奶奶站在院子里看着他们，让他们注意安全。
于皓把烟花棒塞玄晖手里，另一只手去兜里掏火柴：“你拿好哦，我要开始点了。”
他划亮一根火柴，点燃烟花棒。
呲……的声音响起，小小的玄晖握着手里燃烧的烟花棒睁大了眼睛。
好漂亮，像把星星握在手里。
“好看吧！你拿稳了，我得用你这根点我的。”说着于皓就拿出一根新的烟花棒，对着玄晖手里燃烧的那根。
又一道呲声响起，于皓拿着他的那根晃动起来，金色的星星随着他的晃动在空气里绘制出图案。玄晖看着他，昏暗下的光亮里，他的眼睛明若辰星，好像能照亮不见天日的自己。玄晖也跟着笑，像是沾了点光。
那天于皓带着玄晖看动画片，把自己所有的玩具都拿出来跟他分享，一晚上下来，玄晖还是不怎么说话，要么摇头，要么就是小声地嗯。于皓也不在意，他拉着玄晖给他讲动画片剧情，跟他说那些玩具怎么玩，他看得出来玄晖其实听得认真，他觉得玄晖跟班里那些不爱说话的小孩没有区别。他不介意，他很愿意跟玄晖讲。
一直到深夜，在奶奶的再三催促下，他才带着玄晖去洗漱。两个小孩躺在床上，奶奶给他们掖了被角又叮嘱了几句，就关灯出去了。
房间进入黑暗，农村的房子没有窗帘，月光透过窗玻璃直挺挺的打到床上，照亮了半个屋。
“那个……”玄晖在被窝里戳了戳于皓，小声地开口。
“嗯？”于皓睁开眼睛看向他。
“谢……谢谢。”
于皓听他道谢忽然有些害羞，不知如何回应，他若无其事道：“不、不客气……”顿了一下，“你今后都可以来找我玩。我还有很多好玩的没跟你说呢。还有我在学校里遇到的事，我跟你说，我现在三年级，我们班……”说着说着声音逐渐微弱，他翻了翻身对着玄晖那边，找了个舒服的姿势，没一会就睡着了。
“嗯。我下次再听。”
谢谢你。他在心里说。
十二点过去，新的一天，是被全世界忘记的生日。
玄晖望着于皓，年幼的灵魂第一次有了愿望。小孩子说不出大道理，听说生日许愿灵验，他双手合十在被窝里虔诚许下：
希望长大后我依然能跟在他身边。
-
于皓点了一支烟，眼里灰蒙蒙的，心里想：也不知道小矮子有没有健康长大，过得好不好。他读五年级的时候家里在县城买了房，就跟奶奶搬来县城了，爸妈特地回来搬的家，走的太急，连告别都没有。
抽完一支烟，于皓看时间差不多中午了，准备随便买点东西回家吃饭。走到一家快餐店前，快餐店的老板娘熟络的打招呼：“皓皓，鱼香肉丝盖饭？”
“对！姐你怎么天天都那么好看！气色真好！”
老板娘喜笑颜开道：“哎呀，说了多少次了，小孩都上学了，该叫阿姨的！”
“您长得那么年轻，阿姨我哪叫的出口啊。”于皓笑着说。
“就你嘴甜，姨等会给你加个煎蛋。”
“好嘞，谢谢姐！”
-
回到家，于皓像往常一样用平板找了个电影，边看边吃。吃完饭抬头看窗外，这会应该是正午时刻，雾气渐渐散了，阳光顺着云层空隙撒下来。兜里的手机振动了好几下。
两条消息，一条来自祁一舟，一条来自玄晖。
1012：「班主任找你」
祁一舟（奋发图强版）：「你下午记得回班」
「梁老师最后一节课问我你去哪了」
「我说你不舒服去医务室了」
并附上一张嘚瑟的表情包。
于皓一看时间，果然中午刚放学。
他先回复了玄晖：「谢谢，我知道了」
又回复祁一舟：「马上就回去」
「他这会找我干嘛啊」
「莫名其妙的」
祁一舟（奋发图强版）：「不知道啊，可能聊文理分科？」
1：「没事，我收拾收拾马上就回去」
祁一舟（奋发图强版）：「OK」
他坐到沙发上，这会云层已经散开了，阳光暖暖地照着他。晒了会太阳觉得有点困，于皓想提提神，伸了个懒腰从兜里掏烟点上。抽完拿着手机钥匙就出门了。
学校现在还没到午休时间，祁一舟可能去吃饭了，班里都没什么人，他刚坐到座位上就听到前排有人喊他，是班里的学委：“于皓，班主任让你去他办公室一趟。”
“哦，好。”
于皓起身，到了办公室门口他敲了门喊了报告，里面的人让他进去。
经过这段时间的接触，其实梁老师人很好，对学生也足够宽容，不然也容不下于皓这种学生。
梁老师对着于皓招手：“于皓，过来，老师有几个事想跟你说。”
于皓：“老师，您说。”
“你这孩子，其实还挺懂礼貌的，也不影响其他同学，就是心思不在学习上。”
“老师，也没有，我就这样，学不进去。”
“文理分科考虑的怎么样了？”
“我想选理……”
“哦？为什么？”
“因为……”于皓在心里编理由，“因为不想背书……”
梁老师笑了：“行吧，但是你都选好了科，是不是心里还是想学习的？”
于皓沉默了一会，说：“老师，也不是。我是跟着祁一舟选的，其实我也不知道我今后想干什么。”
“理科就业面广，你将来会有很多选择。前提是，你现在先好好学习，比如——期末考试好好考。”
“……啊？”
“你妈妈最近打电话来问你的情况了。”
于皓愣了一下：“哦……她说什么了。”
“就问问你的成绩，有没有逃学，有没有跟人打架。”
于皓心里捏了把汗说：“那您……您怎么回答的。”
“老师当然实事求是地说。”
“嗯……也是。”
“你还决定这样下去吗？我看祁一舟都开始学习了，他最近跟程广走得近，老师经常看到他俩下课讨论问题。”
“我知道，他想回头去他爸妈那。”
“你可以跟上他，为自己做做打算。其实你很聪明，老师查了你初中的成绩单，你是最后一个学期突飞猛进考进一高的？”
“嗯，对。”
“那很厉害啊，换老师当年肯定不行的。”梁老师拍了拍他，“老师建议你现在开始试着学习，不会的可以问问周围的同学。而且后面实在跟不上也可以走特长生，前提是你现在得开始。”
于皓想了想，含糊其辞道：“嗯……老师我知道了。”
“老师说的话你再好好想想，考虑一下。你妈妈的意思是，”梁老师顿了一下，“如果你不想读了，就让你退学，去她那。”
于皓微微一怔：“什么？……她的意思是不让我读了？”
“这取决于你。”
“行，谢谢老师，我知道了。那我先回教室了。”
“回去吧，老师说的话一定要好好想想。”
“嗯。”
-
回到教室，午休时间已经开始了，一部分同学趴在桌子上睡觉，还有一部分正在练习题上奋笔疾书。
于皓趴在桌子上想了很久。我妈为什么不想让我读了，她疯了吗？我……我再怎么说学一学还是能上个普本的啊。前俩月还说让我混个大学读，任务就算完成了，这才高一就想着让我辍学去打工，是不是有点离谱。
午休一下课他就往后门巷子跑，祁一舟都没来得及问他去哪。
于皓拨通妈妈的电话：“喂妈。”
“皓皓啊，怎么了？”于皓的妈妈是一个雷厉风行的人，只是文化水平不高，目光短浅，没有什么主见，别人说好就是好，别人说对就是对。
“你跟班主任说让我退学？”
“对，是我说的，我不是看你也不太想上了嘛，你老师说你经常不在班里，考试也在睡觉。”
“……”于皓哑口无言。
“妈妈跟你说，你现在来，跟着公司师傅学做木工。就是装修的时候，给人打橱柜，书桌之类的，你应该见过吧。等学会了，干个几年工资也挺高的。到时候回去娶个媳妇，妈妈的任务也就完成了。”
我才十五岁就考虑给我娶媳妇了，真是疯了。于皓想。
“妈……我想上学。”
“啊？”
“我想上，哎你别管了，这学期是来不及了，等文理分了班，下学期我好好学。”
“妈妈也不是不让你上，就是你这……要是读不好，最后还是得……”言外之意是对于皓不自信，怕他读也读不好还浪费时间，不如趁早出去打工挣钱。
这里的很多学生父母都这样想，每年高一上学期结束，都会有一大批人退学，过完年跟随父母去大城市找个活计做学徒。
“我说了想上学，你总得让我把高考考了吧！我才多大啊你就考虑上我结婚了，你觉得这合理吗！”于皓语气有些重。
“那行，妈不说了，那你就得说到做到，下学期好好学。”
“昂。知道了。”
“期末考试别考倒数第一。”
“知道了。”
“行，你现在不应该是上课时间吗？”
“还没，马上上课了，挂了。”
“嗯，在学校听老师的话！”
“知、道、啦！”
于皓挂掉电话往教室走，脑子里一团乱麻。
-
到教室门口喊了报告，梁老师在上语文课，大概猜到他应该是去给妈妈打电话了，也没多问让他进了教室。
刚坐下就收到祁一舟的八卦：“你干嘛去了跑那么急。”
“给我妈打电话，她不想让我上了。”
“啊？”
“她让我去做木工，然后过几年回来娶媳妇。是不是很扯？”
“有点……，那你怎么说的？”祁一舟皱着眉问于皓。
“我肯定说我上学啊！”
“那就好那就好。你可不能走，你走了我会难过的。”
“噫，别膈应我。”他顿了一下接着说，“反正我跟她说了下学期好好学。就你前段时间买的教辅……回头借我参考一下，我也去买。”
“成。”
祁一舟说完转头听课了，留于皓继续发蒙。
嗯……先从初中的知识补起，到时候不会的问祁一舟和他说的那个什么广。
补完找个成绩好的带一带高中的，啧，真麻烦。
这学期期末不考倒数第一……这倒不难，我不睡觉就行了。
其他的走一步看一步吧。
傻子才有学不上。
-
往后这一周，于皓都按时到校，没有逃课也没有迟到早退，就连梁老师在班里看他的眼神都饱含欣慰。
但于皓经常看不进去书，也坐不住，几乎每节下课都跑出去抽烟，祁一舟也跟着他。
“妈的，学得我烟瘾都大了。”于皓面无表情，很无语地说。
祁一舟哈哈大笑道：“刚开始是这样，你后面就习惯了，我这不是在带着你一起前进！”
“是是是，谢谢祁大学霸，”他做作地说道，“你小心下学期被我反超。”
“大哥还用猜吗，被你反超是我的命。你别以为我看不出来，你现在也没好好学。”
“嘿嘿，看人挺准。”
“为啥啊？”
“不知道啊，没啥动力，唯一的动力是我妈别让我退学。你说人为啥非要努力考个大学啥的。”
祁一舟想了想，说：“我也不知道，可能是为了……更好的生活？”
“我现在活得也还行。”
“当我没说。”他又想了想说：“我是为了跟我爸妈在一块，一家人待在一起也有个照应。你也可以想想对你爸妈，有没有这种心情……”祁一舟越说声音越小，他知道于皓父母从小不在身边，于皓跟他们关系不是不好，就……单纯的不熟。
“我不太想等长大了自己送上门去给我爹妈管，再顺便让他们包办婚姻。”
“嗯……那你就想想，有没有想去的城市之类的，你肯定不想一直待在县里吧。”
“嗯……这个思路不错，值得嘉奖。那我的首要任务是离开这里。”说着说着烟也抽完了，俩人往回走。
“对对对，就这种，还有两年半呢，还能找不到一个想去的地方了？”
“嗯，也是。”
俩人回到班，各学各的习，画面十分诡异。班里同学最近都在私下讨论，这俩人是不是受什么刺激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