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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5章 第五章

热闹氛围被人打破,刹时沉寂。两个身穿黑衣的英俊男子穿过熙攘人群,慢慢走到轿子不远处停了下来。

“轿中贵人既然为他夫妻二人解了围,为何不出来露个面,也好让被救之人表示感谢?”其中一男子笑得张扬,眸中尽是对轿中人的好奇。

熟悉的声音传入耳中,朝颜皱了皱眉,表情不太自然,心头被渐渐升起的厌恶占满,眼神控制不住想杀人。

一个人再怎么改变,语调与声音也不会有多大变化。

相伴数日,在人开口的一瞬,朝颜一下便认出。

往日被歹人利用,以至国破家亡的场景浮现在眼前,她恨不得此刻冲下轿子将人暴打一顿杀了泄愤。

但她今天遇到的事太多,此刻早已精疲力尽,不想与他有过多交集。况且衡无倡来华纪国绝不是一天两天,日后有的是法子整治他。

朝颜想快些离开,谁知那与人起争执的夫婿也跟着添乱,跟着接了一句:“没错,贵人能出来见一面吗?多亏您帮我们做主,我们想当面感谢您。”

“说得也对。贵人,我们想当面谢谢您。”一旁伫立的妻子附和道。

朝颜有些后悔了。

早知方才就应该坐着带身份标志的轿撵回来,这样众人看到公主轿撵出行必不会过多叨扰。但眼下若不出去露面,难免明日会冒出些流言蜚语,落人口舌。

轿外没了动静,众人目光聚集在轿子上,都在等人出去。

眼下不出不行,朝颜心里盘算了一会儿,深吸一口气,青葱手指将帘子一角慢慢掀开。

她垂下头走了出去站在轿子上,发顶的白玉兰流苏悠悠地晃了几下,衣裙随着所过清风阵阵飘荡。

众人目睹之下,朝颜莞尔一笑后开口,话语带着和善亲民:

“方才只是举手之劳,不必言谢。”

众人见到轿中居然是位女人,皆是一惊,女人穿着简单衣裙,但还是能让人看出其布料锦绣丝质,周身散发的华贵之气与公主威严让大家在目光所至的那刻纷纷漏了一段呼吸。

人群中,有人将朝颜认出来,小声惊呼:“公主殿下!”

衡无倡听着众人的窃窃私语,眼里紧紧盯着从轿撵上慢慢下来的女子,身段柔弱,但身上的清瑕之气将那片柔弱衬托得刚毅强势。

他心中猜测一番后脱口而出:“想必殿下便是华纪国的朝颜公主了?”

朝颜驻足在轿撵前侧,离衡无倡不远不近,是刚好能将女子容颜看清楚的距离,他眼里带着丝毫不掩饰的欣赏。

夸人的话语也是不假思索:“早听闻朝颜公主容貌一绝,待人和善,今日一见果然如传闻般那样,令人艳羡。”

“您也不容小觑。”

朝颜语气很淡,但依旧能让人听到其中不遮遮掩掩的敌意。

话毕,她冷眼看着眼前男人,对方一眼看破自己身份,心思不纯,背后定是在盘算着什么利弊。

“……”

那方的衡无倡察觉到朝颜语气中的针对,他呆了一下,不知所措。

没想到眼前人初次见面便对自己有了恶意,怕不是误会了什么?

还不等衡无倡思索出个所以然,下一秒朝颜的话语让他更是有所忌惮了。

“普桑国三皇子,衡无倡。”

此时的朝颜心烦意乱,一点也不想与他玩假装不认识的把戏,索性直接挑明身份,省去些麻烦。

众目睽睽之下,被人点明身份,像是扒光衣物般难受。

衡无倡打量朝颜的目光里多了些警惕,他追问:“公主您怎会知晓我的名讳?”

“风度翩翩,乐于看戏听曲,喜黑衣,还时常对老弱妇孺拔刀相助。”

朝颜将符合他身份特征的信息一五一十说出来,而后停顿了下,似是在陈述一件极其普通的事,“如此之人,我国没有,邻国到是有一位,怎会猜不到?”

衡无倡在远处不着痕迹地挑了下眉。

见女人笑意不达眼底,表面看起来大气温婉,实际在有意无意散发着冷蔑,衡无倡被她如此姿态吸引住目光。

心道,怎会有这么有趣的女子?

朝颜忽略他打量的眼神,又道:“不知您千里迢迢来到华纪国皇城是为了什么?”

“若是想做客,大可修书一封,我们也不会吝啬美食,必定是要正大光明宴请您的。”

言外之意,没有邀请没有自请,我们不欢迎您。

衡无倡怎会听不出她的话外音?

但他也是要面子的,不想落于下风,便当着众人的面故作委屈:“本殿自知今日之前从未见过公主您,不知为何初次见面,朝颜公主便对我咄咄相逼?”

惯会装模作样,朝颜得出的结论,她没拆穿,静静看着他说完。

“无他。”朝颜淡淡一笑,面上很是礼貌。

男人闻言哽住,脸上一副吃瘪姿态。

对付小人,以彼之道是最好的方法。

她有模学样地装作不懂事小公主姿态,抬眸,眼神带着无辜,声音细软:“只是方才吃了些糖,甜得发腻,想清清嗓子便没有思考就多说了几句重话,想必殿下不会同我一个小女子计较的。”

远处的朝颜眉眼流露出一抹胜利,很快被她隐藏下去。

“三皇子,我还有事,先行一步。”

说罢朝颜对男人假笑了下,轻轻服了身子以示一国公主的礼仪姿态,不等人说话便自顾自地上了轿子。

直到朝颜收回手指,车帘落下,淡颜被挡住,男人一旁的侍卫才愤愤不满地抬手,指着轿子撇嘴道:“殿下,她……”

衡无倡被朝颜大大方方告别的姿态气笑了,对比之下,反倒显得他这个男人有点小家子气了。

他目送朝颜的马车离开,勾勾唇角,随手将侍卫指着轿子的手拨开,语气颇为兴奋:“倒是个有意思的人,不似其他女子的做作姿态。”

“想必姨母为我介绍的和亲公主便是她吧?”

侍卫听到此话一脸不解,主子明明说好来见郡主让她打消两国联姻的念头,怎地到了跟前忽然又有了兴趣?

他疑惑又好奇,追问着:“您真打算和亲?”

“本是不打算。”

衡无倡目光追随着越走越远的轿撵,面上那抹势在必得的笑容将他的心思暴露出来,“但若是她,考虑考虑也无妨。”

*

人言籍籍,一传十十传百,一夜之间,朝颜公主于八月十五清宵时为一对夫妻解围,还严厉惩治了为非作歹小人一事被传的满城皆知。

事情传到太师府邸时,已是第三日。夜半子时,娄卿旻正站在书房绘制军事布防图。

暮商借着灯望着自家主子的神颜般的侧脸暗自夸赞了一番,而后十分从容地将打听到的消息禀告给他。

此刻娄卿旻泛白的指尖正紧捏着狼毫的上端,一笔一画地细细临摹,心思全在那张图纸上。

说完朝颜公主的正义行为,暮商驻在原地思考许久,想起那日自家主子对公主的另眼相待,他终于还是没忍住将朝颜与衡无倡在街上相遇并互拆穿身份一事,添油加醋地给娄卿旻讲了一遍。

结果得到的居然是主子冷淡的两个字:“是么?”

没得到主子正面反馈,暮商觉得无趣,撇撇嘴准备下去,刚转过身便听到男人的冷笑,语气中好似夹了三层怒火:“派人给这位三皇子好好接风洗尘,千万莫要亏待他。”

他话中重点在“好好”和“莫要”二词上,暮商一下便懂了自家主子的不怀好意,心思深重了。

暮商在一旁颇有兴致地想好整蛊办法,才反应过来衡无倡背后有个让众人忌惮的人。他有些难为情,而后犹犹豫豫地开口:“大人,万一被皇后发现……”

毕竟那三皇子可是当今皇后的亲外甥,总不能太过分。

娄卿旻面上挂了丝不耐烦,目不斜视地盯着图画看了片刻,眼神流露出烦闷,他动作十分优雅地慢慢将狼毫放下,“怎么做还需要本官教你?”

暮商明显察觉到他语气中的怒火了。

“不用了大人,属下知道如何做了。”他草草留下一句话后,风一般地消失了。

屋外凉风将桌案上燃着的煤油灯吹得来回晃动,倏的一下,灯灭了。

四周陷入昏暗,娄卿旻的心莫名慌乱了下,他将一旁的窗户打开,借着月光又重新审视那张被余墨染花了的图。

防守之地已经出来大半,眼看着快结尾的时段,却在听到女人与那人消息之时,手抖多了滴余墨,这下整个图都废了。

盯着那团晕染开的黑圈,娄卿旻禁不住自嘲地笑了一声。

想不到理智如斯的他,也会有被人左右心思的一天。

*

星月交辉,夜色寂静。

已是后半夜,屋外突然下起绵绵细雨,湿冷潮气漫延,屋内温度也降了几分。

不知是谁的头颅哐当一声坠在朝颜脚前,地板跟着颤了颤。

她刚想看清脸,身子突然一抖,一阵凉风窜入脖颈,呼出的气体像是要结冰,冷得钻人心肺,朝颜猛地抬头睁眼。

映入眼帘的是淡紫色床幔,麦穗流苏挂在榻前两侧,随风荡了几下。

朝颜认出这是自己公主府的闺房。

后知后觉,方才是梦。

她抬眼看着窗口,外面天刚刚翻起鱼肚白,似是卯时。

寂静的环境心跳声愈发明显,朝颜才发现自己被梦惊醒了,背后出了一身汗,**的。

昨日在府内看了许多账本,疲惫得一早便睡了。许是近两日经历了太多事,她整夜一直被梦魇缠身。

额上出了汗,心也砰砰直跳。

朝颜抬手擦干汗水坐在榻上缓了片晌,时间转瞬即逝,天逐渐亮了。

她将槐夏唤进寝殿,带着期待的心思问道:“哥哥有消息了吗?”刚起身她嗓音有些沙哑。

槐夏失落地摇了摇头。

“还没有么?”朝颜皱眉,一把将身上寝被掀开,开始着急了,“派出去的暗卫竟是一点用都没有。”

“槐夏,快扶我起来更衣,我要入宫去见父皇。”

二人梳洗干净换了衣裳,便急冲冲坐着公主轿撵向皇宫赶去。

进宫后朝颜一刻不歇直接去了养心殿。此时皇帝刚下朝,殿外伺候的奴才将朝颜拦在门口,禀告后才进了殿。

心中对哥哥的担忧越来越重,朝颜迈着大步似小跑般进了殿内。

“走得这么急,一国公主的礼仪全都忘了?”

朝穆站在御案前盯着下面小跑进来的朝颜冷漠开口训斥,身上的帝王冠冕还未换下,冰冷语气加上隆重的服饰,显得整个人又严肃了许多。

自皇后所怀小公主诞下,朝颜往日被独宠一事便不复存在。

虽说早就习惯父皇这副冷漠模样,但她还是有些寒心,身为父亲对她这个女儿被贼人掳走一事无甚关心就罢了,甚至几日不见,见到她的第一句就是责怪。

她不想过多在意这些,一心只在哥哥身上,朝着男人行了大礼之后便开口问:“父皇,还没有哥哥消息吗?”

提到太子朝饶,座上那位终于有了反应,微不可察地叹了口气,半躺在座椅上淡淡地说:“没有。”

朝颜早知道答案,也不过多纠缠。

看着无精打采的皇帝,朝颜明白自己不能再这样无所事事下去,前世国破家亡的结局像根刺,一直在她心上,即使哥哥不在她也应该替哥哥保护好这个国家。

毕竟半月之后丹寇便会攻破边境,国中无能人异士可用,为避免前世之事发生,如今必须找一个人暂管军内大小事务。

但是选谁是个问题。

她思虑万分踌躇不定,眸子时不时瞥着座上的人,最终还是试探性开了口:“父皇,如今军中之事无人管辖,虽说一时乱不起来,但也不能一直空着。”

听到朝颜主动关心军营的事,朝穆忽然开始正眼看着下方站着的人了,慢慢起身走下来,“依你所见,谁适合当这个将军?”

谁适合当将军?

这分明就是道送命题。

按照父皇的性子,不论回答谁他都不会重用,反而会因为忌惮而背地施加压力。

朝颜默了默,索性将问题抛给他,“父皇,抛开后宫不能干涉前朝政务这一点不谈,儿臣对世家公子擅长什么也不了解,甚至都不知道全京城有几个人才可让人用。”

朝穆眯着眼睛若有所思地看着这个女儿,又听她说:

“不过儿臣现下倒是有一个法子,不知您想不想听?”

作者有话要说: 娄娄慌了醋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