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脚受伤了？”邰漠问。
经过这三天的劳动合作，许南乔如今和邰漠的相处和对话早已不再像刚重逢时的那样尴尬。
默契地避开曾经不谈，也能偶尔聊上两句、甚至互相关心。
恪守着成年人的社交准则，礼貌、客气，保持着恰到好处的距离。
倒真做起了齐心协力的一对搭档。
是以此时邰漠问起，许南乔也就没有强行否认，而是点点头。
邰漠脱下受伤干活用的手套，就走了过来。
“把鞋袜脱了看看。”
周围并没有座椅或者其他什么支点，许南乔只能一只手搭在邰漠的肩上，侧着腰去脱鞋。
路面不平，一个不小心没站稳，许南乔刚有往前倒下去的趋势，一只手已经搂住了他的腰。
“小心。”邰漠说。
即使他们这几天关系有了改善，现在的姿势也实在是有些越界了。
许南乔站直了身体，顺势摆脱了邰漠搂住他的那只手，“算了，回去再看吧。”
“还能走吗？”
邰漠看着许南乔有些笨拙地重新穿上了鞋。
“我背你回去吧。”
“不用，我自己能走。”许南乔说，努力保持着正常的站姿往前走了几步。
每走一步，摩擦就让疼痛又加重了一分。
许南乔听见邰漠在身后快速靠近的脚步声，很快走到了他的身侧。
邰漠的声音有些无奈，“不想我背的话，让我扶着你吧。”
许南乔这次没有拒绝他的好意。
两人的手臂靠在一起，工装的布料都没有因为摩擦而发出一丝声音——手臂贴得很近，许南乔其实可以把整个人的重量都转移给邰漠，但他还是强撑着尽可能地不去依靠邰漠。
以这样亲密的姿势走在一起，如果不说话，只是感受着彼此的肢体接触，气氛很快就会变得暧昧起来。
可是许南乔一点也不想要暧昧。
于是他只能努力找话。
“我这几天看你干活还挺熟练的，挺意外的。”许南乔说。
邰漠先是把两人身上背着的麦克风关掉，才开口说道：
“以前经常干。”
“我怎么不知道？”许南乔下意识地问出了口。邰漠成年后到成名的那段时间，他们一直在一起生活，他却想不出邰漠何时还有过这样的经历。
“认识你以前，”邰漠想了想又改口，“准确来说，是给你当家教以前。”
大概是看出了许南乔眼里的不解，邰漠解释道，“你知道的，邰烟那个时候在医院每个月要花很多钱。我那个时候还没成年，按照法律规定能从事的工作很有限，有的时候太缺钱了，我就假装成年了，去建筑工地打工，在建筑工地打工一天可以挣我在奶茶店兼职一个月赚的钱。”
“还好我是S级Alpha，很容易让他们相信我是个成年人。”
邰漠的语气很平静，许南乔却很惊讶，邰漠和邰烟自幼失去了父母在孤儿院长大，他是知道的。
邰烟自幼就查出患有严重的成骨不全症要住院，这他是知道的。
孤儿院无法负担邰烟庞大的治疗费用，需要邰漠自己想办法补贴，他也是知道的。若非如此，邰漠也不会成为他的家教。
但他一直以为邰漠就是做一些合法的兼职，比如救了他那天的奶茶店、比如给他当家教……
“你以前从来没说过。”
许南乔以前其实是问过的，他渴望知道邰漠的一切，尤其是他不曾有机会参与的那些，但是邰漠没说过。
“嗯。”邰漠点点头，“我以前总觉得说这些太矫情了。”
“那现在呢？”
许南乔听见邰漠笑了一下，“在你面前，矫情一点也没关系。”
“所以南乔，在我面前，你也不用逞强。”
邰漠用来支撑许南乔的手比刚才更加用力，“把你全部的重量都给我也没关系。”
“嗯。”过了很久，许南乔才轻轻地应了一声。
许南乔的意外受伤，让他们这一组的摄像师终于得到了足够的素材——毕竟前几天两个人真的就只是干活。即使是两张赏心悦目的脸，也难免会担心播出后的节目效果。
回到许南乔的房间。
节目组已经提前按照邰漠在路上的要求备好了一个小药箱。
药，自然是要邰漠亲自来换的。
“嘶——”就算已有心理准备，真的撕开已经粘连的伤口的时候，许南乔还是倒吸了一口冷气，泪水都在眼眶里打转。
而这只是个开始，接下来的消毒才是真正的折磨。
“伤口必须要冲洗，”邰漠看着眼前的伤口皱了皱眉，水泡大多已经破了，有些惨不忍睹。看了眼明显在忍痛的许南乔，“我尽量轻一点。”
消毒药水倒上去的时候，许南乔脸上的表情直接扭曲了。
不自觉地就抓紧了邰漠的手。
因为疼痛流出的冷汗打湿了许南乔的额头，面色也变得苍白。
即便如此，从始至终他也没有喊过一声。
“好了。”邰漠放好药水，又在伤口处敷上纱布，替他放下裤脚。
一边收拾东西，一边对许南乔说，“你的伤成这样不能再走路了，明天就在这里休息吧。剩下的工作不多了。我一个人就够了。”
明明很多。许南乔心想。
“好，我明天留在这里，我可以想想我们最后一天给学生们组织的惊喜活动，定几个选项等你回来确定。”
有些事情是可以改变的，比如他现在变得比以前能忍痛了很多。
有些事情却是改变不了的，比如Omega就是不如Alpha的体格。
以前的许南乔会在痛的时候大哭撒娇，会拒绝邰漠让他休息的建议跟着去现场，然后什么也做不了反而给邰漠添乱。
现在的许南乔学会了忍痛，也知道与其强行跟着去添乱不如留下来做一些力所能及的事情。
邰漠收拾好垃圾，出去洗了手又折返回来，要求今日的拍摄到此为止，让许南乔好好休息。节目组自然欣然答应。
等到工作人员都离开后，邰漠走到了许南乔身前。
“伸手。”邰漠对许南乔说。
许南乔不解，抬头疑惑地看着邰漠。
“张嘴。”
邰漠把一颗已经剥开的糖放到了许南乔的唇边。
“奖励。”
微微用力，那颗糖被邰漠的手指直接送进了他的口中。
把拒绝的话全部堵住。
第二天，许南乔和邰漠按计划兵分两路。
节目组给两人各自安排了一个跟拍。
吃过早饭，许南乔就坐在屋外的空地上，思考着要给学生们准备什么样的惊喜礼物。
这是他们抽到的支线任务——在这期节目录制的最后一天，也就是希望小学开学的时候，组织一次惊喜活动。
贺锴他们组抽到的支线任务则是负责那一天学校的早中晚三餐。徐知行他们组抽到的任务则是将当天的场景拍摄记录下来，不得不说当时抽签的结果一出，就连许南乔都怀疑这结果是不是早已内定好的。
准备惊喜的活动本不是件难事，但是节目组的要求是只能在村庄里就地取材，换句话说，许南乔没钱没资源。
于是这一想，一直到中午许南乔依旧毫无头绪。
午饭是闻替亲自送过来的，身边还跟着一个身高只到他大腿的小女孩。
“这是卓玛，”闻替向许南乔介绍，“他爸妈有事要出一趟村子，就让他跟着我玩了。”
卓玛一双黑溜溜的大眼睛一直盯着许南乔。
“哥哥……你真好看。”卓玛的汉语说得不是很利索。
“谢谢你。”许南乔笑着轻轻地捏了捏她的小脸蛋。
“可以摸摸你的头发吗。”过了一会儿，卓玛又鼓起勇气问道。
“可以呀。”许南乔特地低了低头。
卓玛却只摸了摸摸他的发尖。
“很美……像嘎玛。”卓玛说。
“嘎玛是什么？”许南乔问。
“嘎玛是……”想了半天卓玛终于想出了对应的汉语词汇，“星星。”
这是许南乔第一次得知嘎玛这个名字的含义。
灵光一闪，对于惊喜活动，许南乔突然有了一个主意，看向在一旁认真工作的闻替。
许南乔不怀好意地开口“闻导，帮我一个忙吧。”
下午，闻替要去看各组的情况，就把已经和许南乔混熟了的卓玛留了下来。
许南乔的脚已经好了不少，就让卓玛带他在附近走走。
虽然已经来了几天，但基本一直待在学校那边，还没机会在村子里好好逛逛。
嘎玛村所在位置决定了这里不适合农耕，村里的人基本都靠山吃山，靠着进山打猎和采摘一些药材食材为生。
白日里青壮年们基本都进了山，只有几位老者悠闲地晒着太阳，用许南乔听不懂的语言聊着天。
看见许南乔和卓玛，就伸手招他们过去，塞了一把瓜子到许南乔的手里。又笑着对许南乔比了一个手势。
“这是我们这里的祝福方式。”卓玛解释。
许南乔回了一句这几天学的“牙措”。
许南乔就这样和卓玛一起走一会儿歇一会儿。后来还遇到了一群比卓玛要大几岁的孩子，都因为学校垮塌而暂时无处可去，见到许南乔和卓玛，就加入了他们的队伍。
孩子们吵吵闹闹地争着给许南乔介绍村子里的一切，连狗洞都不放过。
不知不觉间，就到了嘉宾们收工回来的时间。
“那是……南乔？”徐知行指着那个被一群孩子们围在中间、头上还带着草环的身影问身旁的严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