电梯下行的时候，楚蔓希忽然问：“我可以加下你微信吗？”
“昨晚的事麻烦你了，以后有什么事也可以找我帮忙。”楚蔓希说，“等短剧第一阶段的事情结束，我请你吃饭。”
徐溢乐没有拒绝。
她想再确认一下，楚蔓希的头像。
徐溢乐掏出手机，扫了她的二维码。
楚蔓希立刻点了通过。
欸？
徐溢乐发现，她已经换了头像。
不再是之前的小象，换成了这座城市的地标建筑。
一片波光粼粼的海景，方格里，几只白色的海鸥起落。
徐溢乐小心隐藏着自己惊讶的表情。
收起手机，抬头，楚蔓希近在咫尺。
“别动。”
她俯下身，手轻捻过她的发丝。
“你头发上沾了灰尘。”楚蔓希甩甩手。
“谢谢。”
徐溢乐低头，直觉心跳加快。
咚咚，咚咚。
胸腔中的回音在耳膜外震动，她把头低得更下，生怕被楚蔓希听见。
已经过了一个晚上，她身上不该有香水味。
然而，徐溢乐确定，自己能从楚蔓希身上闻到一股好闻的香气。
淡淡的，似有若无。
想寻找的时候又弥散在空气中。
傍晚，楚蔓希忽然给徐溢乐转发了一个小红书链接。
“这是我们吗？”
徐溢乐恰巧看到，点进去。
这是，之前摄影师拍的那张照片。
两人在场馆外，状似接吻的那张。
徐溢乐一点，直接跳转到了自己的小红书账号。
这张照片发了之后，最近她都忙着工作，下班了只想躺尸玩游戏，根本没上来更新。
没想到，这条笔记，竟然火了。
点赞四位数，评论三位数。
[点赞美女，免得小红书不给我推了]
[好看，爱看]
[两位老师是我想的那种关系吗？]
[看得我尸体暖暖的]
她昨晚和摄影师聊天的时候，用的自己微信小号，没有切换。
加楚蔓希微信的时候，也没有注意到，用的是小号。
该死的小红书推流。
徐溢乐不知该说什么，发了一个可爱小兔的表情包，装死。
图片的问题不大，只是这标题……
KissKiss，太容易叫人误会。
该怎么办。
她想了想，与其支支吾吾，不如大大方方承认了。
[是的，这是那天我一个朋友抓拍的，觉得拍的很好，我就发了小红书]
楚蔓希：[拍的挺好的，可以把原图发我吗？]
徐溢乐从相册里找出原图，发了过去。
楚蔓希：[评论区似乎都以为我们俩是一对（笑哭）]
“一对”。
徐溢乐盯着这两个字，突然意识到，或许，现在，是一个试探楚蔓希的好时机。
她组织一下语言，在框内小心翼翼地敲下几个字。
[你觉得，这样不好吗？]
[没有]
对面秒回。
[“这样”，是指，我们俩，还是？]
徐溢乐不知道为什么，自己会如此，如此紧张。
她的手都在发抖，26格的输入框，一个字，重复打了好几次，都没成功。
她想起自己逐渐对性取向有清晰认知后，尝试和家人沟通的经历。
那是徐溢乐大四的时候发生的事。
大四，动漫社的人各奔东西，平时一起玩的舍友，有的在外地实习，有的回家，有的准备升学，各人有各人的事。和她玩得好的妆娘，也刚交到男朋友，不好经常约出来。
她面临着找工作的压力，还有“爱上直女”这件事带来的打击，心里苦闷极了，不知该和谁说这件事。
顾泽兰打来电话的时候，徐溢乐的脑子像抽了一样，突然问：“你怎么看待同性恋？”
对面的母亲沉默了一阵，挤出几个字来：“你从哪知道这种脏东西的。”
好似在评论下水道里的老鼠。
后来她听了些风言风语，渐渐理解了顾泽兰的态度。
但当时，“脏东西”三个字，仍然把年轻的徐溢乐钉在了原地。
像中了水银弹的吸血鬼般动弹不得。
正因如此，现在，对工作上的同事和普通朋友，徐溢乐都选择隐瞒自己的真实性向。
怕别人隔着有色眼镜，议论纷纷。
颤抖的手终于打下这几个字，点击发送。
[两个女孩子，一对，这种事]
上方的“对方正在输入中…”变换了半天，楚蔓希发来了很长一段话。
[我接受高等教育前，大家对这种事还是比较保守的。
我记得，大概是我上高中的时候，教隔壁班物理的女老师，似乎就是因为在网上发了自己和女生的亲密照，然后被人举报停职的。
不过，我去美国上学以后，一下接触了很多新东西，其中也包括多元的性向。有人能接受，也有人不能，我都理解。但是，从我个人的角度出发，我觉得这就是一件很简单的事]
[当我真正爱某个人，我就不在意ta的性别]
楚蔓希紧接着发了一个彩虹的emoji。
看着那个小小的彩虹，徐溢乐狂跳的心一点点平静下来。
她也在聊天框里发了一个小小的彩虹。
屏幕另一端，楚蔓希抬头。
她的卧室墙上，挂着一面彩虹旗。
旗帜的下端，是一块悬挂着的塑料泡沫板。
粉色版面上，用大头钉钉着好几张相片。
是楚蔓希和一个金发碧眼的外国女人。
两人的举止亲昵，其中一张，是两人抱在沙发上接吻。
楚蔓希想了想，把手机放在一旁，取下相片，收进了抽屉里。
之后的半个月，徐溢乐关于“短剧”的工作，推进得很顺利。
花枝工作室对和灵枫的合作很上心，双方的工作对接都很愉快。
徐溢乐选定，率先进行投放的短剧，有三部。
两部是国内播放过，已经爆火的苏爽文题材。
剧情简单无脑，和某段时间在微信或浏览器广告上看见的小卡片十分相似。
简单总结一下剧情的话，就是“背德”加“万人迷”元素。
以其中一部为例，剧情大概是，女主角因为某些原因，和毫无感情的丈夫结婚了。
丈夫对她十分冰冷，在外包养了一个楚楚可怜的绿茶。
殊不知，绿茶其实是女主角的替身，正主就是自己“独守空闺”的妻子。
与此同时，发现大嫂完美符合自己择偶要求的小叔，开始发力。
徐溢乐这些没营养的东西本不感兴趣，出于工作看了一集后，真香了。
短剧演员的演技虽然一般，但胜在个个都是帅哥美女，加上跌宕起伏的剧情，更让人欲罢不能。
她看了一集，又一集，又一集。
等反应过来的时候，才发现，自己已经充了26大洋。
她想，这东西放在海外，算不算一种降维打击?
除了国外通行的赌毒元素外，在娱乐方面，国内其实更加领先。
对狗血上头的剧情着迷，是群居动物的本能。
最后一部，却不太一样。
最后的这部，是双女主的短剧。
双女主的题材在国内并不多见，受众较少，尽管有花枝的背书和短小精悍的剧情，但在播放量和收益上，依然比不上前两部。
徐溢乐挑中它的原因，在于两位女主的感情线描写得相当优秀。
再加上，国外对多元性向的包容度较高，在政治正确的风波下，说不定会结出不一样的果实。
对于前两部剧，楚蔓希没什么意见，直接通过。
最后的双女主短剧，《双生》，工作软件上的审批意见，却迟迟没有动静。
《双生》的故事，开始于一间医院，家境贫寒的护工，把自己刚出生的女儿，和一对家境殷实的夫妇的亲生女儿调换了。
护工的女儿，渐渐长成飞扬跋扈的“大小姐”。
机缘巧合下，她迷恋上了学校的“白月光”。
殊不知，像月亮般可望不可即的学姐，是自己亲生母亲养大的女儿。
虽然这部短剧在国内的热度，比不上前两部。
但因为双女主之间精彩的拉扯，和短时间内剧情的反转刺激，在受众不多的情况下，取得了很高的留存率。
观众黏性很强。
在每一集下面，都能看见大量重复的ID评论。
[没有下一集看我要死了]
[求求你给我再看一集吧]
[女主好美，喜欢~]
[到底什么时候会揭开真相（急急急）]
徐溢乐推荐《双生》的理由简单。
国外对多元性向的包容度远高于国内，百合剧在本土不吃香，在国外兴许能开出不一样的花朵来。
她对此的信心，来源于灵枫先前游戏的数据。
灵枫最赚钱的产品，名为《Dialogue（对白）》。
《Dialogue》虽然也是乙女向游戏，但和国内知名的《恋与?空》、《时空中的H旅人》等不太一样。
国内的乙女游戏，往往有固定的4~6个男主，女主通过自己的选择，推动剧情，最后解锁和一位或多位男主的亲密举动。
但《Dialogue》更像一个个短篇剧情游戏的合集，玩家在完成注册后，可以选择自己感兴趣的内容或性取向，接着就会看到筛选后的结果。
选择不同的结果后，玩家通过扮演剧情中的重要角色，推动剧情发展。
主要的差别在于，玩家不需要经过养卡等复杂的玩法，只需氪金，就能享受到符合自己XP的内容。
玩法上偏向轻量型游戏。
根据《Dialogue》最近导出的数据，含有多元性向的作品热度一路攀升。这一情况倒也好理解，市场具有猎奇心理，在多元性向的背景下，剧情更容易出现特别的走向。
正如《双生》中双女主的感情。
这也是徐溢乐选定《双生》的重要原因。
楚蔓希最终被她说服了。
徐溢乐看着工作流程上方的绿灯，忽然有种从前考试取得满意成绩的成就感。
楚蔓希空降分部前，她一直像一个毫无个人思想的工具般，盲目地听从着总部的指挥，日复一日完成单调的工作。
楚蔓希来后，在分部将要解散的压力下，徐溢乐第一次学习着如何按自己的节奏工作。
和陈梦琪、其他同事一起商量新的工作方向，绞尽脑汁说服上级同意自己的方案，这样的事情，在毕业以后还是第一次。
在楚蔓希的领导下，她好像，没有那么讨厌工作了。
徐溢乐往办公室的方向望去。
楚蔓希正对着电脑，不知在浏览什么，神情认真。
她又看了一会，才收回自己的视线。
……
前两部剧，花枝和灵枫的沟通都十分愉快。
没想到，在《双生》上，出了岔子。
徐溢乐看着屏幕上的聊天记录，眉头紧锁。
上面的内容，是陈梦琪转发给她的，和花枝的工作人员的沟通。
问题的源头简单，《双生》的后续改编权，并不在花枝的手上。
徐溢乐想了想，把聊天内容径直转发给了白雅君。
白雅君不久后就发了回复。
[《双生》是小说改编，版权在原作者手上，我们也在和她积极沟通中]
徐溢乐的视线移到一旁的日历上。
短剧第一阶段的deadline就在一周后。
其他两部作品都已经准备完毕，随时可以上线。
唯有她寄予厚望的《双生》，推进进度远远落后预期。
她想了想，给白雅君回复：[要不，你把作者的联系方式发给我，我问问她]
白雅君发了个OK，紧接着推来一个联系方式。
对方的头像，是一个长着犄角，头发呈金橙色，身着女仆装的可爱动漫角色。
徐溢乐知道这是谁，知名百合番《小林家的龙女仆》中的龙女仆托尔。
她恰好出过其中的角色。
徐溢乐想，这或许是一个拉近自己和对方距离的好机会。
她简单编辑了一下备注信息，发送了好友申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