赤井秀一忍不住低声咳嗽了一下，才发现房间里烟雾厚重到几乎看不清窗外的夜色，他把手上的烟在几乎盛满烟蒂的烟灰缸中按灭，拖着伤腿推开窗户通风。
书房桌子上的电脑已经亮了有些时日，就算因伤从FBI得来了一段假期，但就此让脑子停下来显然是一个不合宜的决定，赤井秀一梳理着丹迪案件的疑点，揉了揉太阳穴。长时间盯着电脑让他头脑有些发涨，赤井秀一靠在窗边，让微凉的夜风卷走疲倦。
他微微偏头，和贴在书桌上的一张画像对视。
那是一副简易的人像，银发黑衣，大部分脸都隐藏在长发和帽子下，执笔者笔触并不细腻，但寥寥几笔却绘出神韵。赤井秀一脑中又开始回响两声枪响伴着火光的那一幕。
赤井秀一回到桌旁，新开了一罐黑咖啡，托银发先生的福，他有段时间不能碰酒精了。
詹姆斯现在成了锯嘴的葫芦，但赤井秀一却不愿意放弃这大好的机会，如果银发先生背后的力量极其危险，那此次就是难得的纰漏，他固然可以自己查下去，但他也不能不考虑詹姆斯的顾虑，如果FBI确实有那么一队人在搜查，他就不能打草惊蛇。偶尔的时候，不互通的情报足以致命。
鼠标滚轮向下，丹迪最初入狱的罪名是抢劫，但在他从入狱到越狱这段时间中，他的同谋者，一个叫查利?赛恩斯的男人，起到了不可忽视的作用。
查利是一个没有血检、没有X光、滥开成瘾药品的骨科医生，受聘于宾夕法尼亚州乡下城镇的一家诊所，在丹迪入狱后不但频频探望，还提供了一些非法便利使丹迪成功越狱。
但是在丹迪越狱以及辗转流亡北上的这段途中，查利再也没有给丹迪提供过任何帮助，因为他卷入了一场枪击案，头部中枪，当场死亡。
这起枪击案，时间、地点、人物赫赫在目，动机是寻仇泄愤。查利怎么看都只是一个路过的无辜倒霉蛋，任谁看了都得说一声时运不济。但和丹迪扯上关系，又给查利的死蒙上一层可疑的幕布。毕竟这死法赤井秀一怎么看怎么眼熟，查利是倒霉蛋，伊萨是倒霉蛋，丹迪也是倒霉蛋，这起案件中因为巧合（运气不好）而死的人也有点过于多了吧。
墙上时钟的指针顺时而下，赤井秀一边伸懒腰边打了个哈欠，翡翠瞳色的眼睛笼罩了一层生理性水雾。
………………
“赤井，这里！”科莫尔连忙冲着门口招手，“我一分钟前还在打赌你肯定会迟到。”
科莫尔身边宽肩膀粗胳膊的男人笑开：“重要角色总是最后登场不是吗？”
他起身和赤井秀一碰了一下拳，“嘿，赤井，有段时间没见了，还顺利吗？”
“好久不见，柯顿。如果你说的是赫赫有名的‘烟花’，那我只能说一半一半吧。”赤井秀一看了一眼酒水单，“金汤力加冰，谢谢。”
科莫尔不赞同地看他：“嘿，赤井，我想我应该不用提醒你你还有伤。”
“那你们就不该约在酒吧。”赤井秀一耸肩，却没有丝毫改变主意的样子，在家养伤的这段时间闲是闲了，但憋屈也是真憋屈。
“还不是迈克，这家伙非说这家的帕洛玛别有风味，我都不知道他什么时候爱喝这种娘们唧唧的酒，他是什么刚成年的小姑娘吗？”
科莫尔一说起迈克就开嘲讽，他疑惑地看着赤井秀一对他露出微笑，下一秒，一条结实的臂膀绕住他的脖子，“刚回来就听见你小子在说我坏话。”
科莫尔翻了个白眼，用脚踹他：“难道我说的不对吗？”
“这都是阿曼达告诉我的，她很喜欢。”迎着赤井秀一和柯顿充满调侃的目光迈克连忙为自己辩解。
“嘁，也不知道那位美丽的小姐看上了你什么。”科莫尔挣脱迈克，正了正领子。
“像你这种花花公子永远都不懂爱情的美好！”
两位又掐了起来，柯顿目光移向赤井秀一，对他说：“这里也有很多无酒精饮料。”
“没关系，一点伤不碍事。”
柯顿无奈地说：“这还算‘一点伤’？那什么对你来说算重伤？”
赤井秀一左腿被子弹擦过，又因为油箱爆炸被烧伤，虽然因为他当时反应迅速及时躲避称不上特别严重，但无论如何也不能说是轻伤。
金汤力和桌子磕碰发出清响，赤井秀一没应柯顿的问话，抿了一口，称赞，“确实不错。”
这场聚会结束的时候已经是凌晨两点，赤井秀一靠着站牌，用火柴点燃一根烟。在秋天的尾巴，纽约的凌晨还是有些冷了，他刚错过一辆夜间公交，在深夜便利店转了几圈消磨时间，最后在店员忍无可忍的目光中两手空空走了出来。赤井秀一望天，如果不知道他在想什么的话他现在的姿势甚至有些像街头英俊忧郁的艺术家，总有人因为长发误解他的职业。赤井秀一把手插在黑色夹克外套的兜里，口袋里的银质u盘染上了他手心的温度，这就是他此行的目的。
柯顿把u盘带给他的时候目光忧心忡忡得让他有些想笑，不知道为什么詹姆斯队里无论什么人待久都会不可避免沾上老妈子属性，这和那个肌肉盘虬的大块头一点也不搭。
赤井秀一的理智告诉他应该快点回去打开这个u盘看看有什么令人惊喜的东西，但沾染酒精的大脑却一阵阵犯困，如果不是纽约的凌晨实在该死的冷，他甚至可以靠着这个发旧的站牌睡过这一宿。赤井秀一不礼貌地把烟头扔在地上，用脚碾了碾，告诉自己不要明明有房子却像个街头流浪汉一样。
这天气真是该死的冷。
于是赤井秀一又点燃了一根烟。
………………
电话铃声催魂夺魄般刺耳，詹姆斯看着屏幕上的“Akai”简直想骂人，在进行了几番心理建设后才接起来。“喂。”
“不出所料，查利的死果然有问题。”
开口就是一句炸弹，但不管谁死得有问题，先按下这不提，詹姆斯心平气和地开口：“你知道现在是几点吗，赤井？”
赤井秀一抬头看了一眼时钟，正中央花纹勾勒出来的弧度好像在嘲笑他的不合时宜。呃，好吧，不管怎么说凌晨四点半都不是一个打扰别人的好时机，而且好像这也是詹姆斯的休假日？
赤井秀一：“我很抱歉？”
没听出抱歉的意思，詹姆斯挣扎了一下选择放纵：“算了，你继续说，查利怎么了。”
如果赤井秀一对所有的案件都抱有这样不顾上司死活的热情，恐怕美国的连环杀人犯这个物种就可以就此灭绝了。詹姆斯从睡得发懵的脑子里检索了一下查利是谁，丹迪越狱的共谋，死于一场枪击，赤井秀一查他又干什么？
詹姆斯又叹气，面对赤井秀一他都要把一生的气都叹完了，他深感让赤井秀一加入雷德专案组就是个错误，“我就知道我拦不住你。”
赤井秀一就当没听见，继续挑战詹姆斯的心脏，“查利有个姐姐叫蕾西，从小和他一起长大，查利是单亲家庭，母亲在他十五岁时去世，自那之后他就一个人离家，先是阿卡普尔科，然后是弗罗里达，在宾夕法尼亚之前，他先后辗转过15个州，多年以来，他一直和蕾西保持着联系，蕾西一直会抽时间看望弟弟，直到几年前结婚后，来往才渐渐少了起来。”
“我猜你一定想好了怎么给我解释你信息的来源。”詹姆斯说。
“柯顿之前处理一起新墨西哥州的案件，蕾西就在阿尔伯克基。”
“那里的警局局长埃克斯是柯顿同校的学长，他前两天刚回来。”詹姆斯还能怎么说，他已经完全懂了，“好了，可以了，继续吧。”
“蕾西只是无数个普通人中的一员，按理说不应该有任何可以引起警方注意的地方，但我能拿到这些资料是因为在查利身亡之前五个月，蕾西家被闯入的一伙强盗洗劫一空，房子也被大肆破坏，使夫妻两人不得不另寻住处。但相关线索却指向了蕾西的弟弟查利，蕾西接受调查时也说过之前他和弟弟因为丈夫的事情大吵一架，几乎断绝了关系，蕾西便因为这次案件留在了警方的档案上。”
“所以？”
“问询记录显示蕾西多次用‘莫名其妙’、‘突如其来的脾气’形容查利，她的丈夫和查利没见过，而一个离家多年的弟弟却在姐姐婚后几年突然发泄不满，而在这起案件两个月后，丹迪在宾州被捕入狱，紧接着就是查利帮助他越狱，丹迪越狱三天后查利被卷入一场枪击案死亡，巧合得不能不让我多想，查利简直像是预知到了自己的死亡，不仅与蕾西划清了界线，还让蕾西和她的丈夫进入了警方的关注范围。”
“那场枪击案不是巧合。”詹姆斯说。
赤井秀一沉默下来，手机那头只能听到他敲击键盘的声音。许久，他才出声：“我不确定，枪击案很快结案，犯人被当场击毙，查利尸体的弹痕和犯人所用的手枪也对的上号，死无对证……等等。”
赤井秀一看着模糊的影像资料，“犯人并不是被警方击毙的，是一个被当做人质挟持的日本人……和歹徒打斗中捡起了掉落的枪，惊惧之下开了枪？”
赤井秀一的脸顿时如狂风骤雨过境。当这是拍美剧呢？这算什么，正当防卫宣传片？
“詹姆斯，我从来没有像现在这一刻如此遗憾丹迪的死亡。”赤井秀一说，“他的死埋葬了我们永远都得不到的拼图。”
“赤井，当巧合出现的过于频繁的时候，巧合便不在是巧合了，哪怕是我，也没办法否认你的猜测。我认为我在和你想同样可怕的事情。”
“嗯。”
赤井秀一和詹姆斯同时开口。
“丹迪死于谋杀。”
查到最后，阿卡伊发现，丹迪是倒霉蛋，伊萨是倒霉蛋，查利是倒霉蛋，杀了查利的枪击案犯人也是倒霉蛋。
第6章 第六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