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章 十年前
林霄觉得自己的十七岁一点都不快乐，大齐的女子十六就嫁人生子持家，她如今过着见不得人的日子，宫人也只客气的称呼一声姑娘。
没人知道她是谁。
她悲凉的每顿要吃两碗，惊呆了四岁的沈龙龙。
“你这么饿吗？”
沈龙龙修养身心积蓄了些神力就连忙来看她了，刚好赶上早膳的饭点，却被她的吃相震惊了。
林霄咽下嘴里的饭菜才开口：“你不知道你那心狠手辣的父皇对我这个柔弱可期的女子做了什么。”
十天啊，整整十天啊她每日都围着皇宫跑，从一开始的一刻钟到现在能坚持到半个时辰，鬼知道她每夜都被宫人按摩的浑身抽痛。
“你这些日子去哪里了？”
堂堂一个皇子行踪飘忽不定的。
“在外进修。我父皇都是为你好，你身体太虚了，不多加锻炼以后有的你受的。”
他这话说的林霄莫名其妙的，不过她不打算深究，她有更重要的事情要问。
“你父皇给我看的书是不是过于离经叛道了？”
那书也没个署名，用词狂放至极，实现四海归一，万众来朝她都可以理解是一位帝王的毕生追求。
可是富强民主文明和谐自由平等公正法治爱国敬业诚信友善是什么？
“额。”沈龙龙语塞。
林霄见他半晌解释不出来，语气失望的说道：“是我不识抬举，不该探寻你们的秘密。”
“可是昨日里听见宫人在议论我，心里多少是有些不好受。”
她放下了筷子。
“我本来就被困了十年，对外一无所知，林家被抄家，我被你们秘密养在宫里也没个正经身份，过着朝不保夕的日子。”
沈龙龙道：“你要什么身份？我去跟沈砚说。”
果然是四岁的孩子，她要的仅仅是身份吗？
“我那日见到了沈家老将军，我才琢磨出味儿来，我对你们应该是有什么大用处的吧？是与蜀州有关吗？”
她试探的问道：“还是与北疆有关？”
沈龙龙一口气提到心口又放下。
“你想多了你林家与北疆没有一点关系，你就是一个被关了十年的小可怜而已，沈砚又不是那种昏君，他当然不会滥杀无辜。”
“那就是虞家与北疆有关系了？”林霄道。
沈龙龙没想到她这么快猜出来，一双大眼睛朝她眨巴了下。
林霄继续道：“瞒着我什么了？有什么事是非我不可的吗？陛下既然留我一命，那我自然是知恩图报的。”
沈龙龙怎么好说呢，他就是图你这个人，就是图你以后是他媳妇儿。
他哈哈大笑了两声：“没有，你别多想，十年前的事早就尘埃落定了，先帝都已经离宫一年有余，不可能有人去翻旧案。”
林霄震惊了：“先帝还活着？”
随后又意识到自己大逆不道连忙改口：“不是，我的意思是，先帝寿与天齐。”
沈龙龙也意识到了林霄的聪慧，不再开口多说一句。
“你担心什么，我只是个弱女子，又不能对你们产生威胁。”
沈龙龙查看了下她身上的气运，心想，那可不一定。
最后林霄威逼利诱卖惨，沈龙龙才终于松了口。
“我只能跟你说，沈砚他不容易。”
“先帝在位时，大齐已经民不聊生四分五裂，蜀州在先帝继位之前就已经对大齐造成威胁。先帝也不容易，他接手了个支离破碎的江山，他有心重振皇室余威，匡扶百姓。”
“可是耐不住那时候的大齐已经民生凋敝，大厦将倾，他重用将臣，大力发展军事，终于将北夷赶出四方城，那是大齐的地图第一次接近完整。”
“可是就像话本里说的，英雄难过美人关。”
“苏贵妃与沈阔和先帝一同长大，后来被先帝的爹，也就是哀帝强撸进宫成了贵妃。先帝爷是篡位抢过来的江山，同时抢过来的还有这位贵妃。”
“一介商贾之女，成为两朝贵妃，这在当时还是历史都是绝无仅有的。当时百废待兴，有激进的朝臣死谏要先帝处死贵妃。”
“可是沈家立在那里，压着整个朝堂喘不过气，君子坦荡荡，小人长戚戚。当时的皇后，太子的亲生母亲，她不可能让苏贵妃的儿子登上帝位，所以就与北夷里通外合牵制了沈家毒杀了苏贵妃，酿成了十年前的悲剧，沈将军夫人也死在那场大战中。”
林霄抓住重点：“苏贵妃的儿子是谁？”
沈龙龙道：“沈砚。”
林霄迷惑了：“那陛下为什么姓沈不姓萧？”
她知道沈砚是作为亲王登上大位，那先太子呢？
而且沈将军都有家室了，还给一个贵妃撑腰？
林霄觉得自己脑子好痒，抛开一切思绪她脱口而出。
“你一个四岁的孩子为什么知道这么多？”
沈龙龙不耐烦了：“你怎么每次都问东问西的？能不能听人好好说话？”
“不讲了，再也不给你讲了，孺子不可教。”
“等一下，你再等一下，那整个事件跟虞家有什么关系？”
沈龙龙饭也不吃了，站起来就走。
“你去问沈砚吧，你看他会不会打死你。”
林霄哪敢去问沈砚，她一个人默默地吃完了早膳，又一团乱麻的去跑步了。
不知不觉她竟然坚持了一个时辰，简直不可思议。
她躺在御花园的地上喘气，正在感叹天真蓝，就被沈砚一张冷脸占据了视线。
“真丑。”他评价道。
林霄喘着气要死不活的笑了一下：“陛下万安。”
沈砚踢了踢她的小腿：“起来。”
或许是疲惫冲花了她的脑子，林霄突然就想放肆一下，她直愣愣的伸出双手，“腿软，求陛下开恩，拉我一把。”
直到她把自己手都举酸了才等来沈砚的高抬贵手。
他捏着她一只手腕吊着她半边身子把她拽了起来。
林霄在他怀里转了半个圈后才站稳。
她卑躬屈膝行了一礼：“陛下真是好臂力。”
她的手，要脱臼了！
沈砚高贵冷艳的哼了一声。
“你早上是不是与沈龙龙吵架了？他哭的涕泗横流。”
林霄站直身体，问道：“他哭了？”
她只是问了该问的，也没怎么他啊。
沈砚肯定的回答：“哭了。”
林霄狐疑的看他，余光看见福公公那是那副笑呵呵的模样，她眼睛一转。
“他说他从小就没有母亲，羡慕别的小孩都有，所以悲伤的哭了。”
沈砚面无表情的看着她，她一脸真诚的回看过去。
良久，沈砚抬手拽了下她的发髻。
“欺君罔上，再跑一圈。”
林霄往地上一躺。
“杀了我，就现在。”
沈砚抬脚就从她身上跨了过去，福公公又呵呵笑着跟上了，还仔细的吩咐宫人把她搀扶回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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林霄在宫中过着见不得人又鸡飞狗跳的生活。
至少她从未见过宫里除了沈砚和沈龙龙之外的主子。
这让她有种错觉。
觉得自己也能是宫里半个主子了。
夏日见长，天亮的也早，或许是前些日子吃多了，林霄今早肚子有些不舒服起不来，直到有人一把掀开了她的被褥，她受惊的坐起来。
那宫女笑着催促：“姑娘还是快起来吧，奴婢们已经等候多时了。”
林霄过了会才想起来，这是新调到寿安宫中的女官，好像姓秦。
那女官给另一位圆脸宫女打了个眼神，那宫女点头，转身去拧了帕子回来。
“既然姑娘醒不过来，奴婢们又不能违背圣令，只能冒犯了。”
那圆脸的宫女一只腿跪在床边，一把将帕子按在林霄脸上。
林霄被冷的一个激灵。
她们在四月初的清晨拿冷水给她净脸，那帕子滴下来的水顺着她脖子流，林霄情急之下一把拍开了长脸宫女。
“你做什么！”
那被打的宫女捂着手背背过身去的时候林霄看见了个明晃晃的白眼，林霄被气的肚子都不痛了。
被打落的帕子湿哒哒的粘在她身上，她深吸一口气，正准备要个说法，就听见那姓秦的女官道：“既然姑娘醒了，那就起床吧，姑娘赖床已经错过了今日的早膳。”
“姑娘可以去找小殿下蹭一顿，但是御膳房是按照每人的量做的，姑娘去了的话，那小殿下就只能饿肚子了。”
“想必姑娘也不忍心吧？”
那宫女说着就要过来扶她起床。
林霄一把拍开她的手。
“装腔作势就不必了。”
她自己整理着衣服起床，学着那女官的样子柔柔弱弱的笑：“你们为什么要这样对我，我明明什么都没做啊。”
她在沈砚面前怯弱没骨气，不代表就可以任人欺负。
那女官仍旧端庄的说着：“姑娘误会了，奴婢只是规劝姑娘莫要误了时辰。”
林霄觉得这人拎不清，她目前对皇帝还有用，得罪她能有什么好处？
“这位女官大人，我身份低微，怎么敢让人伺候，您还是禀明了陛下‘物归原主’吧。”
被林霄这般明晃晃的讽刺那女官也没失任何风度，她恭敬的道：“奴婢在宫中多次听闻您的风采，恰逢宫人寿安宫缺个女官，奴婢便求了这个恩典。”
“奴婢别无二心，既然来了这自然是一心为姑娘着想，还望姑娘能理解一二。”
林霄胸腔仿佛淤积了一股烈日下的风，又燥又堵，这女官的招数比她深厚，她竟然不知道该如何反驳。
她仔细回想着过往看的那些话本，沈砚那句‘暴力是权力的具象化’一下子浮现在她脑海。
“好，大家都不容易，那这样吧，她，”她学着沈砚的模样，用下巴点点她身后的那名宫女，“她今日跟我一起跑步吧。”
那宫女有恃无恐的看着她，林霄却不看她，只盯着秦拾月。
秦拾月笑笑：“姑娘不必和奴婢如此计较，不过是受了一点凉，总归是达到了一个大家都皆大欢喜的目的不是吗？”
“你看我欢喜吗？”她面无表情的问。
“奴婢都是为了姑娘好，在这宫中姑娘要学的还多的很。”
都说强权难压，可她确实无权无势。林霄感觉沟通不下去了，她将自己草草的拾掇一下，往养心殿去了。
她要上告，告到皇帝跟前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