是夜，风雨大作。
铃铛睡梦中迷迷糊糊间听见纷杂雨声外有人拍门，一声接着一声，要把整个村都吵起来。
“婶子！许丫头……没了！”
断断续续的喊声钻入耳朵里，铃铛皱眉，想着没完了，不过听声音好像是萍姨。
铃铛翻了个身，骤急雨点拍打着窗户，极其催眠，她睡意昏沉，泰山崩于前也不管不顾，一心想着梦周公。
拍门声仍在继续，才眯了眼的铃铛烦躁的用被子蒙住脑袋，欲再会周公的时候，声音忽然停了。
她的睡意全被萍姨的拍门声赶走了，意识缓缓回笼，摸索着拿出枕头底下的手机打开一看，才凌晨两点半。
“干什么呀这么急。”咕哝抱怨了一句，她便听到了自己奶奶的声音，两人应该是进了屋，就在外间，说话声都大了不少。
“许丫头怎么了？”她奶奶着急起来，嗓门也大了不少。
萍姨说：“没了！”
外间的奶奶啊了一声，铃铛也跟着啊了一声。
许傻子没了？怎么可能？她明明白天还看见许傻子好端端坐在槐树底下呢。
“怎么没的？”
“吊死在家门口的槐树……玉清……现在……家里呢……”
萍姨的声音到后面忽得压低了，铃铛竖起耳朵听也只勉强听到几个词。
被这么一折腾，铃铛的睡意全然消失了，她仰面躺在床上，心里盘算着许傻子的事。
在村里，死了个人可是件顶大的事，更何况还是吊死的。
她想下床仔细听听，但这种事从小到大奶奶都不让她碰。
奶奶说晦气，我们铃铛八字弱，去了容易招些邪物回来。
而且铃铛从小就怕鬼，奶奶又是十里八乡有名的司马子，说话就更加有信服力，因此，除了爸妈，铃铛就没去过谁的葬礼。
外间的说话声渐渐停了，奶奶略沉的脚步声传来，一声重过一声，是往铃铛房间里来的。
铃铛立刻按灭手机，悄摸摸翻了个身，背对着门的方向闭上眼睛，呼吸也均匀起来。
一套动作行云流水，几秒后，嘎吱一声，门被从外面推开，铃铛的呼吸更轻，被子下的手却是攥紧了，她担心自己的伪装被奶奶看破。
老人家慢慢走到床边，确认铃铛没被吵醒，上手给她掖了掖被角，又走了出去。
直到外间的门打开又关上，铃铛才敢睁眼，她按开手机，莹莹的蓝光照亮了床头，看看时间，才过去不到十分钟。
铃铛知道，奶奶去了许傻子家。
老人家是司马子，丧葬的事不少人都来找她，而许傻子又是村里的孤女，吃百家饭长大。
奶奶心善，对她又最好，勉强算是许傻子的长辈，人没了，理应由她来支持下葬。
外间再度安静下来，窗外雨滴拍打声不绝于耳，铃铛窝在被子里，忽然打了个冷颤。
外间没了动静，奶奶也走了，现在，家里只剩下她一个人了。
不，也不一定是她一个人，说不定还有好些看不见的‘朋友’。
她从小就听奶奶说那些事，鬼上身、人丢魂、都是常有的事。
许傻子死了，她的鬼魂会不会四处游荡，她会不会跑到铃铛的窗户外头，也跟着雨滴一起，有节奏的拍打窗户……
铃铛从小就爱幻想，此刻脑子的坏想法止都止不住。
许傻子的鬼魂会不会进来？应该不会吧，家里供着那么些大神呢。
虽然知道不可能，但她还是往被子里缩了缩。
手机上的光照到碎花白的窗帘上，铃铛的目光便不自主的想往窗户上盯。
当初图好看漂亮买的白窗帘如今却显得鬼气森森的，铃铛发现她睡前没拉紧窗帘，露了一条缝，一打眼就能看见外面。
恍惚间，似乎有什么东西贴上了窗户。
铃铛骤然屏息，穿过那条细细的缝，和一双暗红色的眼对上了视线。
“！”
她立刻拉出被子整个人都缩进被子里，手机调到最亮，连手电筒都打开了。
光这样安全感还是不够，铃铛用脚将床尾的被角掖住，不漏一点缝隙。
周围静悄悄的，似乎连风雨声都停了。
她脑子里乱乱的，一半是被红眼睛吓得，一半是被自己的脑补吓得。
那双眼睛是许傻子的？还是别的孤魂野鬼的？
为什么要来吓自己？难道自己以前冒犯过这些东西？
筷子绝不插在米饭上、夜里不照镜子不梳头发、睡觉鞋尖不冲床头……
铃铛仔细想了想，她似乎没有冲撞那些东西的行为。
而且，许傻子为啥要来找自己，她奶奶虽然时不时就给许傻子送点东西，却严令禁止自己接触许傻子。
铃铛是个奶宝女，她从小就跟着奶奶生活，自然听奶奶的话，只在路过村口时不经意瞥上一眼晒太阳的傻子，从不过多逗留。
不知哪来的胆子，也许是太热了，毕竟是夏天，即便外面狂风大雨，但一直闷在被子里还是热出了一身汗。
铃铛悄悄将被子掀开一个缝，先伸出手机，手电筒对外，昏黑的房间一下子就亮起来了。
铃铛等了一会儿，才悄摸摸探出一只眼睛，不偏不倚，正好对上窗户上的红眼睛。
她吓得又是一缩，可紧接着，又察觉到了不对。
手电筒的光照到了窗户外头，铃铛看得分明，那双红眼睛才绿豆大小，隐隐约约间，她还看见一个尖尖的类似鸟喙的东西。
不会是一只来躲雨的鸟儿吧，铃铛依旧有些不安，她调整手机角度，再度朝外看去，一下子就松了口气。
果然是只鸟，浑身漆黑，正眨着一双无辜的绿豆眼好奇地盯着铃铛，是只乌鸦。
铃铛的奶奶总是视乌鸦为不祥的象征，会带来不幸，遇见了总要骂几句。
但铃铛却不那么认为，她看过书，《山海经》里说“汤谷上有扶木，一日方至，一日方出，皆载于乌。”，作为太阳使者的‘乌’就是乌鸦。
乌鸦最早是吉瑞之鸟、报喜之鸟，后来，才慢慢变成了不受欢迎的凶鸟。
瞧见只是乌鸦，铃铛不怎么害怕了，但也没太敢细看，毕竟现在才凌晨，外面天黑了四角，怕真有些东西出没，根本不敢深看。
她的注意力又回到手机上，想起萍姨说了玉清，随即点开聊天软件，找到玉清的头像点了进去。
“许傻子怎么就突然死了？”铃铛打字挺快，那边玉清可能连手机都没摸到，她又发了条过去，“萍姨半夜来找我奶奶，说许傻子死了，我没太听清，不过萍姨提到你的名字了，她还说许傻子吊死在村口槐树上了，真的假的？”
玉清大名叫李玉清，是铃铛从小到大的玩伴，也是从小学到中学的同学，两人上了大学才分开。
不过，铃铛咬着指甲等了一会儿，对面始终不见回音。
睡了？不能够啊，看萍姨那个拍门的架势不可能走之前不叫醒玉清。
铃铛低头想了半天，没见玉清回复，睡意倒是先一步漫了上来。
不过多久，她就手一歪，合了眼皮，昏昏沉沉的睡过去了。
手机莹莹的亮着光，玉清的消息一连串的蹦了出来。
“我晚上回家看见的……”
“铃铛，我、你别问了，我妈走之前说过，不让我跟你说。”
“你就当不知道，我也没跟你说过，别给阳奶奶说。”
“这事挺严重的……铃铛，千万别问。”
第二天一早，铃铛睁开眼，毫无预兆的打了个喷嚏。
她摸了摸手臂，怪冰的，再看窗户，不知何时打开了一个缝，冷风从窗缝里直吹到她床上。
“奇怪，不是夏天吗？怎么就冷起来了。”铃铛小声嘀咕着，下床走到窗户边拉开窗帘，要关窗户时眼前忽然被闪了一下。
她低头，看见外面的窗台上一颗通体透明的玻璃珠，有点像她小时候玩过的弹珠，不过比弹珠大一点。
不过，玻璃珠里面嵌着一只黑色羽毛的小鸟，小小一团，不过米粒大小，连翅膀都不曾舒展，蜷缩在一起，若不是那颗小小的脑袋上尖尖的鸟喙，铃铛都认不出这是一只鸟儿。
铃铛好奇够到玻璃珠拿到阳光底下，她眯起一只眼，才看清散射着光的玻璃珠里小鸟颜色并不是黑色，而是流光溢彩的五彩斑斓。
这种颜色，是不是叫玄色？
里面大概是只玄鸟。
铃铛将玻璃珠放在手里把玩，一边想着昨天窗台上有这东西吗？是村里哪个小孩落下的？
铃铛家不太受村里小孩的欢迎，一来是她奶奶的职业沾点鬼神之事，小孩害怕；二来是铃铛性格并不招小孩喜欢，她也不大喜欢孩子，见着了就笑笑，走得飞快。
不过……思绪从突然出现的玻璃珠转到昨晚的雨上，铃铛骤然想起，村口的许傻子死了……
昨天给玉清发完消息不知不觉就睡着了，也不知道玉清回没回。
她又扑到床上去找手机。
按开开机键，手机没反应，再按一次，还是没有反应。
“不会吧！没电了？！”铃铛哀嚎一声，又赶忙去找充电线，插上手机，才看见黑屏的手机终于有了反应。
“铃铛，快起来，做好饭了。”
没等手机开机，奶奶的声音从外间响起，铃铛应了一声，赶忙去洗漱吃饭。
司马子：有些地方对神婆的称呼，类似东北的出马。
第1章 夜惊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