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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7章 第 7 章

临近中午,天气一如既往地冷。

远处连绵的群山隐在层层雾气中,天和地都显得灰蒙蒙的。这样冷的天气,水上却只有一层浮冰,薄得好像一吹就会碎掉。迟家军大营内用来储水的大缸旁边,几个系着深灰色围裙的壮年男子正弯着腰舀水,浮冰撞在水舀子上发出清脆的响声。

大营主帐内,迟方听到脚步声,抬头看向门口。

闻人煜裹着一身雾气走了进来。

“大帅,好消息。”

闻人煜说话并不浮夸,也不是咋呼的人,他说是好消息,那必然是某些难缠的事情有了好苗头。

迟方只是一时不确定闻人煜说的是公事还是私事,是哪件事。

“说说看。”迟方等闻人煜揭秘。

“意外之喜,”闻人煜解了披风丢给迟方,一副为了我这么辛劳你也得有些表示的样子,“你猜我从画舫管事口中问出了什么。”

迟方任劳任怨地帮他把披风挂到一边的晾衣架上,思量片刻,“难道管事把他们藏金银的地方交代了?我即刻点兵,把它们一锅端了。”

闻人煜责怪地目光投过来,“正经些,我说的是你关心的事。”

迟方明白了,这是要说私事。

闻人煜道:“那管事并不是我们南境人,他也从中原来,听他交代,十年前他是中原画舫附近的农户。我试着根据卫依说的内容编了些话套他,你猜我问出了什么,算了不用猜了,大帅,他见过明和。”

迟方心里砰地跳了一下。

迟墨被人掳走的那年,他和闻人煜去过中原。

那一年,中原比南境的状况更遭。农田荒芜,遍地饿殍。官道早就废弃,到处都是占山为王的土匪,他们一路走来赶路的时间还没有打架的时间多。

等他们冒着大雨找到迟墨的行踪时,曾经热闹的画舫几天前刚被人一把火烧了大半。画舫的关键人物不知所踪,迟墨更是无处可寻。迟方只在废墟中扒拉出一个和迟墨差不多年纪的少年,这少年就是卫依。

但是那一年跟着他和闻人煜同去的还有他先锋营的神箭手明和。

南境告急,迟方和闻人煜没法多待,明和留下来替他们继续寻找迟墨,他们约定好通信的方式就匆匆离去。大约十天后,迟方收到过一个口信,明和说,他找到了迟墨,一个月内他们就能回到南境,要迟方和闻人煜准备好接应。

一个月后,明和和迟墨都没有回来。至此,再无任何消息。

“他见过明和?”迟方重复了一遍。

闻人煜激动地说:“而且据他说,当时明和身边还有个少年,十来岁的模样。”

迟方心头微跳,“这么说来,当年明和确实找到了迟墨。后来呢?”

闻人煜露出失望的表情,说道:“那管事怕我们要他的命,觉察到我对这件事感兴趣后,无论如何不说了,他想见你亲自跟你谈条件。”

——

刘管事今年已经五十五岁了。这个年纪,如果还在家乡,他早就含饴弄孙了。只可惜一日入歪门邪道,一日就提心吊胆。所以尽管他已经挣够了养老的钱,终究还是不得不听从老东家的命令,背井离乡来到南境,继续干着见不得人的勾当。

他也想过逃走,但每每想起不听命令的人的下场,他就腿肚子发软。说到底还是惜命。

被迟家军带回来关进大牢时,他就觉得自己这条老命怕是保不住了。

谁不知道迟家军主帅迟方是久经沙场杀人如麻的人物,落在他手里,听说还牵扯到换防图这等机密,刘管事已经想好自己是会被砍头还是被绞死。直到军师闻人煜过来问话。

刘管事从小记性就特别好,几乎是过目不忘。

闻人煜打听的人叫明和,约七八年前,他在中原见过这个人。那是个二十出头的年轻人,有一把用上好工艺打造的弓,弓弦拨动时能发出不亚于琴弦的铮铮声,令他记忆深刻。

这年轻人是个百发百中的神箭手,刘管事当年饿得快死了,临死前意外发现一只落在网兜里的山鸡。那山鸡不愿赴死,在他面前挣扎着跑出老远,他没有一点儿力气,只能眼睁睁地看着山鸡的尾羽消失在眼前。明和出现在他身后,应该连山鸡的尾羽都看不见,却随手一箭过去就带回了山鸡。

刘管事怯懦地站在一旁不敢过去,毕竟那年头有口肉吃就能活命,他哪敢去抢。可明和却直接把山鸡丢给了他,只是向他打听,在这一带有没有能治灼伤的大夫。

刘管事告诉他,有些家底的大夫早就拖家带口逃命去了,这附近没有大夫也没有药,不过他猛然想到有个地方肯定有,但是他觉得谁要是去了也是找死,所以想了想还是没说。

阴暗的牢房内,军师闻人煜听他说完这段,语气肯定地对迟方说,“是明和。”又向他问道,“那少年呢,说说那少年。”

遍地都是饿着肚子的人,刘管事得了山鸡也不敢白天吃,只偷偷地藏着,想着夜晚找个僻静处悄悄地吃掉,运气好他能活下去。

到了晚上,他在林中又碰见了明和。

这回不止明和一个人,那晚月亮很亮,照在湖面上地上,到处都看得非常清晰,像白天一样。

刘管事看见湖边背风处有个人影,是个十来岁的少年。只是样子很吓人,少年没穿衣服,全身包括脸上布满了明晃晃的红色水泡,只一双眼睛很机警,看见他时,几乎是立刻就把痛苦的惨叫咽了下去。

刘管事看到少年就明白了明和为什么要找能治烧伤的大夫。明和说那少年身上的水泡反复发作,疼痛难忍,吃不下饭睡不着觉,少年快扛不住了。刘管事听得不忍心,告诉了明和离这里不远有一处庄子,那里不仅有大夫也有药。

不怪刘管事不想说,实在是因为那庄子不是什么好地方。

中原大旱三年又闹蝗灾,本地的大户人家能走的早就走完了。这庄子的人是后来才来的,庄主完全是大户人家的做派,庄子里什么都有,奴仆数百。可如果有人饿的快死了想去投靠,却只会死得更快,庄子里根本不缺人做苦力,也没有丝毫善心赈灾。

还有灾民聚集起来要去洗劫,几十号人冲进去当天晚上全部死完,第二天被拉到街上铺开,看见的人甚至有活活吓死的。

他不知道明和会不会去庄子偷药,只知道去了也没用,可能命都没了。

大约又过了五六天,刘管事自己制了抓山鸡的陷阱去树林里布置,又遇见了明和。明和看上去像受了重伤的样子,那把弓断了弦,明和正在削树枝做箭,只是手上没什么力气,动一下要歇很久。

他出现的时候,明和很警惕,看见是他又放松了下来。

那晚见过的少年穿着用明和的外衣做成的短装,挽着袖子,那晚他看见的狰狞的水泡也不见了,好像从没出现过一样,少年的胳膊上皮肤白净如新生,只是有几道什么动物的抓痕,渗着血很显眼。

少年拎着四只支棱着翅膀惨叫的鸟,抿着唇看着他们。

“小墨,信送出去了吗?”明和问少年。

小墨哼了声,很不满的样子,“没有。”

明和皱起了眉头,“你又不听话。”

“我没有,”小墨委屈地看了明和一眼,“我找不到人,你说的地方已经没有人了。”他丢给明和一个吊坠模样的东西,“这是我在血迹上找到的。”

明和的眼神颤了一下,“我们得赶紧走了,回南境去。”

小墨把脸侧向一边,不吭声。

明和说:“你别再生你哥的气了,等我们回去让他亲自跟你解释。”

“不用。”小墨丢下这一句,提着鸟脖子走远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