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章怅琴
“这柴刀是从我们这一片一个铁匠手里买的。他打了很多年铁了，就住这附近。东西便宜。”
李二牛见玄夜有兴趣，不由得多说了几句，转身又拿来一把镰刀一把斧头，“呶，这也是从他那买的。我们这一片的干活人基本都是从他那买铁器，一个是因为近，再一个也都是邻里街坊的，照顾他的生意。这老林啊，手艺虽一般，但人还是不错的。”
“老林？”
“老林干了有些年头了。有人说与我爹一般大，有人说与我爷爷一般大。他老弯了腰，又披头散发，谁也看不出他多大。”
“他……手艺一般？”玄夜拿过那镰刀，细细看，听到这不由蹙了蹙眉。
青爻不明所以，也拿过那柴刀，仔细看了看，只觉得有点眼熟。
李二牛憨厚一笑：“嗨，那都是大家觉得老林打的工具样式都太简单了，不够细致，所以说一般。但是吧，我觉得使着顺手。对了，老林就住那儿。”
说着指给玄夜他们看，老林住在最边上的那栋茅草屋里，只觉得分外低矮些。铺上的茅草也有些发黑了。显出主人的境遇并不好。
是夜，李二牛的父母早早收拾好屋子，给玄夜和青爻住。白嫣的话，李二牛的娘说若是不嫌弃就和她住一屋。李二牛父子睡一屋，他爷爷睡一屋。
玄夜本不想再麻烦这一家人，但对着老人殷殷的留客，正想着如何拒绝，就看见了白嫣不由自主流露出来的期盼的眼神。
玄夜一想白嫣自小被抱上齐蒙，怕是从来没有享受过这寻常人家的母爱，倒也孤单，便同意了。看着白嫣明显雀跃了些的神情，不由得也微笑起来。
李二牛的爷爷也很是开心，向祖宗牌位上了香，念叨着告诉列祖列宗一声，只说当年那两个“活菩萨”的后人来了，了了老李家一份心意。
夜来很静。玄夜熄了灯，他和青爻却没睡。
黑暗里，两人压低了声音坐着说话，怕吵着李二牛一家人。
青爻问那镰刀可有什么不寻常之处。
玄夜点点头，随后又摇摇头，笑道：“不过是看着投缘而已。”
青爻不再问。他修行多年，知“缘”之一字，最不好解，且各人有各人的缘，旁人不好感知。
玄夜手指不自觉地扣了扣桌子，对青爻道：“我出去走走，你在这与白嫣有个照应。”
青爻点头答应。
玄夜悄无声息地从窗子一跃而出，顺着自己的心意，足不点地地往铁匠铺飘去。
铁匠铺巴在一溜屋子的最边上，矮小，没有点灯，看不出主人在否。
小小的一个院落，院子里到处散落着乱糟糟的茅草，和主屋几乎连成一片。主屋旁边挨着一个茅草搭的棚架，里面驾着一个铁炉子，烧得通红，还有一个大水缸，里面浸着不少铁器，地上丢着一些制好的铁具，多是镰刀、柴刀、斧头，也有几把刀。
玄夜敛了气息，保证凡人发现不了他，便静静地站在院门口。院门口是一个木制栏杆，已有点倾斜了，松松地拦着门，并未上锁。木头老朽，上面都是油污和青苔。充分展现了屋主人的邋遢和一穷二白，小偷都不愿来光顾。
玄夜很诧异，没想到那老林居然这般人物，他怎么会觉得那砍柴刀有几分似怅琴，若是墨昤知道了，非要和他翻脸不可。
玄夜笑着摇了摇头，今夜也不知为何，他就来到了这里。也许是到了故地，过去的记忆更容易影响人一些。
但来了就来了。他又不需要睡眠，但他也不想打扰任何人。他负手站在人家的院门口看了会夜空，修道人五感清明，虫鸣细细碎碎，夜来无风，除此之外没有别的声音，很安静。
就这么站了一会儿，他决定离去。尚未动身，突然脑内灵光一闪，他猛然回头，注视着这暗黑的小院，眸色渐深。
玄夜依旧悄无声息地回了李二牛家。青爻在房间里闭目打坐。他侧耳听了听，李家人都睡熟了，白嫣也睡熟了。看来他这小师妹十分享受这生活。
他们几个，除白嫣之外，修行时日都已久，对凡尘俗事都看得淡。白嫣却是襁褓中被师尊抱上齐蒙峰，天生灵体，修行一日千里，但对于俗世中的亲情之类的却从未尝过。
说到底，他们修道求仙，倒也不是完全断情绝爱之人。至少，他师尊没有这么要求过他们。师尊倒是常说：“若是无所求，那便是最大的所求。”
如今师尊不在，但想起他，心中仍然有股妥帖安心的感觉，玄夜想，这感觉师弟师妹应该都有。这促使他们如今依旧能镇定地应对发生的事情。师尊太强大，潜意识里，他们是相信，师尊能处理好的。
鸡鸣五更。李二牛便起来烧饭。玄夜出了房门。二人寒暄。
玄夜想帮忙打打水，烧烧柴。李二牛执意不让玄夜帮忙，断不想让恩公这位贵公子做这些事情。玄夜便在旁看着，使个法术，让他的火更容易燃起来，使他担的水更轻松些。
玄夜问道：“二牛，那画像上有两人，你可见到与画中另一人相似之人？”
李二牛家那幅年代久远的画中有两人，一人是玄夜一人便是墨昤。修道之人虽可使障眼法掩饰自己的相貌，但大致不能脱了自己原本的容貌，只能在原有的基础上调整或是模糊化，想要随便变换容貌是不可能的，除非借助法器或是易容术。
故玄夜施了障眼法，与他原本的仙人之貌不同，但与他当年下山之际同样施了障眼法的容貌却是极为相似。这才被李二牛一眼认出。
李二牛很诧异：“那二位神仙恩公不是一家人吗？难道还有一位恩公的后人？”
玄夜解释道：“我们也是一家人，只不过分了两□□是我表亲，我曾听闻表亲家也出了一位长相颇似先祖的人，家中都称奇。他早些年间出门游历，想请问可曾见过他。”
玄夜也不知墨昤何时可能到过此处，很多地方只能含含糊糊地。所幸李二牛并未在意，而是仔细思考了一番，答道：“这倒是没有，我没遇上了，若是我祖上遇上了，也一定会流传下来，我不会不知道。”
希望落空，玄夜也不急，微微一笑，从从容容地换了话题：“二牛一家一直住在这镇上？”
“没错，我祖祖辈辈都住在这镇上。这邻里街坊的都熟。”李二牛边干活边答道，“哦，只除了老林。他是后来搬来的，不太同人说话，就开着他的铁匠铺子，打铁为生。不过他是什么时候搬来的，还真想不起来了。”
李二牛又补充道：“老林这人怪是怪了点，但也不是什么坏人。只是不太同人接触。”
玄夜点了点头，不再说话。
少顷，大家都起了。在一起用了早饭，玄夜三人便告辞了。只说云游至此，不日便会离开。临走时，不顾李家人的推辞，青爻留了一锭银子，暗地里给李二牛的爷爷治好了多年腿疼的毛病。白嫣同李大娘亲昵地抱了抱，李大娘就差抹泪花了。
别了李家人，三人往客栈走去。玄夜让青爻同白嫣先回去，告诉青爻，他们要在这个镇子多住几天了。
他又去了那间铁匠铺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