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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7章 第七章

谁道群生性命微,一般骨肉一般皮。

屋檐上的雪落地无声,后院中的竹迎风摇曳。

蒲安澜就是这时候推开了后门,抬头就见郑御史恭敬行礼的身影。

“我道竹子为何摇曳,原是贵客上门,郑御史请随我来。”

二人在书房落座,蒲安澜为两人煮一壶驱寒的热茶。

“我以为郑御史应当很看不惯我和大将军才是。”

“我确实看不惯你,我从一开始就看出你不是个单纯的忠臣。”

蒲安澜并不愤怒,甚至还有心情调侃“看来大将军是被我连累了。”

郑御史不置可否,退后一步就要跪倒,蒲安澜“诶”了一声将他拦住。

“御史大人有什么事,还是喝完这盏热茶暖暖再说。”

郑御史“哼”了一声,蒲安澜这是给他时间再考虑考虑。

可他又不是来投靠他,若不是考虑好了也不会来。

蒲安澜喝完茶后果然没再拦他,就静静的等着郑御史说明来意。

“下官来此是希望丞相在下官过世后能帮衬下官的学生一二。”郑御史说完就沉默地拜倒。

蒲安澜上前想去拉他起来,拉不动遂罢。

“好端端的怎么就到托孤的地步了,快起来。”蒲安澜又去拉他。

是的,托孤。郑御史本是一介状元,一心想入朝为官,为皇帝分忧,为百姓立命。

奈何陛下只让他做了个没实权的御史,连个县令都不舍得给。

自从做了御史他就明白自己是把头系在裤腰带上过活,不知何时便会因触怒龙颜丢命。

所以他不娶妻生子,不想让他人跟着自己平白丢了命去。

他能托的孤只有一些学生,一些被他带回家教导的孤儿。

他跟那些学生的相处其实很怪,那些孩子叫他老头,他叫那些孩子兔崽子。

蒲安澜静静地听他讲述那些往事,屋外的雪下的越发大了。

深夜的雪伴随着风,扰的人不得安眠。

柳月徽不耐烦地从床上坐起,唤来春锦“宴席的事准备的如何了,还有那老东西的事谈妥了吗?”

“公主放心,都妥了,届时定让太子吃个哑巴亏,让陛下明白您才是最合适的人。”

“你确定陛下会听?” “郑御史是出名的公正,他的谏言陛下想来也得信上两分。”

“此事若是成了,自然有赏。若是不成,你也明白。”

春锦自然明白,不成就要拖着全家一起死,可她的家里没有人善待她。

她不是第一个春锦,只是柳月徽每换一个宫女都起名叫春锦,她早就忘了自己真正的名字。

柳月徽对他们从来不会有怜悯这种东西,她看待这些地位低下的人和动物一般。

在她心里不过是些贱民,死了便死了,和动物一样不会有人关心。

雪下了快一个时辰,在雪停时郑御史才堪堪讲完。

“雪也停了,事也讲完,下官该走了。”

蒲安澜送他从后门离开,对着他的背影行了礼。

郑御史朝他挥挥手,留下一句意味不明的话“我是醒了,不知大将军何时醒啊。”便一路向西去了。

也不管蒲安澜后来一直琢磨他的这句话。

毕竟

家里的兔崽子们还在等他回家。

人固有一死,或重于泰山,或轻于鸿毛。

第二日一早,林诚倦难得不用沈言谶催就早早起来梳洗。

沈言谶自然知道是为何,也穿了一件黑衣,去找花了。

二人穿戴完毕就出门了,连林国公喊他们吃早膳都没顾上。

郑御史才死一日便要下葬,他们正是要去吊唁。

“怎么这么快便要下葬?”沈言谶不解。

“府上能主事的除了上了年纪的管家,就是一个十二三岁的孩子。”

“那孩子说的是怕下葬晚了惹宫中的眼,但我总觉得他要做傻事。”

沈言谶听完默默指了一下天,然后做了一个抹脖子的动作。

林诚倦面无表情地点了点头,把沈言谶扶上马车。

沈言谶斜了他一眼,看着他自己踩脚凳上马车。

林诚倦有事没事就爱干这种事,他又不是个娇弱的小姐。

马车一靠近郑御史的府宅就能听见一片孩子的哭声。

二人从马车下来,林诚倦依然执着地把沈言谶扶下来。

从大门一路进来到处都能看见孩子,有男有女,都在哭。

这哪里是府宅,分明是慈幼局。林诚倦在心里感慨。

棺材在大厅的中央静静摆放,身上为避免吓到来吊唁的人盖上了白布。

菊花摆在一边,二人沉默地烧了些纸钱。

他们找到年迈的老管家,问他和这些孩子以后打算怎么办。

“大人之前留下些银钱,小一说让我带着这些孩子们出去找个地方安置下来,找个活计生活。”

他口中的小一就是这里最大的孩子,这个孩子却独独没说自己,让林诚倦觉得自己想对了。

林诚倦递给沈言谶一个眼神,见他明白了就和老管家一起去找小一了。

沈言谶对孩子很有耐心,很快就了解了这里的情况。

一个叫小花的孩子告诉他“小一哥哥叫郑一,是他自己取的。”

“我们之前不识字的时候,看到什么认识的东西就给自己取什么名字。”

“这里的孩子越来越多,叫小花、小草、小石头的孩子也越来越多。”

“只有我被捡到时认一两个字,是第一个被捡回来的孩子,所以我叫郑一。”

郑一一脸平静地讲述这些琐事。

他们之前都是小乞丐,里面只有郑一认点字,每日带着一些稍微大点的孩子出去做工。

那一窝的小乞丐,都靠着郑一他们那点微薄的薪水过活。

郑一心疼那些孩子,除非真的赚不到钱,不然不会让他们出去乞讨受欺负。

沈言谶听着小花地讲述,不知想到什么,掉下了眼泪。

他第一时间偏过头去,不想让人看到自己失态的样子。

小花轻轻地抹掉了他的眼泪,唱起了一首童歌。

“这样的日子一直过到那老头把我们捡回来,明明自己两袖清风,还捡了这么多的孩子。”郑一假装轻松地说道,他不知他的声音已经哽咽,林诚倦也不拆穿他。

“后来老头教了所有适龄的孩子识字和手艺,再被捡来的孩子还是用之前的方法来给自己取名。”

“所以” “所以你要给他报仇。”郑一毫不意外地承认了。

“可你现在杀不掉他。” “总要一试,林世子打算帮我?”

“如果你信我,这些孩子和老管家林家也管。”

“林世子是个好人。” “我只是希望你们活着,御史也一样。”

林诚倦出来就看见沈言谶红红的眼眶,瞬间觉得有些稀奇。

“怎么了,这么难过,我看看还哭不哭了。”说着伸手摸他的眼尾,被沈言谶一把打掉。

林诚倦笑着讨饶,抓着沈言谶的手不放。

郑御史下葬后后众人都走了,这宅子也封了,沈言谶倒也不过问那些孩子的去处。

只是在上马车时见一棵树上有影闪过,虽然疑惑但他也没放在心上。

二公主那里又出了事,贴身宫女被处死,甚至连坐全家。

柳月徽一脸茫然地看着嵩圣帝,听嵩圣帝和她说春锦胆大包天,欲毒害公主,已被处死。

在送走嵩圣帝后,柳月徽就变了脸,指着一个瑟瑟发抖的小宫女说道“你,就你,以后你就叫春锦吧。”

全然不顾那宫女骤然发白的脸和摇摇欲坠的身影,让她守好殿门,不准放任何人进来,尤其是太子。

前来探望妹妹的太子自是吃了个闭门羹,但他不会拿宫人撒气,只点点头。

太子走后不一会殿中传出了噼里啪啦的声响和阵阵咒骂声。

柳月徽的这次闹剧让柳婉暮和柳澈幕嘲笑了好一阵。

人生自是有情痴,此恨不关风与月。

宫宴过一旬日就是悠翼绵的生日,十月十四。

悠翼绵喜静,虽爱吃瓜但不愿应酬。所以她的意思是家人和朋友小聚一次就成了,林天绝无奈还是依了她。

林诚倦这次以沈言谶不知悠翼绵喜好为由,替他准备了礼物。

至于钱纛烻,他是个大老粗,从遇到蒲安澜后,就是蒲安澜替他操持这些。

沈言谶在和林诚倦闲聊时知道了一些往事,在林诚倦小时,后院一间厢房里住着一个女人。

每天都躲着人,只缩在屋子里过活。他好奇曾去看过一眼,那人一脸伤疤,漏出的胳膊也全是疤。

他大叫一声,那人抬起头看了他一眼,像罗刹鬼。

林诚倦后来在屋里躲了一天,连着几天做了噩梦。

那个女人在他五岁时暴毙了,晚上悄悄抬出去了。

幼时之事多半忘了,只有这一件,因为太深刻,他一直记得。

沈言谶直觉事有蹊跷,想去看看那间厢房,但太突然了,没有理由,遂咽下疑惑。

他还想说些什么,但被扑过来的林诚倦打断了。便陪着林诚倦投壶去了。

悠翼绵生日那天,众人聚在一起吃喝玩乐。

长辈送完礼就去书房聊大人的事,这些小辈就开始玩游戏了。

吃完自己想吃的瓜后,悠翼绵就起哄让这些人在游戏上分出个高低来。

秉持着过生辰时寿星最大,众人就从了。

游戏也就那几样,投壶、射箭、飞花令、叶子牌、木射等。

陪着林诚倦玩了好几天投壶的沈言谶对这东西都信手拈来了。

钱纛烻的准头好,木射、射箭都与林诚倦不分上下。

叶子牌赢的居然是蒲安澜和林天绝,蒲安澜闲暇时常玩而林天绝是经常陪悠翼绵玩。

蒲安澜听闻林诚倦和沈言谶的相处方式后,大肆嘲笑了林诚倦一番。

大致意思是,林诚倦比沈言谶大结果还没人家成熟,是需要照顾的小宝宝吗。

林诚倦很快就反击他,说蒲安澜才二十有三就像已过三十的老妈子了,小心掉头发。

后来林诚倦和钱纛烻划拳喝酒,喝两杯就醉的不知东南西北了。

沈言谶和蒲安澜无奈的一人扶一个,和主家告辞。

到马车跟前,一个陌生侍卫开朗地来扶林诚倦。

“严巧?”沈言谶身子一扭避开他,试探地发问。

“世~是我,沈公子。”话到嘴边紧急转弯,严巧在心里给自己点了个赞。

沈言谶为保险把林诚倦强制开机,让他认人。

见确实是严巧,沈言谶和他合力把林诚倦搬上马车。

上了马车林诚倦一直挂在沈言谶身上,在他耳边说着胡话。

见沈言谶不说话,林诚倦吧唧一口亲在沈言谶脸上。

林诚倦小声嘟囔着“盖章了,是我的了。”

沈言谶没听清,他只觉得自己的心跳声如擂鼓一般。

下马车时,严巧疑惑地想怎么两人的脸都是红的了,不是只有世子喝醉了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