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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8章 且行

张且行朝皇上身后看了看,却没见着有随从跟着,只有今日当班的成穗一脸为难的站在远处,手中还捧着一件明黄色的外袍。

成穗哪曾见过这场面,焦急又无可奈何的看着,也不敢往前凑。见张且行朝他招手后,才三两步走到跟前。

张且行取过成穗怀里的龙袍,便让他退下了。

别说成穗,哪怕是张且行现在也摸不清,为何皇上会独自前来容断堂,甚至没有任何人通传。

“张意犹。”

突然听到有人叫他,张且行猛地回过神,才发现小皇帝已经盯着他很久了,而且一副眉头紧锁的模样,是即将发怒前的征兆。

张且行暗叹一声,像是等待一般微微垂首,放弃了辩解的机会。

“惺惺作态。”小皇帝眯着眼睛,带着醉意惺忪的眼神落在张且行身上,而后缓缓开了口,“听闻夜盗凤止殿的贼人被钦差阁捕获后,在这个地方又逃了,还跟着容断堂的一个当差。昨夜出了这样大的事,你身为廷尉不上报反倒深夜入王爷府密谈,张意犹,你胆子不小啊,你以为你现在这个样子朕便会放过你?”

张且行一愣,旋即合上了眼,“臣听凭皇上处置。”

“好哇,你还真是油盐不进。”小皇帝视线落在了不远处那块沾了血的案板上,突然一拍手,“对了,刚才那个侍从叫什么来着,成穗?不若就让他替你受了这份过失,你怎么看?”

张且行捏紧了拳头,隔着衣袖都能看到手臂的颤抖,他将手中的龙袍捧到皇上身前,“皇上您喝醉了,今夜值守容断堂的只有我一人而已。今夜风大,您将龙袍穿上吧。”

皇帝猛地将龙袍甩开,带着醉意指着他便骂道:“张意犹你装得一副什么清高样!低着头把破烂当宝贝什么都想拾,还以为自己拿得起放得下,你好生可笑。为了最后一丝所谓的底线,平白搭进去所有人,我若是你,早就羞愧而死了,还会在这摆什么不染浊世的模样?”

他说着,不知怎么便笑了,一边看着张且行愈发难看的脸色,缓步走到了他跟前,“我怎么记得你以前不是这副样子来着?当初大魁天下的张大人那股子意气风发去了哪里,是跟我大哥一起死了吗?”

“哦,差点忘了,你曾是大皇子的伴读,有他罩着你,当初才敢对我这么放肆,现在他一个死人,什么都做不了了,张大人这才终于怕了。”

张且行紧抿着嘴,终究是没有再说一句话,只是沉默着将落在地上的龙袍捡了起来。

那股明黄色扎眼得厉害,梁靖玺仿若泄了气一般嗤笑了出声,他扯过衣袍重新披在身上,冷声开口道:“朕命你三日内,将逃犯追捕回宫,否则容断堂从上到下,全部抄斩。”

说罢便振袖离开,张且行拱礼而送,看不清的思绪深埋夜色之间。

“张意犹!”

朦胧景致之间,他仿佛听见有人叫他,张且行回过头左右看了看,一直到将视线放低才终于看到了喊他的人。

来人身高只及他腰间,叉着腰质问他的气势足有一丈高,“我问你,大哥为什么每天都跟你待在一起?”

张且行蹲下身,“小殿下,臣是太子殿下伴读,自然要每天随侍左右。等小殿下到了年岁,也会同太子殿下一样入学堂的。”

“入学堂就有伴读?”小殿下问道,抬手指着张且行,“那我要你做我的伴读,你陪我玩。”

张且行失笑,依旧耐心的说:“小殿下,学堂不能用来玩闹,而且等小殿下长大,会有各地的人才争抢着为您效力,臣恐不能胜任。”

“你不愿意?”小殿下一下子瞪大了眼睛,那副模样好像下一秒就能哭出来。可他没有哭,只是用着比刚才更大的声音朝张且行喊到:“你骗我!他们都说大哥是最厉害的,那他的伴读也肯定是最好的。你说的好听,就是不愿意做我的伴读,我要告诉父皇去!”

张且行被说得一愣,回过神小殿下已经迈开腿跑出去老远了,他有些无奈的摇摇头,没有去追。

“张意犹。”

有人用同样的话在叫他,语气却截然相反。那是极好听的声音,清冽而温柔,总带着些笑意。

张且行没有回头,听着身后脚步声逐渐走近,唤道:“太子殿下。”

“靖玺有些顽皮,没难为你吧。”

张且行浅笑道:“殿下放心,小殿下性子直率,臣十分喜爱。”

“那便好。若是他还这般无理取闹,你只管搬我名号出来便是。”

“好。”张且行忍俊不禁的答应了下来,“殿下现在是要往学堂去吗?”

“……殿下?”等了半晌没有听见回话,张且行转过头去,身后却空无一人。

“殿下!”

他猛地站起身,整个世界天旋地转,屋顶深邃一片,四周的场景变得灰白,身体不受控的被卷进一片黑暗之中。

张且行再度睁开眼,眼前是一片陌生的帘帐,床前站着一个背光的人影。

“殿下……”

“……”那人朝后退了一步,避开了窗口的光,开口道:“张大人睡昏头了吧。”

声音并不温柔,甚至带着几分冷意,张且行眯着眼辨认了片刻,突然瞪大了眼睛,一个挺身坐了起来。

他按了按太阳穴,右手搭着柔软的床铺,眼神中的惊恐展露无疑。

他突然发现这里并不是容断堂,谁能告诉他,为什么他的眼前会出现顾淮?

那份惊恐并没有持续很久,顾淮便开口向他解释道:“张大人不必惊慌,这里是东恩王府府邸内,里面都是可靠的人,张大人的行踪不会被透露给任何人的。”

张且行还是一副没有缓过来的模样,他紧蹙着眉道:“等、等一下,可否先请王爷告知臣为何会身在此处?”

“自然是从宫里带出来的,我看张大人睡得熟便没有打扰。”顾淮歪头看着他,见他惊疑不定的神色顿觉有趣,“况且给大人的时限不是三日内吗,要想让你改变心意也就只有今天了。”

“改变心意是……”

顾淮打断了他的话,说:“张大人先起来吧,一会儿见着安禾再问他也不迟。”

“安禾?”张且行一下子清醒了,还没等他追问出口,顾淮已经踏出了屋子。

他迈下床榻,用最快的速度整理好衣服,快步跟了出去。

门外早有指引的小厮,一路引他到了一处偏厅。

甫一推开门,便看见安禾立于偏厅当中。似乎是早知道他会出现,还是一张没有表情的脸,可不知道为什么,仔细梳洗打扮后的安禾竟有着些说不上来的贵气。

“早啊,张大人。”安禾语气轻松的朝他问候道。

反观张且行,面容疲惫,劳是如此沉稳的性格在这种状况之下都无法平静,他深吐了口气,决心不再追问过程,“这么大费周章带我到这儿来是有话要跟我说吗,安禾?”

安禾颔首,说:“张廷尉,不如造反吧。”

安禾的语气像是在问他‘不如吃个饭吧’这么简单,饶是张且行这样的脑子也停顿了片刻才反应过来。

“你叫我一声廷尉,还让我违抗朝廷?”他特意将造反换了一个恰当的词。

安禾笑着朝他走了过来,那个表情又让他回想起那天张且行最后一次见他时的那股人畜无害的模样。

张且行皱着眉,无意识的朝后退了一步。

安禾便停住了,没有再上前,他定定地看着张且行,说:“如今的朝廷还是您当初心神向往的明正之堂吗?曾经天明自有容断堂的誓言还用得上吗?您在这个位置上坐得还舒服吗?”

就像是并不期待回答一样,安禾自顾自的问着,连给回答的人喘息的时间都不留,“您有多看重容断堂,有多看重黎民百姓,我知道,但皇帝早已不看重你了,容断堂现如今不过是个埋葬皇室丑闻的坟场。您愿意装作看不见,葬身在那里,可容断堂的弟兄们呢,什么都不知道,被遮住眼睛,您想要他们跟您一样,做这个庞大腐朽体制内王权更迭的陪葬品吗?”

张且行胸口发闷,有些喘不过气,他张了几次口,心脏的跳动传遍经脉,他抬手扶了一把身侧的椅子,这才开口:“安禾……你想要做的是什么?”

安禾迤迤然走到张且行身侧,“我对皇座并无兴趣,说是造反,一切也不过是为了扭转黑白。不适合的人就是不适合,我不站起身,总有人会站起来。”

安禾说着,手按在了张且行肩膀,趁他不防备,抬腿朝他后膝一撞,便将人放倒在了靠椅上。

“与其安稳坐着等待大难临头,不如想想怎么把自己的命运交给自己这种理所当然的事情。您算幸运了,天下苍生,多得是命如草芥的人,只因为上位者不经思考的判断,就能轻轻松松的毁了脚下的人。”安禾俯身与他平视,漆黑的眼眸直直的看向他,“张大人,不是只有你一个人等待着被救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