花芬芳的香气,淡淡的。
沈宴茴轻闻,她淡淡的说道:“这春雨贵如油,倒给了那棵银杏新的滋润。”
云舒回应道:“是,万物复苏的季节。奴婢听闻,丽妃娘娘失踪已有许多天,至今下落不明,娘娘也要小心,莫要被人劫持了去。”
沈宴茴叹了一声气,觉得这丽妃失踪着实蹊跷,似乎与自己脱不了某种干系。
但她实在想不出来是谁把丽妃劫持了。
“说道也是。”沈宴茴点点头。
“娘娘,回屋吧,外面有些冷,莫要冻着了身子。”云舒说道。
沈宴茴点点头:“进屋罢。”
过了一时半会,膳食坊差人送来了饭食。
“奴才给皇宫娘娘请安。”来人是膳食坊的小太监,别人都叫他小李子。
“起来罢。”
小李子站起身,弯着腰。将装有饭食的食盒打开,把里面的饭食一一盛放在了桌上。
云舒一看那几道素菜,便皱起了眉头问道:“娘娘素来身子不好,为何全是素菜?”
小李子手忙脚乱的跪下来:“娘娘恕罪,这乃万岁爷吩咐的,小的也不敢抗命啊。”
沈宴茴摆摆手,说道:“你回去罢。”
“谢皇后娘娘,奴才便退下了。”说罢,小李子便打着油纸伞离开了。
“娘娘,你这是作何?”云舒不解的问道。
沈宴茴无奈的叹了叹气:“我只不过是他随口封的皇后罢了,你们当了真,只有我活在了清醒中。我深知我是皇后,所以他才会让我这倔强的性子受辱。云舒,我想家了。可楚谕告诉我,皇宫是我的家,我谁也不想要,我只想要爹爹和阿娘,还有祖母。我宁愿不要这千金贵体,不要这皇后之位,我…真的想家了。”她没有自称本宫,话里话外的声音都哽咽着。
云舒有些愣,她听到沈宴茴这么讲,仿佛有那么一刻还在将军府。
她是被沈宜昌在战乱捡来的孩子,她也记不起她那年是几岁了。
只记得沈宜昌把她带回将军府就看见了一个躺在将军夫人怀中熟睡的小女孩,她轻含着她自己软糯的食指,是那般的可爱。
后来,沈宜昌教她习武,她便保护沈宴茴,这是她的回报。
“娘娘,沈将军已经逝去,将军府被火焰烧成灰烬,若沈将军看到,他定不希望你这般失落。”
沈宴茴愣在原地,无声的哭泣。
前几日,云舒无意间听到了沈宴茴说沈宜昌是有人故意陷害,加罪与他的。
她要查。
“景七也许还活着。”云舒心想。
不知不觉,沈宴茴竟有些困意。她松开手,便开始用膳。
用完膳之后,沈宴茴涑了口。这时,萧子烨身边的刘公公来到榭寄苑接沈宴茴了。
同刘公公一起的,还有楚谕。
楚谕身着一身红官服,头戴乌纱帽,腰间扎条佩戴着弯刀锟吾。
他向沈宴茴弯腰行礼,伸出小臂:“娘娘,庆宫宴很快便开始了,请。”
沈宴茴抬眸看向他,许是过了很久,还是遮不住的恐惧。
楚谕挑挑眉,眼神尽是沈宴茴慌张又恐惧的表情。
他笑了笑,道:“娘娘不必害怕奴才,咱家是奴才,自然不会以下犯上。娘娘莫不是觉得咱家会吃了娘娘?”
沈宴茴轻皱眉间,她瘪了瘪嘴,将手放在了楚谕的小臂上。
楚谕一手拿着油纸伞,小心翼翼的扶着沈宴茴上了马车。
楚谕拿起小案上的茶壶,为沈宴茴斟酌了一小杯茶,递到了她的面前。
沈宴茴正要开口说“本宫不渴”被楚谕抢了先。
“娘娘可知丽妃失踪之事?”楚谕低着眉眼,淡淡的开口问道。
沈宴茴点点头:“本宫心里惶恐。”
“皇宫禁卫森严,娘娘不必这么惶恐。”
沈宴茴拿起玉杯,抿了一口茶:“若宫中禁卫森严,丽妃又怎消失不见?况且万岁爷又对此事从不闻言,本宫心里怎不惶恐?”
楚谕神情平淡,从容一笑:“奴才自然会给娘娘一个交代。”
半炷香后。
楚谕先行下了马车,沈宴茴探出头,被楚谕扶着下了马车。
云舒下了马车紧跟在沈宴茴的身后。
楚谕扶着沈宴茴一步又一步走上台阶,众臣便赶忙跪下来,口中一致喊道:“微臣拜见皇后娘娘。”
楚谕看了一眼沈宴茴,示意道:“娘娘?”
沈宴茴便淡淡的说道:“各位大人起身罢,不必多礼。”
众人起身后,便对楚谕一声又一声的唤着。
“楚大人,近来安好?”
“咱家一切安好。”
“楚大人。”那人弯腰行礼道。
“周大人不必多礼。”
这些朝臣虽畏惧痛恨楚谕,可又不得不向他弯腰行礼,好生花言巧语。
“呸,皇帝的走狗。”周令低声骂道。
说罢,楚谕带着沈宴茴走进了殿内。
“皇后娘娘,请。”楚谕做出请的姿势,示意沈宴茴进入。
殿内亮堂堂一片,萧子烨居首位,他坐在龙椅上,脸上一抹笑容可掬。
沈宴茴走到殿前,缓缓跪下来:“臣妾参见皇上。”
萧子烨挑挑眉,看见了身后的楚谕:“楚谕,你可算来了,你可让朕好等。”
沈宴茴跪在地上,轻微皱眉,只觉得心头一颤,整个人都愣住了。
无论如何,萧子烨想羞辱她,折辱她不屈服的心。
“奴才不敢,让皇上久等了。”楚谕眉眼冷漠。
萧子烨站起身,赶忙指着座席:“赐座。”
楚谕淡淡的点点头,走上前,将沈宴茴小心翼翼的搀扶起来。
在坐的众臣猛的一惊,甚者连萧子烨也有些震惊。
沈宴茴抬眸看着他,轻声唤道:“楚…楚掌印?”
楚谕将沈宴茴搀扶到座椅上,站在她身后,便冷漠的说道:“咱家是奴才,比不上皇后娘娘这千金贵体。若伤着了,万岁爷必然是怪罪咱家的。”
萧子烨眯着眼看着楚谕,他猛然一笑:“朕也是疏忽了,只是忙于政务,却忘了皇后。”他站起身来,下了台阶。走到沈宴茴面前,轻轻的牵住她的手,挽着它的胳膊,走到了龙椅前,示意让沈宴茴坐下。
沈宴茴有些愣,她转过身暼了一眼楚谕。
楚谕只是坐下来,淡淡的抿了一小口贡酒,对沈宴茴点点头。
坐在一旁的萧渊眯着眼睛看向沈宴茴,只觉得莫名其妙的烦躁。
萧子烨细微的察觉到了什么,他只是坐下来,口中喊道:“今日乃是为魏王得胜归来的庆功宴,众爱卿不必拘礼。”
沈宴茴拿起琉璃壶,替萧子烨倒了一杯果酒。
宫殿外,雨声嘈杂。细雨点滴打落在柳芽上。
柳树下,一身月牙白衣锦袍男子坐在木轮椅上,只看他淡淡的叹了声气。
这男子剑眉星目,薄唇颜色偏淡。眸光冷淡,只见冷淡的脸上挂写一丝忧愁。
身旁为他撑伞的婢女,弯下腰,轻声的问道:“王爷,可是要进去?”
林惊誉点点头:“宫中传闻,本王的妹妹早已失踪多日,而万岁爷竟大摆筵席,对此事不闻不问。”
婢女没有多说,她推着林惊誉走进了宫殿。
正雍殿内,烛光闪烁,云衫侍女,琴瑟呌应,一派好风光。
萧子烨喝了许些酒,已有些醉意。
“来,喝!”萧子烨摇摇晃晃站起身,他面颊红通通的,说话也有些不清晰。
众臣脸色略显尴尬:“万岁爷,醉酒了。”
“朕…没醉。”萧子烨摇头晃脑,他伸手指了指门外:“那是?”
“禀万岁爷,是定远王。”楚谕站起身,淡淡说道。
林惊誉被婢女推着,双腿残疾,无法行礼,只是躬手行礼。
“臣弟参见万岁爷。”
萧子烨皱眉,他怒气冲天,食指指着林惊誉:“你可…知道你不该来这里。”
沈宴茴想要拉住萧子烨,可被他一把推到了龙椅上。
“臣有罪,臣认罪,只是臣妹早已不见多日,还请皇上明查,莫要寒了臣的心。”林惊誉紧皱眉,手心里直冒冷汗。
萧子烨猛的一惊醒,他又说道:“皇宫禁卫森严,若丽妃没有出宫,怎么会被歹徒掳了去?朕会查清此事,你退下罢。”
林惊誉心有不甘,却也不得不退下。
楚谕淡定的喝着酒,一副事不关己的模样。
萧子烨被沈宴茴扶着坐下来。他揉了揉眉心,摆摆手:“朕乏了,摆驾回宫。”
于是萧子烨吩咐将此事交于楚谕处理,便乘着龙撵回了寝宫。
众臣见萧子烨回了宫,便也多不逗留,回了家。
此时,雨已停。
正雍殿只剩楚谕和沈宴茴还有萧渊。
楚谕走到沈宴茴身旁,将她扶起:“娘娘的身子,是患病了?还是生来体弱多病?”
自楚谕见到沈宴茴后,她就一副病怏怏的模样,也不知是因何。
沈宴茴一怔,闻言笑了笑:“本宫无事,多谢楚大人关心了。”
魏王站起身,走到沈宴茴跟前,弯腰行礼:“皇后娘娘。”
“魏王?”沈宴茴面露疑惑之色。
萧渊拿起那块玉佩,递到了沈宴茴的手上:“娘娘,这是老师生前佩戴的玉佩,是圣上御赐的楼兰国进贡的玉佩。”
沈宴茴接过,眼里闪烁着泪光。
“娘娘,沈将军希望你能平平安安。”萧渊将话说完,便离开了。
沈宴茴将玉佩收起来,抬头看了一眼楚谕。
“娘娘这么看着奴才做什么?”楚谕说道。
“无事。”
楚谕将沈宴茴送到榭寄苑的庭前,正要离开,却被沈宴茴叫住。
她手中拿着那个玉佩,递到了楚谕的手上。
“今日,多谢楚大人替小女解围,此玉佩是爹爹赠予我的,却不知为何会落在魏王的手中,楚大人便收下吧,就相当于我的心意了。”沈宴茴看着他,眼冒着光亮。
“天色不早了,娘娘该歇下了。”楚谕没有正面回应她,只是看了一眼色泽光亮的玉佩。
沈宴茴撅了撅嘴,硬是将玉佩塞到了楚谕的手中。
然后便回房就寝了。
楚谕看着手中的玉佩,手指感应到玉佩的后面刻有字。
他将玉佩收起来,回到了司礼监。
烛光照射在他的脸庞上,楚谕的指腹摩擦着玉佩。
推门声响起。
“掌印。”来人是楚州。
楚谕赶忙将玉佩收起来:“作甚?”
“就是尸体怎么处理?”楚州问道。
楚谕冷眼看了楚州一眼:“喂狗,若无其他事便歇下吧。”
“是。”
待楚州走后,楚谕又拿起玉佩看了又看。
“沈言昭,原来是你。”楚谕心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