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发什么愣呢?”刘子聿问。
薄妫才惊觉自己居然想事想出了神,忘了继续给刘子聿按摩。
“殿下息怒,奴婢,奴婢是担心殿下身子。”薄妫跪下谢罪,“殿下今夜喝了不少酒,明早起来怕是要头疼,奴婢正想着这事呢。”
刘子聿瞧她一眼:“既如此,你便想个法子,叫本宫早起不许头疼。”
啊?薄妫愕然。
刘子聿提了个霸道要求,看见薄妫脸上的为难之色,心里终于畅快一些:“伺候本宫歇息吧。”
“……是。”薄妫还能如何?只能依言行事。
刘子聿就在明光阁睡了一晚,他知道除夕不与太子妃同寝,外头定会有些闲言碎语,但是他也实在无心应付这些。
人嘛,偶尔也想偷个懒儿,也是人之常情。
次日一早,他果然头疼起来了。
“殿下。”
薄妫奉上一杯姜茶。
刘子聿闻到姜茶的味道,皱起眉头。
薄妫小心赔笑,温柔哄着:“殿下头疼得厉害,姜茶是解酒的,可缓宿醉之症。”
其实最有效的便是生姜去皮,切成薄片,直接放在嘴中生嚼,这是从前膳房厨子每每酗酒后解酒的法子。只是刘子聿估计接受不了这等“生猛”的办法,薄妫才折中煮了姜茶,又加了点蜂蜜与盐,好让茶味更易入口些。
幸亏她知道除夕宫宴,必定人人奉承向太子敬酒,几乎做足了所有解酒法子的功课。
这宫女还真是做足万全准备。刘子聿轻笑,喝了姜茶后,宿醉不适果然好了不少。
见薄妫那副恭顺样子,他止不住好奇起来。
是不是只要他提什么要求,这宫女都能想尽办法替他解决?
“你伺候得不错。”刘子聿声音微哑,“日后在书房伺候吧。”
薄妫有些惊讶,又暗自欢喜。
虽然还是没能得到一个名分,可是太子亲自开口,赏了她书房伺候的职位,旁的不说,近身伺候太子笔墨的侍女月俸也是翻了一番的。
她连忙跪下谢恩:“奴婢多谢太子殿下!”
这便满足了?
刘子聿看着薄妫跪谢,心中暗笑。
且看着吧,来日方长呢。
暖春阁中。
“你可瞧真切了?”韩氏眉头紧皱,仍是不放心地问。
“瞧得真真儿的。”明光阁的小宫女道,“殿下将她召进了书房伺候笔墨,三日里总有两日与她一块儿呆着。”
韩氏只觉得心头忧虑,却又不好直言,只挥挥手:“罢了,你下去吧。”
她揣着小宫女的话回去太子妃处交待。
“果真?”
文潞果然忧心起来。
她的月份大了,人也跟着浮肿不少,她苦不堪言,圆润的脸庞尽是憔悴之色。
韩氏看得心疼极了:“小姐,如今万事及不上你这肚子,听我一句劝,咱们先好好安生养着胎吧,可好?”
文潞倒是听进去了,可哪里能轻易做到?
“那贱人呢?”文潞问。
韩氏支吾:“听御医说,没有什么大碍。”
班嫣的身孕与她就隔了一个月,如今她吃不好睡不好,头晕目眩,那贱人却照样谈笑风生悠然自在,容貌虽也丰腴不少,却依然美丽,叫文潞如何能不嫉妒?
“叫薄妫快些。”文潞妒得心中泣血,“在那贱人生产之前,必得向太子挣个名分!”
纵然她不说,薄妫也明白轻重。
如今太子妃和良娣都有着身孕,养胎为上,无暇顾及旁人争宠,可来日两人的孩子落了地,太子妃倒不怕,就怕班良娣妒恨自己。
虽然东宫人人皆说良娣心善,她却不敢赌人心。
薄妫想到此处,只觉得有些头晕,险些没有站稳。
“姑娘身子不舒服么?”宫人问。
薄妫摇头:“许是昨晚没睡好吧。”
刘子聿许她在书房伺候后,倒不像从前那样晾着她了,却又走了另个偏锋。
“这墨磨得不行。”
“这笔出毛不好。”
“哪儿来这么丑的插花?”
薄妫面上带笑,手腕酸痛,才将墨汁磨得匀称晶亮,又细心养护刘子聿所用的每根毛笔,不叫笔毛分叉。刘子聿嫌书房的梅花插瓶不美,她就又去寻了花样画谱学着怎么插瓶,才叫太子堪堪满意。
一日两日如此也就罢了,日日应付太子各式各样的要求,自然夜里也难以入眠。
刘子聿是个想一出是一出的人,见着明光阁里的梅花开得正好,便突发奇想要将梅花作了酒来。东宫膳房的人依令酿了梅花酒,刘子聿却嫌酒味坏了梅花清香,又叫煎茶,可煎了梅花茶来也觉不好。
薄妫想了一晚,次日便将梅花采下泡了水,滤出的梅花水又加了些许蜂蜜呈到太子面前。
刘子聿这才满意了。
又比如冬日东宫里地龙总是烧得火热,虽十分保暖,却也易叫人口干舌燥,肝火旺盛。
薄妫便问了御医,时不时替刘子聿煮点降火的花茶来讨刘子聿开心。
刘子聿十分享受薄妫的照料,这女子做事果然细心体贴,事事总为自己打算,慢慢地他也惯了薄妫的伺候。
明光阁都品出了主子的意思,对薄妫愈发恭敬起来。
这日薄妫正在读书,她出身低,做人奴婢自然不必认多少字,可若是要讨储君欢心,不识字却是万万不行的。只是她也没有机会请名师请教,只能自己找了些闲散的话本半蒙半猜地认字。
“薄姑娘,原来你在这啊。”小奉子找了过来,“可叫奴才好找。”
“奉公公,可是殿下有什么事?”薄妫拢起话本问。
小奉子说:“太子殿下请姑娘过去书房伺候笔墨呢。”
“我这便去。”薄妫不敢耽搁,话本收到怀中,连忙跟着小奉子去了。
书房里,刘子聿已经写了一张字了,见薄妫过来,冷哼一声:“来书房伺候才几天的时间,就学会躲懒了?”
伺候太子这些日子,薄妫已经慢慢摸清刘子聿的脾性,听现在的口气,应该是没生气的。
但她还是要跪下谢罪:“请殿下恕罪,奴婢并非是躲懒,只是看书入了迷,一时忘了时间。”
“哦?你认字?”刘子聿挑眉。
宫女与女官不同,多是穷苦人家出身,少有认字的。
薄妫摇了摇头。
“既不认字,又看的是什么书?”
“回殿下的话,只是些不入流的话本。”薄妫道,“奴婢认的字不多,看书也只是半蒙半猜,囫囵个看罢了。”
刘子聿想了想:“过来。”
薄妫有些忐忑:“殿下?”
“既然在本宫身边伺候,不识字岂非失了东宫颜面?”刘子聿说,“过来,写两个字给本宫看。”
写字?她哪会写字啊?
三里屯那样的穷地方,哪有笔墨纸砚叫她写字,进了皇宫以后是给人当奴婢的,又有什么机会握笔写字?
薄妫有些磕巴:“殿,殿下,奴婢不会写字。”
“本宫叫你写你就写。”刘子聿却显得不容拒绝,“若不写,便治你大不敬之罪。”
大不敬大不敬,动不动就是大不敬。
薄妫咬紧下唇,硬着头皮接过太子的笔,在价值不菲的宣纸上落下粗糙难看的几个数字。
一二三四五。
刘子聿果然嘲笑:“果然不会写字。”
薄妫涨红了脸,放下笔:“奴婢已经说了,殿下就是不信。”
刘子聿看着那几个张牙舞爪的大字,也不觉得浪费纸张,只说:“你在东宫伺候,也不能目不识丁叫人笑话。从今日,你每天练一张字,便从百家姓开始吧。”
“殿下!”薄妫瞪大眼睛。
她现在日日一睁眼就是要伺候刘子聿起身穿衣,一当差就要转到晚上,哪有时间练字?
“奴婢多谢殿下好意,只是奴婢如今侍奉殿下,实在是有心无力,分身乏术呀。”薄妫都快哭了。
刘子聿笑:“那是你的事,与本殿下又有什么关系?”
薄妫气得咬牙切齿。
好个太子殿下,好个刘子聿!
可是刘子聿才不会听到她心里的抗议,只抽走她写过的那张丑字扔到一边,在新纸上写下两个大字。
“如何?认得这两个字吗?”刘子聿问。
薄妫看了,有些惊讶:“是奴婢的名字。”
“会写吗?”
薄妫摇头:“只会认,不会写。”
“本宫教你。”
刘子聿将毛笔塞进她手中,握着她的手在纸上写下三个字。
薄妫看着有些糊涂,她的名字分明是两个字,怎么刘子聿却写了三个字?而且瞧着也和她的名字不太一样啊。
“殿下,这几个字是什么呀?不像奴婢的名字呀。”薄妫疑惑地看着纸上的字问。
刘子聿终于确信她确实不认字了,笑着指向第一个字:“你跟着本宫念——这个字念‘刘’。”
“刘。”薄妫十分虚心好学。
“子。”
“子。”
“聿。”
“聿。”
“连起来读一遍。”刘子聿说。
薄妫还没察觉阴谋,跟着读了:“刘,子,聿……”她突然回过神来:“这是殿下的名讳!”
她几个脑袋啊,敢直呼太子的名字?
薄妫的脸色吓得煞白。
刘子聿是真的被她的反应逗笑:“怕什么?本宫许你念的,谁敢治罪?”
就是你啊!薄妫在心里默默回答。她苦笑:“殿下不要拿奴婢说笑了,奴婢胆子小,经不得这么吓的。”
“可是本宫觉得好玩。”刘子聿越发恶劣了,“你说,该怎么办呢?”
薄妫气得心里发苦,却也只能强颜欢笑:“若是拿奴婢取笑能让殿下开心的话……殿下就请随意吧。”
她还能怎么办呢?难道真打刘子聿一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