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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8章 探

没见帛槐人,倒先听见了她的声音。

由远及近一遍遍喊着“夫人,夫人。”

沈佳禾赶忙掩了半扇窗户,刚好遮住卿荷。

“夫人,夫人。”帛槐恰时从外过来,正准备进屋,却被沈佳禾抬手止步在了外面。

“你方才说的什么?”沈佳禾扶着窗棂问她。

帛槐远远地行礼,道:“江娘子来了,正在前院等着夫人呢。”

才说起她,这会子就赶来了,正是没来由的巧。

沈佳禾带着帛槐赶去了前院,彼时江徽月正坐在外厅喝茶,举手投足间,无淮安女子的含蓄羞怯,反而带着大方随性。

之前还觉得江徽月的行为模样与卿荷很像,总让她生出些亲近喜爱。

可如今,她却怎么都喜欢不来了。

沈佳禾扯出客套的笑容,同她招呼:“江娘子,倒是好久不见。”

“苏夫人。”江徽月放了茶盏,远远地起身迎她,面上亲和,依旧是一副自来熟的语气:“确实有些日子没见了,这不,在家觉得闷得慌,便想着来找苏夫人聊聊天,解解闷。没扰到夫人吧。”

两人携手坐下,沈佳禾招来丫鬟,又添了茶水点心。

“没有,江娘子能来,说什么叨扰。”

江徽月挑眉,显得高兴,她捻起一枚核桃枣泥糕,开始絮絮叨叨起来。

“前些日子中秋,头回离了上京,在淮安过节,总觉得少了人气。”

“不是有江通判陪着江娘子吗,而且单是府里的下人,都不算少数,娘子怎会觉得少了人气。”沈佳禾一边盘算着江徽月的来意,一边回着话。

“害,夫人不知,我那兄长是个不善言辞的人,平日里无趣的紧,就算是过年过节的日子,也难得多说出些什么。”江徽月答得随意,倒真像是特地过来解闷的。

沈佳禾陪着一笑。

江徽月继续道:“比不得江府,热闹极了,听说夫人上头也有个兄长,不知是个什么样的人儿?”

若说江徽月究竟是个什么样的人,沈佳禾暂时不能下个准确的定论,但若说江徽月的攀谈能力,沈佳禾是从未见过第二个如她这般能说的女子了。

从中秋过节谈到胡笳,又扯到宫里时兴的妆容胭脂,江徽月足足说了有一个多时辰,单是两人聊天时打闲际的零嘴儿都换了两碟。

谈了大半日,许是最后见沈佳禾听得有些倦了,江徽月这才说到重点。

她捻杯抿了一口茶水,藏在杯盏后面的眼睛狡黠一闪,再放下茶盏时,却又装作无意般提起:“对了,方才来苏府的路上,倒是听见了桩新鲜事,想来苏夫人应该还不知晓。”

“什么事?”

果不其然,同她猜想得一样,江徽月两三句话便又绕到了卿荷身上。

“也不知真假,只听说是怀乐坊的卿娘子,跑了。”

“卿荷?跑了?这是为何?”

江徽月窥睨着沈佳禾面上的变化,继续试探着说道:“这就不知了,只听坊内的小厮说,昨个夜里找了一晚上,也没寻到人,也不知道这卿娘子是去了哪儿,苏夫人同卿娘子关系好,不妨猜猜看?”

果然是为了卿荷失踪一事来的,沈佳禾越发奇怪江氏兄妹与卿荷的关系了。

但卿荷既说江徽月并非善茬,那她便不能平白把卿荷的事告诉了对方。

沈佳禾回得平淡,似乎只是听了件平常不过再平常的小事。

“关系好倒算不上,不过听过几次曲儿,与那卿娘子有过几次攀谈罢了。我平日不怎么出门,只是个看死书的深宅妇人罢了,让我猜这个,左想右想也说不出个具体地名来。”

“怎么会,之前我去怀乐坊时,可瞧着夫人与卿娘子关系极好呢!”江徽月目光狡黠,言语间透着质疑的意味。

“我兄长贪玩,是那的常客,这乐伎嘛,左不过都是见钱眼开的人,银子花的多了,她们和谁关系都是好的。”沈佳禾不是个会胡说的人,她袖中握拳,指甲压着手心的肌肤,面上却还扯着笑,硬把胡话说完。

“原是这样……我本以为那卿娘子是个性子高傲的人呢。”

沈佳禾借机转了话锋,她道:“我这倒是听了卿娘子的另一桩事,只听说江通判近来似乎很是喜欢卿娘子?这是有什么说道吗?”

“岂止是喜欢。”江徽月叹了口气道:“夫人不知其中道理,恐只当我兄长是见色起意,殊不知,那卿娘子原来也是上京的人儿,同我兄长打娘胎里就有的婚约,两人也算是青梅竹马。”

她握住沈佳禾的手腕,言辞恳切:“夫人与苏二公子也是从小到大的情谊,自然懂得,如今卿娘子落了难,我兄长怎么会不惦记……心疼。”

说来也巧,踩着江徽月的话尾,不等沈佳禾开口,齐芸却来了。

她尚未显怀,但走路不免还得小心着些,三五个丫鬟簇拥着,不等通传就先进来了。

“在外面就听见这里有声,我以为是哪两个丫头在躲懒,原来是弟妹和……”

她顿住了话,目光落到一侧的江徽月身上,此前她从未见过对方。

“这位是?”

江徽月起身,熟络地介绍自己:“江徽月。”

“这位就是前些日子,从上京来的江通判的妹妹。”沈佳禾在中间解释,“这位是我的长嫂齐芸。”

江徽月道:“原来是苏夫人的嫂嫂,这可乱了,一下子来了两位苏夫人,倒叫我喊不清了。”

“这有什么难。”

一听是江通判的妹妹,齐芸心里的算盘一下子就打在了脸上,她牵起江徽月的手,越过沈佳禾,坐在了一块。

她瞧江徽月的眼神都露着欢喜,一面轻拍着江徽月的手背,一面套近乎:“既然是佳禾的朋友,那便也是我的朋友,江娘子年纪比我小,不如就以姐妹互道,叫我齐姐姐就好。”

除却一进门,齐芸再没理会沈佳禾了。

沈佳禾也知道她的心思,左右不过为她娘家和苏筠吉讨好处,正好沈佳禾也不想留在这了,齐芸能帮她拖住江徽月也是好事。

于是寻了个由头,沈佳禾便回了后院。

不用沈佳禾开口,卿荷便猜到了江徽月的来意。

沈佳禾原本觉得卿荷只是猜得准,而后转念想起江徽月方才的话,这下便更确定,卿荷原本就与江家兄妹是认识的了。

她坐到卿荷身边,道:“先前的问题,你还没回我呢。”

“什么问题。”

“你以前就认得江徽月和江通判的吧。”

“嗯……认得。”卿荷还是犹犹豫豫,似乎并不愿多说。

沈佳禾又道:“方才江徽月就同我说了好多,我也不知该不该信。”

卿荷眉头一皱,问道:“她说了什么。”

“她说,你与江通判原是有婚约在身的,如今你落了难,他是来救你的。”

“她说的倒也没错。”卿荷眼睫低垂,再次沉默良久,才肯开口:“我原是上京一户将军的女儿,我父母同苏家交好,我同江霖期打娘胎里便定了婚约。”

“只是后来,我父亲遭人构陷,被抄了家,我这才流落到了淮安。”

这是第一次,卿荷如此坦白地同她讲述过去,沈佳禾握住卿荷的手,试图平复她悲伤的心情。

十指相扣,不知是秋意寒衣衫薄,还是往事不得意,卿荷的手有些凉。

沈佳禾安静地坐着,时而看着地面,时而看着卿荷的侧颜,且听她缓缓说道。

“可还记得去年元夕,我两本约好去河边放灯游花船,但我却来晚了。”

“记得。”

“我说是你兄长来见我,其实是骗了你的。”卿荷停顿片刻,小心地看了眼沈佳禾,才继续道:“那天你兄长并没来,来的是我的母家舅舅,那时他就同我说,要带我回上京,将我嫁于江霖期,圆了先前的那桩婚事。”

“可你却没跟去,为何?”

卿荷抿唇,无奈摇头:“江霖期的父亲如今是朝堂重臣,他亏得是我舅舅,说是圆了上辈的婚约,其实哪是为我着想,不过是想把我送给江家,好托江家给他的儿子谋个一官半职!”

沈佳禾骇然,她自幼得父兄母亲疼爱,哪里听过这般毫无人情的事情,她握住卿荷的手更紧了,安慰道:“好没人情,亏那江霖期敢追来淮安,还让他妹妹左右来我这打听你,果然不是好人。你放心,日后但凡江家人来了,我都给你轰出去。”

“他好歹是官,我平白一身轻才敢惹他,你又有父兄又有苏家,也不怕惹祸上身。”卿荷抬手点了一下沈佳禾的额头,心绪渐好。

“我是不能嫁江霖期的,除了不喜欢他,不想足了旁人的算盘,还有别的由头,只是,这个由头并不是什么好事,断不能再与你说了。”

这是个秘密,得烂在肚子才好。

卿荷其实并没不把过去的苦难当做伤疤,在她看来,过往只是过往,哪怕受了冤屈,她也无法往外随意述说。

蚍蜉怎么可能撼树,她唯一奢求的只是活着,为了活着,她可以惹上一身污秽,可以丢了官小姐的矜贵高洁,把自己扔进烟花勾栏地。

为父申冤,为家族翻案……话本里的故事罢了。这世道多难啊。

她,多脏啊。

沈佳禾拥住卿荷的手,言辞恳切,目光坚定。

“没事,我不会探问,我只知道,你不能嫁给江霖期,也不愿嫁他,你放心,你在府上安心住着,我定护你周全。”

那眼睛如月光皎洁透彻,反而照得月下人形秽难藏。

她,多脏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