秦姻赶到时天已经黑了，一个叫南楠的圆脸妹妹领她到实验楼。
实验室已经不堪入目，南楠将她领到一旁的休息室。
季映阶坐在皮质沙发上，左手边温若寒，右手边孟清，两个人鼻青脸肿毫无神采，垂头耷脸的，活脱脱两只败狗。
秦姻见状，只能默默坐下。
“让你见笑了，”季映阶语气听不出喜怒，“他俩为你打架，才请你过来。”
他的目光很深，割破空气射过来，又淡淡徘徊在她身上。
秦姻老实地说：“我听不懂。”
季映阶转向温若寒：“你先动的手，自己说原因。”
温若寒一言不发，铁着脸把手机里的视频拿给他看。
季映阶眸光猛地沉下，扣住屏幕的手掌微微颤抖。
几秒后他恢复平静：“你觉得视频上的人是她？”
“什么视频？”
孟清探身想过来看，又被挡住。
温若寒眼圈红了：“今天早上有人匿名给我发了一堆短信，点进去首先就是这个视频，还辱骂我。”
秦姻惊得手机差点摔出去：“这……这不是我……”
那是一段极为香艳的视频，堪比成人电影，一男一女，男人的脸做了虚化，女人的脸却格外清晰，就是她。
温若寒脸色难看至极：“孟清一直想睡秦姻，他本来就是个风流成性没有底线的人，除了他谁会做这样的事。”
孟清惊呆了：“你有病吗？怎么就想睡她了，只是想给美女献殷勤有错吗？”
“什么叫献殷勤，你明摆就是看上秦姻了，就想方设法地得到她，孟清你无耻，被逼，下流……”
“够了！”
秦姻冷声打断他：“你就没想过视频里的人不是我？”
温若寒回避了她的目光：“我气急了，没想这么多。”
“那我现在告诉你，这是个合成视频，将我的脸拼在了这个女人的身上。”
温若寒：“这怎么证明？”
“很好证明，”秦姻了当直接，“我没做过，心里清楚。”
温若寒低头，没有说话。
秦姻心头涌出一股火。
这是不相信她。
气氛一时僵持。
季映阶突然笑了：“我也能证明。”
秦姻倏地看向他。
他任由她凝视，漆黑的瞳孔里一丝笑意也无。
她睫毛颤抖，下意识咬唇。
她在紧张。
季映阶不动声色地歪头，视线交织。
你在想什么？
……
你觉得我会说什么？
……
秦姻心脏砰砰地跳，像要跳出心口。
她分不清这目光里的情绪，是报复，恐吓，或只是单纯地调笑。
他的确有能力证明。
在场的所有人中，哪怕有她的男朋友，却只有他见过她的所有样子。
包括，在床上。
笑或哭，崩溃或享受，声音，动作，那些不可展露在外人面前的，都像宣纸平铺于桌面之上，他完整而长久地拥有过。
她尚且要用科技手段来说服自己，他不用。
感觉和记忆，足以告诉他真假。
“视频中的女人没有蝴蝶骨，肩膀的角度大于一百，脖颈的长宽也与你不符。”
季映阶顿了顿：“脸可以变，人体的细节无法改变。黑科技换脸的可能很大，这种行为是非法的，想起诉的话，尚彦会帮你打官司。”
秦姻紧纂的手松开：“谢谢，我确实想找出这个人，直接报警就好了，尚律师名气大出场费高，我支付不起。”
“我跟他关系还不错，”季映阶说，“看在我学生的份上，我愿意帮你。”
孟清立即赞同，他巴不得赶紧洗清冤屈：“没错，尚彦是我舅，会帮忙的。”
“……”
季映阶无语地斜他一眼。
温若寒反应过来：“不行，他万一包庇你怎么办？”
“直接报警吧。”
秦姻盖棺定论，掏出手机。
季映阶提醒：“你是不是得罪过谁？”
她的动作赫然停下，脸上情绪百转。
报警后，警察对视频做了技术比对，确实是人工合成的，顺着匿名用户查，查到一个非法运营的网站上。
警方顺势锁定了网站背后的工作室，藏在兰城一座写字楼里，为避免打草惊蛇，警方决定第二天去缉拿。
至于谁在这个网站上做过交易，得等明天获得更多数据后才知道。
孟清自告奋勇要求被当作第一嫌疑人对待，警方将他账户上所有流水过了遍，无论是删除的还是现存的，只要过他手都被提了出来细细检查。
除了在手机网盘里找到些下流的东西外，孟清算是遵纪守法好青年。
他终于洗脱冤屈，梗着脖子到温若寒面前：“道歉！”
温若寒撇嘴：“凭什么？你觊觎我女朋友不是事实？”
“神特么觊觎？那是对女性的尊重好不好？我对南楠也是每天嘘寒问暖的，上次还和南楠交流护肤经验了呢。就你他妈的小心眼，娘们似得又抠又咬。”
温若寒忍不住说：“你还踹我来着，正对这屁股踹，龌不龌龊？”
孟清瞪眼：“谁踹你了，明明是你踹我。”
“抱歉。”
两人齐刷刷地回头。
季映阶毫无愧色：“当时太生气，一人给了一脚。”
“……”
两人默契地闭上嘴。
季映阶走到孟清面前，“实验室的损失，你赔。”
那可不是一笔小数目，孟清急了：“凭什么？又不是我先动的手。”
“你当然可以拒绝，不过我会把这件事告诉你爸。”
“你威胁我呢？”
“或者告诉你后妈，她会很乐意赔这笔小钱，借此得到一个把柄。”
孟清立即说：“你别告诉她，这钱我自己赔。”
“导师……”
温若寒声音很小，他知道导师在帮他。
要让他来赔偿无异于逼死他，哪怕只是小部分费用。
“我不怕得罪你，”季映阶盯着他的眼睛，“你如果想在我这漂亮地毕业，与学业无干的事就舍掉，比如爱情。”
温若寒眼里的光暗淡下来，余光里，秦姻在同警察协商，神情专注，长发下的侧脸流畅美好。
“你们成不了。”
温若寒一惊，导师的语气斩钉截铁，不留一丝余地。
他想张嘴反驳，却哑口无言。
***
秦姻从警局出来，买了两听啤酒去了回敏家，进门先抱住回敏，赤脚坐在门口的地毯上边嚎边哭，等绪发泄够了，才把这几天的事一股脑说了出来。
回敏从无措到愤怒，徒手把喝完了的啤酒拍成饼：“我/日/你祖宗的，蒋醇你他妈将来不孕不育子孙满堂儿子都是零他奶奶的……”
秦姻赶紧捂住她的嘴：“咱不骂，伤阴德。”
“发视频那个人指定是他，他想拆散你和温若寒来报复你，”回敏怒打沙发，“温若寒真不是东西，他怎么敢怀疑你？”
秦姻淡淡地说：“大概任何男人看到自己女朋友那种视频，第一反应都是头上那顶帽子吧。”
“屁，”回敏冷笑，“天下男人都听到你这话都能屈死。他早就怀疑你了吧？要不为什么先揍孟清？这就是把他情夫了，尊严个屁。孟清对你的态度真的越界么？”
秦姻思索了下，坚定地摇头：“没有，他和蒋醇不一样，是个有人品的花花公子，作风或许轻浮点，但对谁都那样。”
说着说着她心里一沉。
孟清是什么人，温若寒比她清楚。
比起孟清，他更怀疑她。
“温若寒在这个公子哥面前明显是自卑了嘛，总觉得你会跟这个男的跑了，说来说去还是他觉得自己低人一头。”
回敏说话向来又毒又准。
秦姻在心底无声地叹了口气。
从警局出来，温若寒和孟清都嚷着去喝酒。
季映阶借后视镜扫了他俩一眼，继续开车。
敢情这架给他俩打爽了。
他先开到医院，给两个人安排了体检，看着打没打出来点内伤什么的。
他俩进去检查时，季映阶量了个体温，还是低烧。
正好出片还需要等一段时间，他找护士打了个点滴。
点滴室里的座位一列三个，温若寒和孟清坐在两侧，谁也不说话，好像季映阶就是楚河汉界。
季映阶支在椅臂上，垂头看临床视频。
点滴声在死寂的气氛里小声地响。
报告出来了，季映阶仔细看了遍，闷笑一声。
要死要活打半天，连个轻微脑震荡都没有。
他拔了针头，示意两人离开。
车上，两个人还闷声闷气地要去喝酒。
季映阶就带他们到回敏上次被为难的酒吧，他记得这家有包房，还算安静。
温若寒和孟清点了不少酒，看样子是要大喝一场，季映阶扫码付钱。
他抬头，恍惚间看见秦姻的背影。
这么巧？
他站在原地出神，被尚彦的电话唤醒。
尚彦和姚钰这两天过得是生不如死，把星越从里到外一通查，夫妻俩此刻指尖双双夹着根烟，姚钰依稀回到了为资本家打工的那几年，心里交瘁，终于查出了点眉头。
星越是孟家的企业，他俩都是外人，不沾一点边的，就算知道孟清后妈的盘算，也没立场直接插手。
尚彦的意思是打算找孟叔摊牌，特地告诉季映阶一声，毕竟背后的反派是他亲姐。
季映阶答应了，挂断电话。
包厢里的两人已经喝上了，脸颊偏红，各有愁苦。
温若寒握着手机，界面停留在秦姻的微信上，他把过往的聊天记录翻了一遍，内心的愧意愈来愈深。
她一定生气了。
他怎么能怀疑她呢？
她明明已经很努力地演好一个乖巧听话的女朋友了。
温若寒一个激灵。
演？
为什么会用这个词？
他遍体生寒，急忙仰头灌酒。
孟清比他还难受。
早知道要还那么多钱，不如让温若寒打两拳得了。
一想到卖爱车来还钱，他就心绞痛。
丫的，季映阶自己就是超级无敌大有钱人，还欺负他。
季映阶不知道两个人的心思，给自己倒了小杯烧酒，手掌撑着头，继续看没看完的视频。
他的心思不能集中，刚才的身影还在脑中晃。
从看到那个视频开始，他就感到不舒服。
他索性关了手机静坐，还是消化不了这股令人厌烦的情绪。
怎么？
季映阶冷笑着自问。
又要犯贱？
他忍受不了，起身拉开门出去，来到一楼的舞池。
靡靡的人群里，光线以颗粒的形式漂浮。
季映阶再次看到那个背影，她正踮起脚亲吻另一个男人，长发下的侧脸也像。
他垂在身侧的手紧了又紧，终于忍不住走上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