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找什么?我刚才说话了?”
成澜决定打死不认账,装傻充愣的话脱口而出,引得陆麒程的表情一变。
他皱起眉头,嘴角抿了抿,呼吸粗重了几分,最后无奈地看向别处。
不像生气,更像是刚听到了什么天大的好消息,却又被告知只是别人随口开的玩笑。
瞅准了陆麒程走神的空挡,成澜迅速掀开被子,右手撑着床沿,用力一跃,径直从床上跳到了地面。
她快步走到衣架前,三下五除二披上外衫。
等成澜走到门口,从背后传来委屈巴巴的控诉,“娘子,你躲着我,以前你不是这样的。”
成澜鸡皮疙瘩起了一身,不由得翻了个白眼。
不要再营业了!
杀了她吧!
偏偏又不能不理--原主对陆麒程相当好,都能为了对方豁出命去,她自然得把谎圆好。
想到这点,成澜终于意识到自己落入了个两难的困局。
哪怕面对着板上钉钉的对家,碍于对方现在的身份,她也不能表现出丝毫厌恶。
甚至,还要努力对他好?!
为了保命,成澜慢慢转过身,嘴角微翘而不露牙齿,语气柔和,“夫君,你说哪里话。”
夭寿了!
幸好陆麒程没顶着穆理之上辈子那张脸。
她望向床沿,避免和陆麒程对视,头也随着垂了下去,露出莹白的一截脖颈。
整个人显得柔弱又无害,与原主别无二致。
陆麒程瞬间噤了声,没再说话。
不等成澜继续硬着头皮关心陆麒程,抱玉的声音和敲门声一同响了起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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开了门,抱玉侧身让出空来,露出身后的王总管。
五十岁多岁的小老头出了满头的汗,像是屁股后面被谁追着似的,眉头皱成个川字,开口便是个雷。
“夫人,宫里派的天使登门了!”
“天使?”
陆麒程的声音从背后传来,像是攀在成澜背上,打了个圈儿又传到耳边,方才的委屈被疑惑替代。
王总管连汗都顾不上擦,上前半步道:“宫里挑了今天来给赏赐,估计是知道少爷和少奶奶醒了几天,这才派了人。”
起初,成澜并不理解他为何像是被追债一样,直到抱玉用口型说了句“夫人不在”。
大事不妙。
也就是说,接待宫里人的重任,不偏不倚地落在了府里仅剩的两个主子身上。
--很巧,还是两个现代人。
心中千万匹羊驼飞驰而过,成澜恨不得马上翻白眼晕倒在地。
可看着老管家满脸担忧的样子,尊老爱幼的少夫人自然不能袖手旁观,马上理所当然地回过头,“夫君,怎么办?”
横竖你姓陆,别想跑!
陆麒程面无表情,看不出局促,也并无指点之意。
更没再问“天使到底是谁”的愚蠢话题,放下帘子进了内室。
片刻后,他换好了浅褐色的长衫,头发像是重新梳过,脸上也不再挂着迷茫,甚至还主动开口张罗。
“王叔,您先让他们稍等,我们马上就过去。”
说完还莞尔一笑,从容不迫。
王总管点点头,丝毫没有耽搁地拔腿就走,生怕晚了又被挑理。
目送着三步一回头的王总管离去,陆麒程又回身迈进屋,“夫人,我要跟你说件事。”
他的表情十分坦然,一只手横在腹前,另一只手背在身后,不快不慢地等她过走来。
顶着成澜审视的目光,陆麒程长身玉立,腰细腿长肩宽,长得又斯文俊俏,绝对当得起一句“翩翩公子”的夸赞。
偏偏成澜在娱乐圈混了这些年,早就对好皮相免疫,心下冷笑了声,疾步走来。
只是穿来之后终究没遇过大场面,身体还是有些僵硬,心跳跟着快了些。
凑近了,她才闻到他身上有股好闻的茉莉花味。
浅淡却悠长。
抽动着鼻翼,成澜的情绪竟然不自觉平复了些,手也不再紧紧捏着袖子。
似乎察觉到什么似的,陆麒程向前凑了凑,挨得更近了。
他低下头,语带羞涩,声音却不小,“夫人,我想了想,一会还是要靠你。”
“啊?”
成澜呆呆地发出个单音节,不自觉地抬头,和陆麒程对视。
就在对上眼神的瞬间,陆麒程迅速垂下了眼睑,抿了双唇沉默着,再靠近了些。
他用手扶着腰,轻轻张开嘴,迟疑了几秒,最后还是开口,“感觉没好全,怕是应付不来。”
空气中的静默沉重地压下来,犹如实质般砸在成澜的身上。
成澜定定地望着陆麒程,他黑白分明的眼睛透出点玩味,偏偏掺上些深沉,让人猜不透。
看来看去,眼里只写了四个字。
你行你上。
这做法光棍极了,把现代很流行的那句话放在此时简直再合适不过。
极度的坦诚,就是无坚不摧。
用来形容陆麒程的脸皮正好。
“没事,”她拍了拍陆麒程的手,用含情脉脉的眼神望向他,“夫君,你看着就行!”
说完,将抱玉、掬水和扶星都派了出去,只留下揽月一人。
又借口换衣服,将陆麒程支了出去。
既然领赏的时候不主动,那就别怪她趁机大捞一笔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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说来奇怪,宫里人确实会挑日子,明明凌晨还阴雨连绵,上午的天气倒是不错。
阳光透过树荫洒下来,并不炽烈,反而和风吹来的花香混在一处,沁人心脾的晴好。
致远斋出来要走不短的路才能到侯府正堂,一路上,年轻的夫妻沉默地并肩而行,身后跟着排列成行的下人。
从上到下,表情都算不上好看。
打头的成澜纯粹是因为没吃早饭,身上乏力,导致心情低落。
她上辈子就有胃病,原主身体虽然不算差,到底也大病初愈,正是需要营养的时候。
拐过一道刻了家徽的影壁墙,眼看着将要到侯府正厅,突然感觉衣角被人拉住。
“嗯?”
下意识地微微侧身,一个不留神,嘴里被塞进了块硬硬的东西,甜味很快蔓延开。
是块花生糖。
成澜定睛看去,陆麒程沾了些花生碎屑的指尖还明晃晃地顿在半空,见她望过来,恍若无事般又把手放下。
紧接着,从身侧的丝绸荷包里又掏出了一块糖。
刚想拒绝,谁知这人倒眼疾手快,直接把糖自己吃了。
虽然不合时宜,但糖的甜味和坚果的香有效地缓解了成澜的烦躁,脚步也不知不觉轻快了些。
本以为小插曲就此结束,成澜收回视线继续朝前走。谁知手里又被塞进了个光滑的、布团手感的东西。
她不动声色地收进袖子里,用力握了握,忍不住笑了。
是那个装糖的荷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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侯府的前院很是气派,被石做的院墙与后院隔开,中间栽了种种绿树,一道清溪环抱周围,流水潺潺。
墙上镂空的小窗花纹精美,图样有大开大合般的开阔之感。又别有情致。
透过那石做的雕花纹样看去,西南角则辟了个小池塘,想来是和外头清溪连通的活水,几尾胖乎乎的锦鲤在其中游动,好不快活。
若是旁人见了此情此景,定要在心中感叹侯府风光。
可宫里出来的人什么没见过?以大太监祁瑞安为首的宫人也只是垂手而立,安静地等着话事人出现。
“二少爷二少奶奶到--”
院门口传来通报声,祁瑞安敛了倦容,不着痕迹地甩了下拂尘,将腰挺直了些许。
来之前便有人悄悄禀报,侯府当家主母赵氏带了女儿和几个丫鬟婆子出去了,侯府现下没有能拿主意的。
作为朝中颇有人脉的世家,这位继母必定是得了些风声,知晓今日宫里来人。
从一进府,祁瑞安便冷眼旁观着险些人仰马翻的侯府,心里不免起了些波澜。
当家主母不在,只留下了大病初愈的夫妻俩。
在宫里当了大半辈子差,祁瑞安不得不佩服赵氏的阳谋。
像是再直白不过的下马威:你既有本事,那便自己招待宫里人,自己打点上下,自己准备迎来送往种种物事。
若有人问起,更是理直气壮:横竖正主都在府里,她一个继母在不在,区别也不大。
再者说,宫里派人送赏赐要看皇上的心情,谁管你什么时候在不在家?
能提前半个时辰递出话来,已是不容易。
如今,端看这名满京城的二少爷和二少奶奶如何应对了。
通报声响后,一行人很快出现在院门口。
为首的正是陆麒程与成澜。
二人今日皆穿着素净,一个是银蓝色绸缎,干净利落,衬得唇红齿白气色渐好,另一个则是藏蓝色长裙配了月白色褙子,素净又不失高贵。
无论从哪种场合来看,都挑不出什么错。
要知道,领赏时,穿戴也有讲究。
若有诰命或官身,自然有专用的特制礼服。
若是如陆麒程和成澜这般侯府之家中没有诰命或官身之人,也不能穿得过于寒酸,但若是太过华贵......
刚从鬼门关走过一遭,哪怕是给皇上挡刀,也不能喜气洋洋地来领赏---毕竟,皇上遇刺是头等大事,谁又能摆出一副高兴的样子?
眼下,这二人的穿着就再适合不过,简直像有高人指点。
祁瑞安顿时收起轻慢之心,快步迎了上去。