人们常说只有和喜欢的人有亲密接触，才会心跳加速。
霍思瑜就是这样确定自己喜欢上宁如风的。
在她们牵手时，她会紧张得掌心出汗。在她们接吻时，她会听到自己的心跳在耳蜗深处共振。在她们做更进一步的事时，她会不受克制的期待战栗。
此时，霍思瑜十分清楚牵手只是营业的一环，可心脏还是会不听话地乱蹦，让她的掌心发烫、出汗。她想更用力的回握，却又担心小心思被宁如风捕捉。
她只能用视线恋恋不舍地粘在手上。
宁如风的手是她见过最漂亮的手，骨节分明，指甲总是修剪得很平整。它的比例也很完美，无论张开还是紧握，都像雕塑家刀下精雕细琢的作品，充满艺术感。
这只手正不轻不重地包裹着她的手，熟悉的温度，熟悉的姿势，指尖就卧在她的掌心里，只可惜不是十指紧握。
这是宁如风最常用的牵手方式，就像她们的关系一样，不远不近，做不到十指交错，却也无法分离。
“很久没来了。”她回答宁如风刚刚的问题。
“那刚好试试改革后的运营模式。”宁如风目视前方但微微偏头，将声音压小，这话像只说给她一个人听一样。
两人一高一矮，一个穿着休闲一个十分讲究，就这样走进食堂。
进入食堂后的瞬间，周围的嘈杂声明显小了一倍。几乎所有人的注意力都汇集在她们身上，以至于有人忘了要喝水，有人忘了将饭送进嘴。
霍思瑜不由得挺直了腰。
其实宁如风是食堂的常客，身为老板却常驻公司。除却新人见她心里发慌，老人早就对她的出现习以为常。
但霍思瑜不是，她是实打实的大明星，身上带有明星专属的光环，自带与普通人之间的疏离。而且她还是宁如风的伴侣，惹人注目的亲密关系，更令吃瓜群众期待如偶像剧般的剧情降临。
可惜她们看起来和普通情侣没什么两样。
宁如风牵着她走到餐盘领取处，然后抽出一个餐盘先递给霍思瑜。
“增加了许多菜系，自选模式，你要什么和阿姨说就好。”她边说，边指指附近的窗口。
“中餐的话今天有红烧肉，做的很好吃，可以试试。”说完，她看向霍思瑜。霍思瑜表示理解，点点头后，宁如风便拿着自己的餐盘离开。
她刚走远，周围讨论的声音就逐渐散开。
-“我第一次见宁总和霍老师一起...”
-“你是新来的，当然没见过。霍老师不忙的时候，经常来公司的…”
-“好般配啊...我都不知道该怎么嗑好了。”
-“特别好磕，嗐，你去CP超话看吧！”
霍思瑜的听力很好，这些讨论声一个两个的都落入她的耳朵里。他们说得她们越恩爱，就越是提醒她这一切都是假的。
这不过是经纪人和她的女演员编排的的一场爱情故事罢了。
本舒张的眉头愈发皱紧，打餐阿姨还以为是她对菜品不满意。
“霍老师没有想吃的吗？”
在公司，大家明面上还是统一称她为“霍老师”。
“没有没有，是看起来太诱人了，有点纠结。”她赶忙换上一副笑容，在台上指指点点，选了几样餐品。
餐取好后，霍思瑜环顾四周，寻觅起宁如风的身影。
那一身白特别显眼，只一眼，霍思瑜就确定了宁如风的位置。
这时宁如风刚刚落座，也在四处找她。
视线碰撞的瞬间，宁如风招招手露出一抹微笑。
嘴角那一点点的弧度很好看，却让霍思瑜心生难过。金像奖应该给宁如风颁个奖，这演技未免太好了，她差点以为她对她有情了。
霍思瑜心情复杂，但表情却很自然。回以同样温和的笑容后，她走到宁如风的身前。
落座后，周围又安静了。霍思瑜不用回头看，都能猜到有人正在盯着她看。
“都在看。”宁如风轻声道，“吃完我们就走吧。”
“一起来食堂有点夸张了。”霍思瑜笑着点头。
“略有一点，但不多。”宁如风扎起一块西兰花送进嘴里。她的餐盘里大多是素菜，主食是稀汤寡水的小米粥。几乎没有肉和蛋，比起霍思瑜那份不是牛排就是炸鸡的餐盘，实在是有些可怜。
吃了一会儿，霍思瑜才注意到这点。
“在减肥么？”
“没减肥，昨天有点肠胃炎。”宁如风的回答依然淡淡的，和餐盘里的包菜有得一拼。
“那今天应该吃点好的补一补。”霍思瑜主动夹起红烧肉，轻轻放入对面的餐盘中。
宁如风头也没抬一下，就用勺子舀了回去。
“还没好利索，不能吃油腻的。”
“我不清楚，抱歉抱歉。”霍思瑜赶忙道歉，顺手把西兰花也夹走了，“这个也别吃了，生冷容易引起刺/激。”
-“宁总是素食主义吗？”
-“不是吧，是不是挑食啊？”
-“宁总挑食啊？”
霍思瑜再次捕捉到周围的讨论声。他们讨论的话题比较有意思，于是她分享给了宁如风。
“员工说你挑食呢。”
和宁如风在一起的这四年，她渐渐找到了一个平衡的相处模式。
可以像朋友一样开玩笑，偶尔像陌生人一样互不打扰。虽说宁如风是个无趣的人，但霍思瑜还是希望婚姻生活里能多看见些笑容。
果然宁如风弯了弯嘴角，“我总不能站起来说，我有肠胃炎不能吃肉吧？”
“我替你说？”霍思瑜趁机打趣，好像真的在征求意见一样看着她。只见后者点点头，咽下嘴里的东西后才开口：“可以，你去吧。”
“开个玩笑，那样你的人设就崩了。”
“我什么人设？”宁如风好奇道。
“沉默寡言的霸总。”
霍思瑜真心觉得这个人设还挺贴合宁如风的，嘴角的笑意愈发难以控制起来。她夹起切割好的牛排块送入口中，慢慢咀嚼着等待宁如风的回答。
“少跟小溪学，多看点正经东西。”宁如风道。
“好吧。”
宁如风每每抬头都会看到霍思瑜那盘丰盛的菜，她索性将头压得更低，眼不见心不烦。殊不知四周吃瓜的人，正在胡乱编排着她们的故事。
-“哎，你们说咱宁总不会是冰山受吧？”
-“我靠你！”
有时候听力太好也是一种错，听到这话时，霍思瑜没崩住，差点笑了出来。
“笑什么呢？”宁如风自然没听见，只是看她在努力憋笑，起了好奇心。
“我说了怕你生气。”
“不会，说吧。”
“他们说…说你是冰山受。”
话音刚落，宁如风的动作一顿。霍思瑜本来就要绷不住的笑意，在此刻彻底拉不回来了。前一秒还是霸总，这一秒就是冰山受…
宁如风听到她的笑声缓缓抬头，对着她意味深长地笑了一下：“嗯，但我是不是，你很清楚。”
说完，她再次埋下头，专注于自己的午餐。
“我...倒也不是很清楚你在说什么。”霍思瑜被这话弄得有些脸红。她不清楚会不会有人和她一样听力好，这种对话若是被人听了去，也许会传出惊天八卦。
“不清楚的话就好好吃饭，等下回办公室有事要和你说。”
宁如风不在意的声音再次响起，霍思瑜从字面上感受到宁如风不愿再继续交谈，索性不再吭声，沉默地打扫着餐盘。
气氛中细微的变化引起宁如风的注意，可她抬起头时，只见霍思瑜面色如常，正慢条斯理地咀嚼着，连余光都没有再看过来。
她想，她也许说错话了。
可两人再没说过话，想解释或想探究也没了机会。就这样，她们一直沉默着，沉默地乘坐电梯，返回六楼的办公室。
宁如风的办公室位于电梯的斜对面，是指纹电子锁，只录入了她一个人的指纹。玻璃磨砂门在识别后应声弹开一个缝隙。她拉住把手，示意霍思瑜先进。
错身时，她注意到那两条空荡荡的裤管。
四个月不见，霍思瑜比她印象里的样子瘦了太多，一米六八的个头看起来剩下不到八十斤，瘦骨嶙峋这个词用在霍思瑜的身上绝不过分。半截袖下露出的小臂皮包骨的，青色的血管在皮肤下盘绕着，随着她摆臂的动作时而鼓起时而消失。
宁如风的视线紧紧跟随着她的步伐，全部隐匿在霍思瑜看不到的背后。
进入办公室后，霍思瑜紧绷一路的情绪终于松懈下来。困意也在第一时间找上门来。她坐在沙发上，不受控制地打了一个哈欠。
宁如风拽松了领口，从办公桌上拾起遥控器，重启空调。冷风很快撒了下来，搅散了黏腻的热气。
“什么工作安排？”霍思瑜开门见山地问，说完，她又打了个哈欠。
“没休息好？”宁如风刚好瞥见这一幕，她将两个文件夹放在矮桌上，随后坐在霍思瑜的对面，两条长腿交叠。
“昨天刚杀青，有点累。”
“明天帮你预约一个身体检查？瘦成这样...”
“没事，多吃两顿饭就好了。”霍思瑜婉拒，“我想休息几天。”
“可以。”宁如风指了下桌面的文件，“三天后，拍JR的杂志封面，蓝色的那本是合同。”
“JR？”霍思瑜的困意在听到杂志名称时一扫而空。
JR杂志无论是在内地还是海外，都是相当有知名度的时尚杂志。其中国内版邀请的一般都是业内承认的大咖，导演、演员、歌手都是。这变向等于承认了霍思瑜的身份。
她惊喜地拾起那本文件夹，翻开后的首页上赫然写着签约合同，看到签约两个字，她的鼻子跟着一酸。
不堪回忆的记忆匣子被打开。
早在去年九月，霍思瑜方就拿到了和JR的合作，然而在颁奖典礼后，JR单方面延迟了这次合作。当时并没有书面合同，所以霍思瑜也不再对JR抱有任何期待。
她是最年轻的影后不假，但也是争议最大的影后获得者。本该是星途中璀璨的一笔，却差点毁了她的演员之路。
霍思瑜是提名者里出道时间最短，作品最少的。她不过出道三年，平均下来每年2部电影2部电视剧。凭借这个资历能够提名已经非常幸运了，因此谁也没想过她会拿头奖。
于是颁奖结果出来后，网上炸了。
争议声火速覆盖到全网，黑幕、注水等词接连登上热搜。这场关于“配”与“不配”的讨论持续了三天，最终演变成了单方面的讨伐。骂战持续了快一个月，霍思瑜因为这件事被迫解约了百分之八十的商务合作，迎来无戏可拍的局面。
所以今年二月时，哪怕是一个配角找上门时，霍思瑜也要坚决出演。
而现在，她的电影刚刚杀青，又重新拿到了JR的合作。
霍思瑜小心地捧着文件夹，一页页翻阅，每一个在她的眼中都如此可贵。
“还有视频采访？”她惊喜地看向宁如风，语气中难掩激动。
宁如风不动声色地盯着她，显然她这个反应很是满意，嘴角也跟着扬起。
“是，录制完就会投放到软媒体上。”
“你怎么办到的？”
“你应得的。”宁如风没有过多解释，视线则落在另外一本棕色的文件夹上。她弯身，趁机推给霍思瑜。
“这个你看一下，一个月后，进组拍这个综艺。”
“综艺？”霍思瑜接过文件夹。
出道四年，她从未参加过任何综艺。这正是宁如风的运营策略，不参加正规拍戏以外的任何综艺活动，时刻保持演员的神秘感，以防影迷和路人对她的脸产生刻板印象。
霍思瑜继续翻着，看到综艺的名称以后，缓缓抬起头看向宁如风：“恋综？”
“嗯。”宁如风后仰靠在沙发背上，微微仰着头，平静地盯着她。这副姿态在霍思瑜的眼里，是通知而不是商议，是不容抗拒没有余地。
综艺名叫《爱在途中》，是去年开设的一款以旅游探险为主题的日常向恋爱综艺。节目组会邀请三组在各个行业中精英情侣或已婚恋人，并且不规定取向。因此节目在正式开播时，仅用了五分钟便打破了综艺实时播放纪录。
而这个综艺，现在找上了她们。
其实找到她们并不意外。娱乐圈内公认的金牌经纪人和最年轻的影后获得者，怎么不算行业精英呢？想来宁如风是准备通过恋综，炒作CP同时为她增加曝光。
这份好意她心领了，但她真的不想和宁如风在荧幕前做恩爱妻妻，这对她来说和上刑没什么区别。
于是她放下合同，深吸一口气后拒绝道：“我不想去。”
“我已经接了。”
“但我不想去。”霍思瑜再次拒绝。
“为什么？”宁如风问。
“因为要一直拍摄。”
“是。”宁如风肯定道，“但对你来说不难，就像平时那样而已。”
霍思瑜盯着宁如风没说话。
像平时那样？可一场活动也就几个小时而已，还不会一直在一起。而在公司时，也只有午休时偶尔需要出来营业一下。私下里的她们，除了做那事以外，和同居的陌生人也没什么区别。
但参加综艺，就意味着要长时间拍摄。
她真的很怕在拍摄结束后走不出那些精心设计的剧情，怕在这段不相爱的感情里越陷越深。
人可以从安静走向热闹，却难从热闹中返回宁静。这份顾虑只有她有，宁如风显然没有。酸楚的情绪涌上心间，她用尽全力抠着掌心的嫩肉让自己平静下来。
“我不想去。”
这次沉默的是宁如风，她隔着茶几，与霍思瑜对望：“我已经接了。”
“拍这个对你有好处，霍思瑜你忘了解约赔了多少钱了吗？”
霍思瑜神情一僵，被戳中痛处。
“赔的钱我会赚回来赔给你的。”
“你是不是忘了，你没有拒绝我的权利。”宁如风的语气愈发冰冷。
只一句话，霍思瑜就被剥夺了谈判的资格。她的唇本来微微张着，这时已经抿紧了。连眼神也不敢在宁如风的脸上过分停留。
是啊，她差点忘了，她没有任何拒绝宁如风的权利。
“好。”霍思瑜点头，深吸气后，屏住呼吸。似乎像是妥协般地回道：“我参加。”
“嗯。”宁如风嗯了一声，辨不出情绪，她掏出签字笔递给霍思瑜。
“签字吧，两本。”
第2章 2