喧闹声响不绝于耳，班内此起彼伏的噪音让人有些喘不过气，赌气般用书盖住脑袋，似乎这样就能续起刚刚那个被剪掉一半的梦。
“别睡了，起来。”陈仰清站在前面敲了下宋之珩的桌子。
“怎么课间还不让人休息啊……”宋之珩把头侧向另外一边，眼睛都没睁一下。
“甜蜜蜜让咱班几个男生打扫思齐楼，就这个课空。”
宋之珩一下子弹起：“劳动使我光荣，劳动使我快乐。”
陈仰清眼都不眨地接上：“劳动使我逃掉半节课。”
瞌睡虫瞬间被赶走了一半，他转头看到正收拾桌子的程澈，问一句：“你去吗？”
程澈将最后一本书放进去弄好，闻言是立刻就同意了，陈仰清又叫了几个人，点够八个后从座位上离开，绕到教室后面。
红高粱制成的扫把受到惊吓后羞涩的掉下了几粒红苗，上方突出来的几根总是会精准伤害到每一位寄主，宋之珩每次被挨到都恨不得把它们全薅下来。
程澈见状往前面看，又突然想到抹布太短，只好将用抹布缠一圈的方法抛弃，自己也拿了一把。
“宋之珩。”程澈叫住他，“扎手，我来扫吧。”
宋之珩愣了下，他不是第一次听到他说类似的话。
楼下几棵香樟的香气，悠悠然穿透了玻璃窗与门扉，弥漫至此。眼前的斑斓色彩渐渐变得朦胧，思绪随风轻扬，飘忽不定，不知归向何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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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程澈，那边有狗……我们还是不要那个飞机了吧。”
宋之珩蹲在地上，手里攥着低灌丛的一角叶子，看着不远处的一条大狗坐在地上虎视眈眈地盯着路上的人，身体隐隐发抖。
程澈在他旁边，轻轻拍着他肩膀安慰说：“可那不是你新买的吗？刚刚那个人走过去都没被咬，应该没事的。”
“那是大人，它要是只咬小孩怎么办？”
宋之珩越想越怕，紧紧拽着手中的草。
程澈便没再多说什么，蹲在他旁边一起等这只狗走开，直到暮色四合，霞光漫天。
傍晚的风吹过，枯叶簌簌而落，哗啦哗啦作响，那只狗与他们无声的对峙仍未结束，宋之珩薅下的叶子已经数不清了。
程澈叹口气，站起身来眼冒金星，腿整个都麻了。
“天要黑了，我去拿回来。”
他揉揉酸胀的双腿，头上还有几片落叶。
宋之珩听完就直摆手说：“不可以，要是你被咬了怎么办，我们还是等它走吧。”
程澈弯起眼睛，淡雅如雾的星光顷刻间覆满了宋之珩的视线，他轻声说：“没事，你别动，我很快回来。”
不等宋之珩再劝阻，程澈便径直跑了过去，宋之珩看他跑远，担心他会被狗咬，却又听话没乱动，只好继续蹲在原地看着。
大白狗对这位试图侵犯其领地的闯入者发出震耳欲聋的咆哮，獠牙毕露，令人胆寒。宋之珩见状，心弦紧绷，心脏几乎要跳出胸膛。眼见大狗步步紧逼程澈，他毫不犹豫，猛然起身，疾冲向前。
然而这狗却只是吼叫了几下，没有进一步危险的举措。程澈小心地绕开它捡起泡沫飞机就走，转过身来时差点被宋之珩撞翻。
宋之珩摸着脑袋，感觉自己头上能长个比这狗的嘴还大的包。
程澈把他拉到一边笑了笑：“你怎么跑出来了，头很疼吧？”
宋之珩看着程澈，不知怎的忽然就觉得心里踏实了。
“我看他要咬你，多个人多分胜算。”
程澈笑笑，没有接话，只是伸手摸了摸宋之珩的头发：“一会要长个大包了，马马虎虎的。”
“唉，你头不疼啊？”
宋之珩摁住他的头左右看，但摸来摸去好像没发现什么异常。
程澈垂头哑笑：“还行，可能小时候被你打习惯了，现在都练就出铁头功了。”
“我啥时候打过你？”
“看吧，我就说。”
“你说什么？”
“我就说你长大了会赖账，果然没让我失望。”
“可我真的不记得我打过你呀。”
“好好好，没打过。是我生来天赋异禀，被你怎么撞都不疼。”
最后就是这件事被两人爸妈知道，教育了他们一顿，说以后遇到这种事直接走开就好，不管是多么重要的东西，都没有自己的安全重要。
但程澈临走时对他说：“可那是你喜欢的，我觉得我做的没错。”
宋之珩于是化身小大人，用一副孺子不可教也的表情开始讲大道理。
说到最后无奈地放弃：“那到最后不还是得我保护你。”
现在，宋之珩却是真的在一次次保护他。
突兀的声音将他的思绪从回忆中拉回来，他看到程澈眼神有些不自在，他旁边的陈仰清更为甚之。
“哎，你盯着人家看干嘛？给人整的不好意思了都。”
宋之珩反应过来，脸颊一阵火辣，开口解释：
“什么啊，我只是又犯走神的病了，赶紧干活去吧你。”
他把扫把放下，转身去拿了抹布，抬起水盒的一边霍出来却全都是黑水。
“……”
得，还得跑老远去换水。
—
穿过熙攘的走廊，别的班的女生迎面擦过他肩，送来一阵湿润香风和细碎轻语，而后回了头。
“唉，他怎么没穿校服？”
“不知道，应该是刚转来的吧。”
“你别说，还挺帅……”
天色灿烂，校园里枝繁叶茂，绿草如茵，思齐楼前方是棵陈年的高大紫杉，树冠歪斜，枝干委顿，黑褐色的表皮开始脱落，投下一地颓然的，张牙舞爪的阴影。
从二楼打扫到四楼，墙壁和地板要求干净得要照出人的影子，陈仰清拿着拖把恨不得把瓷砖拖掉。
“慢点干啊那谁，我不想回去上数学课。”
张京墨无语地把扫把拽地上，眼底的黑圈像是被人吸了阳气。
“我不叫那谁，还有你能不能等我扫完啊。这么脏你就拖了，一会我扫完你还得再拖一遍。”
“这不正好，我不想早回去。要不然你先走，这里我来就行。”
张京墨放弃与他交流。
宋之珩一遍遍不厌其烦地擦着不知道哪个厮往瓷砖墙上踹的脚丫子印，耐心得周栩闻都看不下去。
“要是哪个傻逼再往墙上踹被我看到了，我一定要把他揍一顿，太缺德了！”
宋之珩笑了笑，转头想去看程澈，却发现人不在，不由皱眉，“程澈呢？”
他赶紧站起身喊：“程澈！”
周围人的目光齐刷刷聚集过来，询问情况。
周栩闻不甚在意，不明白宋之珩这么着急做什么。
“可能去扫楼上了吧，你急什么，又不会出事。”
宋之珩听后，迅速拿起抹布奔向中间的楼梯，刚踏上几级台阶又不慎与一人相撞，这一撞险些让他失去平衡，幸好被对方及时拉住。宋之珩抬头一看，正是自己要找的人。
程澈扔下扫把，低头伸手一点点拨开宋之珩的头发，温声说：“别动，我看看你的头。”
他说完，宋之珩立刻闭上眼睛，微凉的手指在发间穿梭，带来一股沁心的舒适。
宋之珩轻轻扬起唇角。
还好，你没事。
两人一上一下踩在台阶上，挨的极近。
听到楼梯上熙攘声渐大，带着程澈的手指一下下滑过，宋之珩忍不住缩了缩脖子——好奇怪，为什么我会想躲？
“程澈。”他偏开脸，心腔不知怎的有种说不出的悸动，“没事吧？”
程澈收回手，极浅地笑了下，宋之珩看到他肩膀都在发颤，仰起脸瞪他。
靠近了才发现，程澈有双极富侵略性的深黑色眼瞳，然而却晕着凉凛朦淡的秋色，使得这双眼睛在锐利之余，更添了几分诗词终章般的萧瑟清冷。
方方触到他的面庞，宋之珩便逃也似的移开眼，脸上不明由来地发热，气势一下子弱下来，支支吾吾道：“我说我头不会有事吧？你笑什么。”
好奇怪，他的眼睛像秋水，眼神温暖却如春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