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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9章 第8章

推门进屋,橘黄色的顶灯自动亮了起来。我看着熟悉的,没有任何变动的卧室,是那样的陌生,恍如隔世。空气中都是淡幽幽的茉莉香味。寻香望去,果然在书柜上看到三只除湿盒。南方湿气重,衣物书本极容易发霉,少不得会用这个。

“哥哥,哥哥……”是岑毓笛同学的声音,这孩子啥时候上楼的我都没感觉到。

我回过头,看见她端着一个比她脸还大的白瓷盘,盘子中间,是剥好的花生米,粒粒饱满,摆成一朵盛开的小菊花形状。

“给你吃。”岑毓笛端着盘子垫着脚往上托,怯生生地看着我。

“你吃吧,我不喜欢吃。”我盯着那朵刺目的“花”,眼皮抖了抖,有些不适地背过身去,坐在床上。

“我吃饱了,二哥哥说,这是给你吃的。”身后,岑毓笛同学奶声奶气地说。

盘子很浅,这么高的楼,她一个小女孩没有人陪着爬上来,盘子里的花生米早就撒了。

“不用了,我不想吃了。”我眼睛里酸酸涩涩,声线有些不稳,甚至于含混不清。

岑毓笛同学走了出去,在门口和人悄声说话:

“二哥哥,哥哥说他不想吃。”

“哥哥……还说什么了?”

“没说啥……”岑毓笛同学想了又想,小声说,“二哥哥,你骗我,原来大人也会哭啊……”

门又开了,温明光走了进来。

我倏地从床上坐起来,背着包拉开另一道门,胡乱抹了一把脸跑下了楼。

还没跑到客厅门口,岑婉华拿着手机叫住了我,说:“那个女孩她妈可能是真的不行了,今晚你们就得出发了。”

我早有准备,回过身笑着说:“我知道了,我已经买了机票,六个小时后就启程。”

岑婉华转头看向从另一道楼梯走下来的温明光:“你们两个一起买的吗?”

我正想回答说是的,温明光却突然咳了一声,吓了我一跳,没有说出来。

我斜眼偷偷地看着他慢悠悠地抽了一张餐巾纸擦着左手指上戴的订婚戒指,纯银的,其实不用擦也是干净的。

“没有,他定他的,我定我的。我一个半小时后登机。”温明光瞥了我一眼,目光下移,点了点自己的手机界面,随后冷冷地瞅着我。

几乎在同一时间,我的手心震了一下,像是闪过一道滚热的电流,伴随着一阵急促的手机铃声,我低头,看着“老婆”两个字,逼着自己不要多想,然后当机立断点了拒接。

温明光盯着我的手机,又当面重拨了一遍,我早有警觉,在对方尚未拨通的前一秒钟关了机。

“哥哥,谁的电话啊,怎么不接呢?”岑毓笛同学问我。

我笑:“广告推销。”

温明光红着眼眶怔怔地抬眸看着我,似乎要从我的脸上盯出一个洞来:“你再挂试试?”

我抖了抖肩膀,扭开头咬着牙笑着说:“没必要,是你叫我删的,删了就删了吧。各买各的票,互不相扰。”

岑婉华一脸蒙圈地看着我们两人,左看看,右看看,然后下了死命令:“都给我退了,叫小阮给你俩定同一班机,一起去听到没有,一前一后像什么话,一点诚意都没有。”

小阮是温明光大二那年决定接手公司部分业务时岑婉华给他安排的助理,说白了就是生活保姆。韩国留学回来的一个年轻人,大学有一年暑假被温廷烨拉着去剧组玩的时候见过几面,聊过几回天。

我依稀记得他是学金融的,比我大两岁,人长得还不错,整天笑呵呵的很有礼貌。回国后一直找不到工作,生活“窘迫”,又不愿跟父母妥协,跑去横店当群演,想靠脸吃饭。没曾想横店最不缺的就是帅哥,几番求职被拒后,索性另辟蹊径,随便在网上投了个三千字的简历求职……

经过五年磨砺,现在人已经升到公司工程经理兼外联制片人了,年入百万,属于是跨专业的职业性选手了。我心想,当初要是努努力,不那么向往“自由”,说不定我也……罢了,瞎想什么呢,他们温家人也就对外人大方,对自己人可不见得有这待遇。

我欲言又止地看向温明光,正好他抬头也看向他,目光交接,又火速分开。

“还是不麻烦阮经理了。”我握着书包肩带,尴尬地笑了笑,说,“阮经理也挺忙的……”客套话而已,再忙也不至于不接大老板的电话。但买机票这样的小事真的犯不着去找他。

岑婉华盯着温明光,那眼神完全不容拒绝。

“跟他坐同一班机,我瘆得慌。”温明光哼声说。

也是,在他眼里,我就是个克星,他爸、他死去的妹妹和他前女友都是我害死的!

“那就坐高铁,高铁总不会出事。”岑婉华的主意层出不穷。

温明光当场回绝,往沙发上一坐,恼火地说:“和那么多人挤一个空间,七八个小时,我想死!”

“要不,我开车连夜送你们过去吧?”司机非常热心肠地提建议。

温明光的眼神立马回旋镖一样划过司机的眼,恨不得将他千刀万剐,司机闭嘴了,拉着岑毓笛同学的手屁颠颠跑出去玩了。

“那你下机了就等一下阿景,两个人一起去。”岑婉华嘱咐温明光。

温明光暴脾气上头,喝道:“我是跟那女的订婚,不是跟他妈订婚,我可以选择不去。又不是结了婚。她妈要死了跟我有个毛关系,我为啥非得去一趟?”

岑婉华伺机驳斥道:“你当初说要跟那女的结婚的时候可不是这么说的,你听那女的忽悠,信誓旦旦地当着她妈的面说要在乡下建房子,要搬到乡下住,要按她的意愿在她老家办婚礼,要给她妈养老呢,她们全家老小十几口人都听着呢,怎么,现在你忘了?”

温明光怔住了,咬牙说:“我说过这种话吗?”

岑婉华轻呵一声,看向我:“你问问阿景,阿景跟你,还有小阮一起去她家订婚,回来以后我问阿景,他就是这样跟我说的。”

我内心,额,冤枉啊大姐,你记错了吧,这些话不是我说的,是阮经理跟你说的啊。

温明光张着嘴,喘着粗气,愤懑地瞪着岑婉华,像是要瞪出火花来一样,忽然猛地抬脚踹了一下茶桌,大声骂道:“我智障,我忘了行吧!”

说着扭头用他赤红的双眼盯着我,抿着唇不住地点头,喉结滚动,像是受了天大的委屈似的想笑又像是想哭,沉默良久后,压低声音生硬地说道,“把你机票退了,跟我走……现在就走!”

说着又踢了一脚挡路移动水果桌,目中无人地撞了一下我的肩膀,怒气哄哄地出去了。

岑婉华抬了抬下巴,递了个眼神给我,我会意,跟在他身后走了出去。到了院门口,左右寻不见人时,身后忽然一阵刺耳的喇叭响。

我回头,见温明光从车窗里探出头来,瞪着我,说:“你傻逼啊,没看见车灯吗?”

我没说话,退到一旁让路。

“岑毓笛,岑毓笛!”温明光又开始半夜叫魂,孤狼咆哮了。

岑毓笛哼哧哼哧地跟着保姆跑了出来,手里还拿着两个魔方。

“快跟哥哥说再见。”温明光瞪她。

岑毓笛连忙朝我低头,喊得相当响亮:“哥哥再见!”

我笑着点头:“再见。”内心:再也不见。

“毓笛,过来。”温明光的目光温和了一些,下车抱了抱岑毓笛同学。很奇怪,我居然从他眼中看出了依依不舍的情绪。

“回去吧,早点睡觉。”温明光摸了摸岑毓笛的头,重又上了车。

岑毓笛如遇大赦,转身飞也似地跑了进去。

我轻叹一声,真羡慕小孩子的心胸,这么快就不记仇了。

“上车啊!”温明光怒目圆瞪,又按喇叭道。

我憋着闷气上了他的车,屏息凝神还没弄明白他想干嘛时,他忽然来了个急转弯,直接拐上了高速路。就在我以为他要自己开车去他前女友的老家时,他又火速下了高速,择了一条机耕路,别进了一户极宽敞的农家小院。

院子里亮着灯,停着三辆车,还有两辆搅拌机和四辆小三轮。

两个大汉光着膀子在院子里嗑瓜子打牌聊天,一个大肚子男人和一个烫卷发的女人围在一处给一个小男孩洗澡。

小男孩很顽皮,两只莲藕般粗的小胳膊一直在拍打水盆里的水,玩得不亦乐乎。

“哟,明哥来了。”那个大肚子年轻人一看到温明光,便笑呵呵地上前来打招呼,看他穿的衣服和裤腿上凝结的水泥块,像是工地的包工头。

温明光率先下了车,问道:“听说你们明天要回南城去?”

胖子说:“对,送我姐夫回去。惠城太热了,前几天刮台风下雨还好点,现在天天大太阳,热得慌。之前工地没人,让我姐夫帮了半个月忙。现在单子少了,没年后那么忙了,刚好又拼了个车,今晚就出发。”说着话掏出一支上品熊猫牌烟给温明光,温明光抬手拒绝了。

拒绝不到两秒,见我下车了,又把胖子的烟盒和打火机一整个“淘”过来了,朝我递了递。

我没睬他,规规矩矩地站到一边战术性玩手游。

温明光伸脚勾过来一条矮板凳,看了我一眼,问胖子:“你小孩呢?”

啧啧,我终于知道哪里奇怪了,讨厌小孩的温明光居然关心起别人家的小孩来了,看来有了妹妹的人就是不一样。

可话虽这么说,我还是觉得有点不对劲。温明光养尊处优,身边接触的都是高质量人群,怎么会认识一个包工头呢,看起来貌似特熟悉的样子。

我兀自百思不得其解,盘子兀自说道:“上幼儿园呢,一年一万二,包接送,跟这帮工地的老兄弟耍得开得很,拜托他们看两天,没得啥子问题。正好我和我老婆可以回老家好好放松一下。”

温明光伸了伸他的大长腿,将矮板凳踢到我的腿边上,引着胖子走开两步,说:“方便带两个人吧?”

胖子爽朗一笑:“方便,我的车七座的。带谁啊?”

温明光:“带我和我哥。”

温明光说“我哥”三个字时,口气好像古玩市场的鸟贩子在介绍什么丢人现眼见不得人的鸟玩意。

胖子大抵是从未听说过温明光还有个哥哥的样子,看我的眼神特别微妙,微妙到我觉得他是从我老家来看望我的亲戚,没带点礼物送给他特不好意思——但我真的不认识他,不知道他为何用那种眼神看我,好像我犯了什么罪大恶极的事。

胖子愣了有那么一两秒,才说:“哦,那行,明哥想啥时候去,我去把顺风车上拼的车取消了先。”

“不用取消,你们今晚照常出发就行,我和我哥就搭个便车而已。”温明光很懂得人情世故。

胖子也是个爽快人,立马回头跟他老婆和工地上的工友说了这事。

我无语地坐在矮板凳上,两只腿不知道往哪放,只能摆直了像两根筷子似的搭着。

“有病。”趁胖子不在,我扬眉,小声叨叨说,“有飞机不坐,有车不开,花钱搭别人的车。”

“是有病。”温明光冷哼两声,反唇相讥道,“但病得没你严重,有家不回,花钱在外面租房。”

我转开脸,噘着嘴不语。

不一会儿,胖子拿来了另一条有靠背的高脚板凳,并一碟子洗干净的桑葚。

“起来。”温明光抬腿踢了踢我屁股下面的矮板凳,喊道。

我识时务地站起身,走得更远了,看着路边过往的大货车打发时间。

“哎,你坐呀,别光站着。”胖子颠颠地跑过来,指着不远处的凳子,解释说说,“那凳子太矮,明哥跟你换了,我们这都是矮凳儿,只有一个高凳儿,将就着使哈。”

我回头,瞅了一眼坐在矮板凳上抱着一个水果盘跟块望夫石似的坐在那发呆的温明光,心说不知道的还以为我多高贵似的。

“坐不坐?”温明光看着大肚年轻人走后,温和的脸立马拉下来,恶声恶气地瞪着我。

我弯腰提起凳子,走到旁边的荔枝树下摆好,背过身去,仰头,闭目养神。

到了晚上九点左右,一群人整理好换洗衣物便出发了。

温明光叫醒我的时候,我正睡得香甜,梦回少时和孟晓凡每天开开心心结伴上下学,某日相约去某户人家果园里偷桑葚,桑葚没偷到几个,被果园大叔拿住了,扭到学校挨了老师一顿批评。

独自一个人灰溜溜地背着书包回家的路上,年少的温明光打着伞跟在我后面冷嘲热讽:“你就那么馋吗,不去买,去偷人家的。”

见我蒙着头不理他,他又说:“你以后就当个小偷吧,被警察抓去关着也没人去看你。”啰啰嗦嗦,鸡婆得很。

我回头踩了一下他脚上的新鞋子,说:“你闭嘴,我偷别人家的,没偷你家的,要你管。”说完就跑,他在后面边追边骂,让我回家去给他洗鞋子……

梦醒,脚边置了一张矮凳,凳子上放着满满一碟桑葚果。

我还没来得及多看两眼,就被温明光推着上了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